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每个人到最后都活得一模一样，可是又十分茫然，疲倦不堪”的年代，有着一本书还在探究着自由和生命的意义。
文/陳木子
前说
我对台湾文学并不熟悉，如果不是去台湾交换，我大概不会有机会读到这本奇特的书。
它应该是我除了白先勇、龙应台的作品外所看的第一本台湾作家的小说。朱少麟——这位台湾作者我自然也丝毫不了解，因此对于这部小说，我没有任何思想期待，甚至是不期待。因为这个书名让我觉得烂俗，很像是初中流行的轻伤感言情。这么个开头，倒也让我完完全全地由作品去牵引，不受任何评论的干扰，让我的欢喜我的忧伤变得纯粹。
我几乎是一口气读完了。
要知道，在这个充满各种信息诱惑的年代，它竟能让我专注，竟是像金庸的小说一样吸引人，不断往下读，且靠的不是情节，而是思想。
掩卷，思想甚至还沉浸在专注、惊喜中。
正文
马蒂，马蒂就是我，我就是马蒂。可怜的马蒂，一开篇她几乎是处于人生的谷底，没有工作、与丈夫分居、没有知心朋友、家庭也不能作为她的依靠，一无所有。
文章中关于她的描述，让我心生同感。内向、敏感、无存在感：
而体育课时马蒂就显得无依无靠了，尤其当老师要求同学们拿着球具自由练习时，那解散队伍的哨声一吹，马蒂的掩护也就当场消失。针对这种尴尬的局面，她想出一个对策，就是让自己看起来非常非常投入她的单人练习，好像那运动完全吸引了她，专心得连额上的汗水也来不及擦。
这种体验描绘得太刻骨了，我也曾在体育课上，双人练习时落了单，只能装作自己完全投入，掩饰这种尴尬，并非是清高，在我眼里，谁都比我要好。
小说开篇的马蒂，被逼得没有了退路，走到了尽头。所谓一无所有，也许只有在这种境况下，人才会追问人生的意义吧。
马蒂遇到伤心咖啡店之后，再次工作。面对工作桌上的“提示单”，想道：
做个上班族，不就是那么简单吗？不过是按照这个提示单上的事项生活，然后让自己的生命内容量化、规则化、细节化、纪律化、社会化、机构化、机械化……然后，所有的事情就会变得简单了。
这难道不是大多数人生活的一个侧面吗？在“工具理性”加“商业机器”的运作之后，人慢慢在物化。先有工作、有身份、然后才有人……人这个字，越来越隐藏在种种商业包裹之外了。我们对生命的支配权还剩多少？我们只是被人潮、规则推着走。
《伤心咖啡店之歌》作家出版社
严格来说，我认为这是一本“哲理小说”，小说中最出彩的大段议论，借人物的口说出。人物之间在互问互答，而读者也在阅读的过程中追问自己、寻求答案。这场追问一直围绕着“自由”与“意义”，这是“存在主义”最关心的两个问题，在作者写作的那个年代，正是“存在主义”在台湾流行的年代。话说回来，八十年代的中国大陆，也刮过这样的风，据说青年人人在读萨特，真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年代。
追问一：到底怎样的生活才是有意义。
书中偏向认为，马蒂在没有遇到伤心咖啡店之前的活法是没有意义的，马蒂只是被逼着生活，别人说马蒂你该工作，她就去工作；别人说马蒂你该结婚，她就去结婚；别人说马蒂心不在焉是不行的，她就辞了工作。马蒂自己说她的问题在于没有爱，没有梦，所以她找不到方向。
如果仅仅写到这，我还不认为这是好的作品。大部分人都能意识到这些问题，但现实是并非每个人都能有清晰的梦和爱的。可是接着海安说，那是因为你确实知道自己不想做什么。这个回答让我眼前一亮，作者没有简单否定马蒂的过去，给她指明另一条路，（谁敢保证另一条路不会成为另一套枷锁）而是肯定她之前的生活，至少前面的尝试已经排除了一些选项。所以意义不是现成的，不是实实在在，就在某一个地方的目标。“生命的意义不在追求答案，答案只是另一个答案的问题，生命在于去体会与经历”。换句话说，穷问到极致，人生就是无意义的，但——每个人可以创造自己的意义。
追问二：自由是什么？
海安说“自由像风，只存在于动态之中。……要不你就在追求自由中，要不你就在失去自由中，你只能在这两种动态里怀想着可望不可及的自由，但是你得不到它。”自由原是风一样不可捉摸之物吗？我只晓得，自由是人生来就有的，它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我们所感到的束缚、不自由全是自己选择的，只要我们有勇气去做选择，不考虑一切，极端地说，不惧死，还有什么比死亡还彻底的事吗？那就能够到自由了吧。
由此，没有人是不自由的，当你觉得不自由时，恰恰是因为你自由地选择了不自由。海安的言论我理解是：我们因为无法撇开一切，（连海安那样只为自己而活的人也做不到，他仍是有在乎的，他的同胞兄弟、耶稣）就无法达到纯粹的自由状态，我们只得自由地选择了不自由，那么自由这本属于每个人的恩赐，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触不可及的风。
其实我也未能完全解读这本书，解读其中的人物，或许这本来就不该被解释的。我只是很珍惜有这么一本能引发年轻人去思考关于自由、关于生命的意义的书是我们的幸运。谈自由谈存在的严肃书不少，但普通青年是不会去接触的。这本书听说当年台湾青年人手一本，真是难以想象，时隔那么多年，还有同样年纪的人愿和我谈论它吗？
最后，小说是问题而不是答案。我们也不必读了就去质疑现状，彻底怀疑，毕竟我们不是被所有人观看的卡门啊（电影《卡门的世界》相信很多人都看过吧），我们活在实实在在的世界。小说是小说，人生是人生，人生比小说复杂多了，但多一份思索，会活得更清醒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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