每个灵魂都有一片伤（二）21I抉择
但凡控制欲望强的人都是这样。他可以为你大量付出，但前提是你要回报他，并且要以他期望的方式去回报他，否则，他就会对你实施惩罚，报复你。
那一夜温存，易彤以为时间可以倒流，以为上苍慈悲，兜兜转转，又让她找回爱的人。她又怎么知道，自己卷入一个大阴谋。在其中，她不过是一把捅向许明哲的利刃。
她带着隐隐的期待和忐忑，等着许明哲找她谈那晚的事。他望向她的眼神，依然那么热切，满是温存，他的拥抱比年少时更孔武有力。那一晚，于她而言无疑是美妙的，那是心甘情愿，全身全心的交付，是抵死的缠绵。
然而，她没等来许明哲，却等回丈夫段恩龙。他将一沓照片砸到她脸上，眼睛血红，形如鬼魅般地低吼：“告诉我？为什么？”
当那些或默契相对，或亲密依偎，或艳情四溢的照片洒落一地，再映入眼帘时，易彤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声音颤抖：“你……你找人跟踪我……”
“我还真该找人跟踪你。至少我可以知道，你们到底上了几次床！从小到大，我要什么有什么，从来都是别人对我点头哈腰，我几时对别人低三下四？而对你呢，我连话都不曾大声说过一句。我讨好你爹妈，甚至讨好你弟，我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你，你为什么还这么对我？”段恩龙逼近她，捏紧拳头，但最终砸在了床头柜上，台灯"啪"一声碎裂开来。
看着鲜血从他手指上渗出，易彤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我到底哪里不好？我让你买最贵的化妆品，穿最好的衣服，住最大的房子。从认识你那天起，我就再没对别人动过心思。能给你的，我都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他很愤怒，但又混杂着无力和悲哀。
是啊？有什么不知足？大一那会儿，他来学校给他们大一新生军训。他皮肤黝黑，可是难掩阳光帅气。因气质极佳，哪怕穿着军装，都有明星风范。那会儿，多少女生为他倾倒，可他只对她穷追不舍。室友们垂涎三尺，艳羡不已，再三怂恿她将其收入囊中。
军训结束后，他每周日下午都来找她。他仅有半天假期，都花在她身上。她有时还矫情,磨磨蹭蹭不肯下楼。他就站那一直等。他的模样，在以女生居多的师范院校里显得特别出挑，总有学生回头看他，然后窃窃私语。是啊，他经常捧着花儿，那是对女人最有效的杀伤力武器。
因为家庭条件差，她总有种隐隐的自卑。而他那么耀眼，往他身边一站，她觉得自己也能闪闪发光。他可以开车带她去兜风，去各种高级会所，尝各种她从未见识过的西餐。他为她打开了一扇门，引领她走进另一个世界，一个与她的晦暗生活完全不同的美丽世界。
她愈来愈无法容忍自己的生活，晦暗，贫穷，压抑，悲哀。这不是生活，这是苟且。见过了天堂的模样，谁还愿意在地狱呆着？所以，她舍去了与许明哲的初恋，留他一人独自悲哀。
然而，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当她穿遍华服，尝遍美食，看遍繁华，她觉得内心的裂痕越来越大。那个少年的影子越来越清晰，他不笑的时候很忧郁，笑起来很快乐很纯净，他曾牵住她的手，对她说：“你去读书，我去打工，我养你。”
她很悲伤，因为丰厚的物质生活不再能让她快乐。
“你太贪心了。你不能在享受我给你带来的一切便利的同时，还心心念念你那该死的少女情怀！”眼前的男人再也不是十几年前在宿舍下耐心等待的多情男孩。这几年的冷淡和疏远，早在他心中埋下怨气，进而在脸上长出戾气。
“好。我不再贪心。我们离婚，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易彤突然出声。
段恩龙跳将起来，声音变了调：“做梦！你在做梦你知道吗？我不会让你好过，更不会让他好过！只有我可以宣布开始，或者结束，你没资格。”
易彤瞪大眼睛，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动我的老婆，我要他坐牢！”他一把抓住易彤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眼前，对着她受惊的双眼，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当然，这需要你的帮助……”
易彤当然不会同意他的要求，她不能违心去害任何人，何况那个人还是许明哲。
看到易彤剧烈抗争的样子，段恩龙并不以为意。相比于刚才的火冒三丈，此刻他倒是冷静得可怕。他靠在床上，伸手点了只烟，悠悠地吐出两个圈。然后看了被子一眼，眉头一皱，嫌恶地站起来。
“你弟弟最近表现挺好的。你知道的，现在周边局势不稳，实战演练、荒野求生挺多的。有时候，也是真的挺危险的，前不久，就有一个小战士牺牲了……”他似乎在闲话家常，易彤却毛骨悚然。
“你很了解我的，对吧？所以，在法庭上该怎么说，我相信你很清楚。”
“卑鄙！”
“我警告你，我已经很生气了，不要再激怒我。”
“我马上打电话给弟弟。我不会受你控制的。”
“好啊，你打给他吧。告诉你，因为他姐姐与人通奸，又不肯指证奸夫。他这些年的努力都白费了。他的大好前程都毁了。啧啧，我真是很好奇呢，他会是什么反应呢？我的岳父岳母大人又是什么反应？太让人期待了……”
易彤怔怔地望着他，好像从未认识过他。到底，他是如今才变成这模样，还是他从来都是如此，只是她不了解他？他的嘲讽和威胁如此明显，带给易彤浓重的威压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易彤当然不懂，段恩仇是惯来如此的。但凡控制欲望强的人都是这样。他可以为你大量付出，但前提是你要回报他，并且要以他期望的方式去回报他，否则，他就会对你实施惩罚，报复你。就像有些控制狂父母，他们可以为孩子付出所有精力和金钱，但要求这孩子必须乖，必须认真努力，否则他可能就会攻击孩子，讽刺挖苦谩骂甚至大打出手。
易彤向他认错，哀求他放过她，放过她弟，放过许明哲。她本就不是坚韧的人，尤其是在面对弟弟的问题上，早就自乱阵脚。弟弟，那可是爸妈的命！
“我保证，我再也不会见他，不会跟他联系，求你，原谅这一次。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不屑地望着她：“你以为，别人弄脏的东西，我还会要吗？”他起身走到门口，顿了顿，“话要怎么说，你好好考虑。”他的目光甚至直接绕过易彤，蹙眉道：“把这床被子给我烧了！”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门被重重拉上。易彤无力地跌坐在床上，双手覆面，啜泣不止。“弄脏的东西”，原来，至始至终，她在段恩龙心里不过是个东西罢了。早前，他当她是艺术珍品，小心轻放，唯恐有所损伤。而现在呢，他认为她有瑕疵了，贬值了，在最初的心痛之后，他就要破罐子破摔了。
从一开始，他就“物化”她。他喜欢她，因为她漂亮，乖巧，犹如瓷娃娃。他从来不曾把她当做一个真实的人对待，无法去感受她的内心，无法与她产生共鸣，总是自以为是地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一再堆叠给她。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两人没有日久生情，反而渐行渐远。原来，她不过是他的“一件东西”。
他绝对不会对“一件东西”心慈手软，他拥有太多东西，不见得会有多可惜。他不甘心的是，自己的东西还没用腻，就被别人给弄脏弄坏了。这太失控，太委屈了，太让人愤怒了。所以，他不会轻易放过许明哲。不管易彤在法庭上怎么说，他一样不会放过他。既然结局都一样，干嘛连累弟弟呢？
很多时候，看似陷入困境，无从抉择，其实也都在选择。只是，许明哲很不幸，因为易彤两次选择的都不是他，第一次选择自己，这一次选择弟弟。在易彤的人生棋局里，许明哲注定是颗弃子。而舍弃时的心情，只有下棋的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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