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夏之日，冬之夜（八）何以解忧，唯有舌尖上的跳跳糖

春节长假结束，外婆的腰大体好了，海洋直接从重庆飞湛江去了，日子如常地过着。突然，有一天海洋打电话来说，他们公司和美国一家公司有个合作项目，他作为中方骨干技术负责人理所当然地被派往常驻美国了。

两人相隔重洋已是大半年。海洋来探望过一次，然后又匆匆别过。明白海洋是为了追求更大的成长而选择离开，清浅只能乖乖地安守后方；一边工作，一边充电学习；时间金钱有限，若非工作原因，再见已是相当不易；未来充满变数，重逢机会缥缈不定……

这段时间里虽然偶有小摩擦，但总体来说都还满意：既有自己的空间，又有一个人牵挂惦记，相互隔空鼓励，好一对上进的年轻人！

转眼又中秋，清浅在川南小城的长江之畔仰望明月，知道地球另一侧的海洋，正在灼灼日光下的纽约写字楼里飞速敲击着电脑键盘。

古人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怕是没想到还有时差这个东西。千里之遥尚能共享月光，如今清浅和海洋相隔万里，只能宽慰自己说，至少还在同一个地球上。

国际电话又太贵，全靠E- mail保持联系。他们继续变得更加忙碌。清浅工作调动去了省城，开始进课题组，一次次实验、走工艺流程、计算、制图，写报告： 海洋忙着开会、攻关、熬夜编程，甚至一连好几天没有E-mail联系。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大概应该是清浅吧，忽然想要的越来越多，得不到的也就越来越多。

隔空鼓励是挺好，可是如果在需要的时候没能及时送达，还有什么用呢？各自上进也不错，可是如果在可预见的未来不能结束异地状态，又有什么意义呢？

特别是当Ta们偶尔停下来，想要相视一笑的时候，远方的那个人却身影模糊，摸不着，甚至也看不到。清浅的中评估报告被总工批得一无是处时，海洋在和同事庆祝一个编程的顺利完结。海洋在大雪纷飞的纽约中央公园灌木丛步道一角朝远方掷一个雪球时，清浅正和闺蜜围着火炉逍遥吃豆花火锅。

渐渐的，都学会了算计得失。大好青春，如果最后换不来那对大红证书，是不是就错付了？海洋常暗示清浅：“等我回湛江，你就过来吧。我许多同事的女友、太太们都无怨无悔地跟着的。” 清浅嗤之以鼻：“你说好的五年过后回省城呢？我堂堂重点大学本科生，好歹也是个课题复负责人，要跟着你去当衣食保姆？” 清浅也常挑战他：“这份熬更守夜，吃青春饭的工作到底要做到什么时候？” 海洋愤然相对：“我努力赚钱为我们挣个好未来有什么错？”

理智时也明白，大家都没有错。错的只是时间，Ta们终究太年轻、除了拼搏，别无选择。

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

初到省城的清浅如无根的浮萍，举目无亲，本来想和海洋商量一下房子问题，又无法联系上。便当机立断，凑钱按揭了套市中心的精装小户，以租养供。好歹也算是在省城有了自己的房子。哪管之前海洋说的什么不用管房子。女人必须经济独立，拥有套独属于自己的房子总归是好的。

还好，闺蜜也过来了的。平时就和闺蜜一起合住单位宿舍里。一贯有板有眼的她和求变求新的清浅还真是互补呢。

闲来每晚看《浮生六记》。布衣菜饭，可乐终身。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情笃换匆哭。却原来这般神仙眷侣，也难抵油盐柴米。古今亦然。

无法忍受男主人公的弱小，却对蕙质兰心的陈芸崇拜的五体投地了。你看，作者讨厌有异味的双鲜酱，她却能让他吃过一次之后终生喜欢；她最早制作出动物标本，栩栩如生，众人求之闺中；她做活花屏，用天然植物种植其上，随意遮拦，绿荫满窗；夏天荷花晚含而晓放，她用纱囊抱住茶叶，放在荷花的花心，早上取出来，再用天然泉水泡茶，得到的不仅仅是一杯清香悠远的茶，还有一种诗情画意的生活。贫苦的生活，也让她过得有滋有味，富有诗意情趣，真让人羡慕。和陈芸那样的女人一起生活，不知是男人要几世才修来的福分。抬眼望去而今快节奏的社会里，还有几人能有这份闲心？沈复和陈芸的生活，像月光，一泻千里，银辉满地，却不见招摇，有那一份朦胧细腻的美，内心安宁而满足；而我们现在的生活，更多的是像太阳，追求速度，追求光芒，追求所有得不到的事物，纵使有巨大的镁光灯打在脸上，依旧敌不过内心里的粗糙与荒凉，孤独而软弱。这样的人生，未免太过可怕！

后之视今，恐怕会亦犹今之视昔！或许，我们总是想着，人心不古，所以才夸大了身边的丑恶。也许，是时候试着静下来慢慢生活了。

海洋不在身边的日子，也学陈芸吧，让日常的生活完全变变花样，那样生活会更容易耐受。很幸运地，和勤劳贤惠的梅子一起合住单位宿舍里，清浅常常无需动手，就有饭吃。

梅子真好，唯一缺点是太过一板一眼。她可以听清浅表扬她青笋炒得好后，就接连几天都蒜蓉炝炒青笋，吃到清浅想吐的节奏。有天下班回去，清浅见梅子又准备单炒青笋了，赶紧叫停，用热水泡发了木耳，又洗净切了些青椒丝，“把这些也炒进去嘛，每天吃点木耳好。”“可是，没有肉味的木耳会好吃吗？”“不试怎么会知道呢？”事实证明，这样炒出来的菜相当的爽口，味觉层次较之前丰富多了呢。梅子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清浅说：“看不出你这尽吃现成的娇小姐倒还蛮会搭配的嘛！”

“呵呵，那是当然，常试尝新嘛，我讨厌一成不变的味儿。”清浅笑说道。后来，又有了脆炒土豆丝里加酸菜丝或者野山椒粒，四季豆丝炒肉、回锅肉里加馒头片或者面皮、凉拌苦瓜、番茄炖牛肉、西红柿白菜酸辣开胃汤、酸奶蔬果沙拉……用梅子的话说，还尽是些很难想象得出的美味。

更别提清浅忙里偷闲时将废弃牛仔裤改造成挂墙置物袋、吃剩的玻璃酸奶瓶改成水培绿植小花器、自制玫瑰纯露、靴子里种花…… 带给自己的无限乐趣。清浅发觉自己是真喜欢现在这样慢下来越来越生活的感觉了。人生过的是心情，生活活的是心态。既然当初选择了异地恋， 距离远近又有多大关系呢？

正巧，集中办公回来准备过周末时，叶青也来省城开会，约着周末一起玩儿。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周末便一起约着到市里闲逛了。虽然天气越来越冷，但渐次变黄的银杏，让初冬的省城变得诗情画意、超级浪漫！正是全城满带黄金甲的时候，从不知省城的银杏居然会这么好看。不赶景点，没有任务，一路吃吃耍耍，在银杏树下漫步，大抵是初冬最幸福的事吧！

老城，古色古香的院落里面，是悠然自得的金黄世界，一束阳光，一碗茶，一个下午。一片片黄色的银杏叶，犹如一串串金色风铃，挂满树梢，沙沙作响，摇曳生姿。这些深秋里的可爱精灵，如风中金蝶翩翩起舞，装点着人间秋色，演绎着金色浪漫，散发着黄色诱惑。作为省城的市树，银杏树会很频密的、很大范围的在市内出现，也许在一个拐弯处，也许在一抹红墙边，也许在一摊活水里！在这儿，不用刻意寻找，银杏树往往会与你不期而遇，铺面而来满满的文艺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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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叶青母校金黄的银杏大道上，感觉自己也披上了一身“黄金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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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晚上银杏会黯淡下去，没想到在橙黄的路灯下，伴着静谧的夜空、行人的背影、些许上课的回声和悉悉索索的风声，银杏又增添了一丝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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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出门时，才发现就单位宿舍旁边就有条美美的梧桐大道。落叶已经厚厚地铺成地毯，灿烂的色彩完全不输给银杏。其实，只要我们拥有着能发现美的眼睛，任何偏僻角落都能有温暖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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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和梅子一起去市场买菜。本来准备做酸菜鱼汤，看有青花椒卖。一贯对干花椒不怎么感冒的清浅竟被它小清新的味儿给吸引了。想曹植的《洛神赋》里，美丽的洛神也曾走过飘着浓郁花椒香气的路径，带起一阵杜衡草丛流动的芬芳：“践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便买了些青花椒想象着来做青花椒乌鱼片。

青花椒是香中含麻。深青色的一锅里，还飘着几只青色辣椒，并有青花椒隐约沉浮，温柔清新得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顿时以为在几天麻辣刺激下的味蕾终于要迎来放松的一餐。夹块鱼肉往汤里一摁，然后迅速送入口中，细腻鱼肉被压散，唇齿香滑四溢，鱼皮则要多缠绵一会再咽下，微晃身子，味觉在海面上摇曳。而青花椒的麻，就这样渗进了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不似辣椒的燥辣，却能很好的逼出身体里的湿气。庆幸片鱼师傅的手艺，刚片好的鱼肉，新鲜厚实有光泽，每一片都是融化在舌尖尖上刚好的薄度，也有鱼皮恰到好处的牙感，而筷子夹起来又都不散。下面的金针菇和青笋丝酸辣麻爽脆，汤喝来也是相当的清爽开胃。感觉乌鱼的肉质细嫩，只能够经受住青花椒，而干花椒的老麻味道则会破坏其口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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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食鱼过程都很享受。青花椒的气息在舌面上炸开了花，好似脉冲电流那般，一浪接着一浪、浪、浪，“触电”过后平静下来，整个人都通透了，好神奇的感觉！真没想到青花椒配乌鱼居然可以麻出跳跳糖的喜感来。

后来，又忍不住用青花椒入菜做了几次，甚至煮面，依然不断的惊喜。一千年前，它曾被古人那般的珍爱过。一句“视尔如荍，贻我握椒”，美丽了整个时光。在那样的远古洪荒，我若许你缱绻深情，白首不相离，便会以它为证：赠尔一捧椒兰，伊化鸯，君化鸳，只羡鸳鸯不羡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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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浅突然在想：如果，给海洋快递些青花椒美食过去，他会懂得其中的深意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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