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女性】如果你还在（43）我们的父母相爱吗

【都市女性】如果你还在（43）我们的父母相爱吗

穆茹迷迷糊糊靠在长椅上，外面开始有微微的曙色从窄小的窗口投进来了。

病房的门轻轻推开了，一个身影闪了进来，悄悄走到穆茹跟前。尽管脚步很轻，穆茹还是听到了。她本以为是值班护士进来核查数据准备交班，睁眼却见白大褂站在自己面前。

穆茹即刻坐直了身子，慌乱地用手梳理了几下头发。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面呈菜色，蓬头垢面的。在白大褂的俯视下，她有点狼狈地低下了头。

白大褂看穿了穆茹的心思，笑着说：“人美怎么样都美。”，然后伸出食指顶在嘴边，示意她不要说话，时间还早，让病人多睡会。

穆茹点点头。白大褂转身去到父亲床前，查看各种设备的数据，又看看父亲的脸。他试着把呼吸机的一个键钮拉下来些，只过了一小会，父亲就开始剧烈地气喘，明显地憋气。白大褂的手又把那键钮推了上去。

穆茹盯着白大褂的动作，不是很明白他在做什么，再看白大褂的脸，面无表情。随后，白大褂给了穆茹一个手势，转身出了病房。穆茹追到病房门外，两个人面对面站在过道里。

“怎么样？”穆茹低声问。

“肺部感染控制得还好，只是还是无法脱掉呼吸机。唉！”白大褂仰头，长叹了一口气。

这时，过道里，早起的陪护家属，准备交班的护士，医院供应早餐的小推车，陆续地穿梭起来。穆茹望着白大褂，很想问他，你昨天去哪儿了，我是多么地害怕，多么想你一直在啊。但是话到嘴边，她还是咽下了。前晚的一幕只是浅尝辄止，再多想就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这样想着，她看着白大褂的目光也一定黯淡下去，生疏起来。

白大褂忽然上前一步，在穆茹耳边轻声说：“昨天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非常想你，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说完，没等穆茹反应过来，转身走了，只留下一个挺拔潇洒的背影，让穆茹一直望着。穆茹整个人有点恍惚，不知是梦是真。

“姐，早啊！怎么，昨晚是你在这里陪护啊，穆昊呢？”上早班的杨丽丽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直接向病房走去，“我要开工啦”，穆茹这才回过神来，跟着丽丽回到病房。

九点不到，小弟穆昊就回来了。好好补睡了一觉的穆昊，人精神了很多。

九点半不到，莲子大着嗓门推门进来了，“怎么样？准备好没，咱们走吧。”穆茹匆匆向小弟交待了几句，随着莲子出了病房。

一出病房门口，碰巧遇到白大褂带着一帮医生呼拉拉过来。看那样，一定是例行查房。擦肩而过的瞬间，走在前面的白大褂紧紧盯了穆茹一眼。穆茹也是如此，目光不由自主一直跟着白大褂的身影。

“哎，哎，人都进病房去了，还望什么望啊。”旁边的莲子使劲扯穆茹的胳膊，“这什么人啊，他那样看你，你也那样看人家？”莲子生性直爽，但也不失女人的敏感。

“医生啊，我爸的主治医生。这些天混熟了一些而已。”穆茹遮掩着说。

“我看没那么简单吧，你俩那眼神碰撞的，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似的。”莲子嘴角撇了撇，根本不信。

“哈，哈。”穆茹笑起来，“有没有那么夸张啊，你不觉得男医生都很帅很有魅力吗？”穆茹想囫囵一下。

“别骗我了，我还不了解你？痴情女子一个。你俩肯定有故事，或者一定会有故事，不信走着瞧。”莲子笃信不疑地说。

“我现在哪有心思琢磨别的，我爸这个样子。”穆茹幽怨地说。

“说的也是。哎，但也说不定呢，患难之中才见真爱。咯咯，咯咯。这话可是我的版权啊。咦，许思明怎么不回来，这么大的事不陪你？”莲子似乎才想起穆茹还有个老公。

“别提他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人心里只有他自己，什么事都依靠不上不说，不给你找麻烦，让你照顾他服务他就已经不错了。”

“少付一只鸡腿钱都跟中奖似的人，肯定是这个样子。当初劝你，你又不听，现在你有苦头吃了吧。”莲子旧事重提。她也不喜欢许思明的小家子气。

那年穆茹和许思明确定关系后，穆茹坚持要两人一起请莲子吃顿西餐，也算是把自己的未婚夫介绍给最好的闺蜜认识。且不说那场饭吃的如何生分和尴尬，话说结账后出了餐厅门，许思明得意洋洋地对穆茹和莲子说：“今天算是赚了，我们点了三只炸鸡腿，服务员只算了两只的钱，一只十六块钱呢”。事后，莲子因为这个事儿看扁了许思明，说别看他们家条件好，这种男人将来会和你斤斤计较，并对穆茹嫁给他深表忧虑。只可惜那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两人说着话出了医院到了马路边上，莲子一挥手就拦了辆出租车。上了车，莲子对司机说：“师傅，我们要去妖魔山，你知道路怎么走吗？”

“噢，知道，知道。妖魔山大着呢，你们是不是要去那个道士家算命啊。”

“哈哈，这你都知道，看来你也能掐会算，师傅。”莲子和司机调侃起来，“我们是去那里，你可要负责把我们一直送到山上他家门口噢。”

“放心，我常拉人上去，熟着呢，保证送到门口。”

“那他算得准不？”穆茹忍不住问了一句。

“应该算得准吧。反正，不少人找他。一般人没事儿，谁去妖魔山啊，那鬼地方！要去的，肯定都是去找他算命的，不然我怎么猜得出你们是去干嘛呢。”司机说完，把车开得飞快，估计一大早就碰到一个长距离的生意，心里一定喜滋滋地呢。

穆茹不再说话。莲子的话匣子倒是打开了。“其实吧，说实话，你爸这几年，挺可怜的。高血压、心脏病，脊椎又不好，经常拄着个拐杖，歪着身子，撅着屁股，一个人从大院里面走到大门口，就坐门口那石墩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一个人发呆，可怜兮兮的。你妈那人吧，什么都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常抱怨你爸。你爸只好一个人躲出去。没办法，谁让他自己病怏怏的。想当年，你爸那个威风啊。唉，人嘛，也难怪你妈，你爸身体总不好，你妈一个人累死累活的忙，哪有好心情，好脸色。”

穆茹听莲子说到这些，把头转向车外。车窗上好像覆上了一层雾，又像是外面下起了小雨，顺着车窗淌下去。她没有看到任何街景，却清晰地看到莲子嘴里的父亲，歪斜的身影，坐在大院门口的石凳上，望着马路上熙熙攘攘的车流，孤寂而哀伤。她相信莲子说的话是真实的，她了解母亲，更了解父亲。父亲是个铁汉柔情的男人，既刚烈直爽，又多愁善感，尤其是年纪大了后，更是如此。想当年，穆茹要去广州，忙碌着准备各种事情，告别的日子也越来越近。要走的那天，一大早，父亲提着鸟笼说是要去遛鸟。母亲骂他，说他对鸟儿好得像对自己的祖宗，女儿要走了，就不能等到送穆茹他们走后再遛吗？父亲不吭声，任母亲怎么说，还是执意拎着他的鸟笼，搭拉上鞋子出门了。穆茹明白，父亲只是不忍面对分离。她知道父亲出了门，一定是一手提着鸟笼，一手抹着眼泪儿。而自己的心情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脸上挂着笑，轻描淡写，其实心如刀绞。离别的不只是父母兄弟，还有才一岁多点的女儿蝶儿。

一年后穆茹返家探亲，父亲倒是跟着母亲，抱着蝶儿，兴高采烈地到火车站迎接他们了。第二年再走，穆茹无论如何要带上蝶儿了，她忍受得了与父母的分别，却再也割舍不下女儿。从那时开始，离别对父亲来讲又加多了一层，女儿的女儿也不在身边了。那几年每次穆茹回家探亲又要走时，父亲都会早早起来，一个人悄悄出门去。对父亲来说，离别不仅是难以面对的感伤，还如抽丝般，把和女儿、女儿的女儿，这些亲缘都一丝丝、一点点抽走了，抽空了。

那几年，探亲回家在父亲身边时，穆茹发现父亲越来越“感情用事”了。电视里的悲情出演在母亲看来全是骗人的，可是父亲却常常老泪纵横，唏嘘不已。母亲会笑话说，你看你爸越老越没出息了。父亲自己也觉得尴尬，但还是忍不住落泪、唏嘘。旁边的穆茹也会悄悄擦眼泪，不是因为剧情悲惨，而是因看她受不了父亲难过，跟着他一起难过。

穆茹望着窗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父母的婚姻幸福吗，他们相爱吗？如果相爱，母亲为何对父亲没有耐心，父亲又为何这般失落孤独？这个问题她小时候没想过，长大后，觉得爱情是留给自己向往的，从不会想父母之间的感情问题，直到自己恋爱结婚，与许思明的不和谐不快乐，才让她意识到父母之间也该有男女感情，他们以什么方式在相处相爱呢？或许母亲这样的表达方式就是对父亲最深的爱，而老年的父亲对母亲更多的是生活无法自理后的依赖和支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