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进度

生命的进度

街角的店铺

街角新开了一家店铺，店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老板，一张工作台，还有一张桌子，三四把椅子，宽大的玻璃橱窗上贴了一张简单的广告海报，算是对店铺营业内容的说明：

本店定制生命进度条

请勿还价

店门口连个招牌也没有，只是在白色底板上写了两个字：定制，就算做招牌了。

老板是个儒雅的中年男士，四十岁左右，未开口说话，笑已在嘴角，因此，店铺装修虽然简单低调，却有不少人光临问询。

“欢迎！”老板笑着对我说，“请先坐一下，我马上就来。”

我在橱窗前的椅子上坐下，老板去招呼桌边的客人。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很漂亮时尚，只是脸上总带着些不耐烦，似乎有很多的事在等着她处理。

“你还这么年轻，一定要这样吗？”老板问女孩子。

“我想好了！你照我说得做就行了，钱我不会少给的！”说这些话时女孩子依旧带着不耐烦的语气。

“好！请稍等！”老板走到工作台边，拿起笔在纸上画了几下，一个3D立体进度条浮现出来，老板轻轻抖动纸张，进度条慢慢从纸上脱落，落在了老板的手上。

“请收好。”老板把进度条递给女孩子，“这个进度条会在24小时之后生效，这段时间如果你想退货，随时都可以。”

“我知道了！我不会退货的！钱给你！”女孩子情绪很激动，如获至宝的捧着进度条走出了店铺。

老板只淡淡的看了一眼女孩子付的钱，并没有收起来。

从厚度来看，那些钱的数量很可观，不知道女孩子要的进度条是关于什么的。

“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老板在我对面坐下。

橱窗前的两把椅子中间是没有桌子的，老板坐在我对面，距离刚刚好，就像两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在随意的说些往事。

“这里为什么没有桌子？”我有些好奇。

“我的店铺里只有工作和交易时才会用到桌子，在交易之前，我希望能和来到店铺的人像朋友一样攀谈，了解他们的真实感受，再决定要不要为他们提供商品。”

“还有把客人拒之门外的生意人吗？”

“我是业界良心。”老板很风趣，“你……你应该不需要进度条吧？”老板打量着我说。

“哦？你能看出来吗？”

“一点点。凡是来定制进度条的客人，都是带着要求来的，期待感很强烈，你很平和。”

老板说得不错，我的确没有想定制的意思，只是听人说这家店铺能按客人意愿定制进度条，可以算得上事事如意了，因此好奇来看看。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能介绍一下吗？”

“当然。我们店里的进度条是按照客人的意愿定制的，客人可以通过进度条调整自己想要控制的事物的进度。通俗一点说，就是，如果某一位客人想要把自己有生之年的钱提前到现在得到，就可以定制一个金钱类别的进度条，通过调整进度条，就可以实现。”

和别人说的一样，这样说来，我的确是没有需要。

“可以调慢或是倒回吗？”我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不能！你见过生命可以倒回的吗？”

原来是这样，难怪老板刚才会问女孩子是不是下定了决心，并且告诉她24小时之内可以退货。

“刚刚那个女孩子定制了什么类别的？”

“不好意思，这是客人的隐私。”老板抱歉地笑着。

“是我不好意思，我好奇心太强了。”我也抱歉的笑着。

虽然我没有定制什么，依然和老板相谈甚欢，并且建立了成为朋友的基础。

老板名叫吴名，来自异度空间，是一个行走于多维空间的旅行者，在人类世界也只是暂住，有目的地之后就会再次踏上旅途。

“我习惯了漂泊，名利对于我都没有吸引力，所以我开这店铺，不过是为了一些有需要的人实现他们的愿望罢了。”

生意中的烦恼

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不过分注重物质得失，因此和吴名很是投缘，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己。熟识了之后，我常常到店铺去，有时和吴名说说话，他忙时，我就独自坐在橱窗前看看书。

吴名正在接待一位年轻人，确认了之后他开始为客人制作进度条。

这个年轻人要定制的是事业进度条，他要把自己的事业高峰提前到现在，因为他厌倦了整天被压在底层，即便流尽了汗水，也拼不回自己想要的前程。

吴名通过大数据，计算出这个年轻人的事业最高峰会在他40岁的时候，那时他会有自己的公司，而且做得风生水起。

年轻人接过吴名做好的进度条，欢欢喜喜的走了。

门口进来一位老人，头发已经全白了，精神却很好，神色中带着些许犹豫。

“您好！”吴名扶着老人在窗前坐下，“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我……”老人有些迟疑，终于下定了决心，说，“我想定制一个生命的进度条！”

“什么？”

我有些意外，吴名也是。起初对于老人的出现，我们就有些疑惑，这样的年纪，还有什么要求呢，及至听了老人的要求，我们更加疑惑了。

“老人家，这个进度条只能前进，是不能后退的！您要生命进度条，是要……”我实在不忍心说下去。

“你就说能不能做出来？”老人情绪很激动。

“可以！”

老人颤抖着双手，捧着进度条，向吴名付了钱，红着眼睛离开了。

“吴名，你知道老人家是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为什么还要完成这笔交易？”我觉得他有点不近人情。

“这是公平交易，他自己心甘情愿，我不能拒绝。”

“你——”

我正和吴名争辩，一位中年男士捧着一个纸盒子走进了店铺。

“你好，这是我父亲刚刚在这儿定制的进度条，我想麻烦你改一下。”男士原来是刚才那位老人的儿子。

“不好意思，进度条是定制的，不能修改。但是您可以退货。”吴名向他解释。

男士沉吟了一下，说：“那就把这个退了。钱不用退给我，而且我还要麻烦您一件事，可以另外算钱。”

吴名给男士办理了退货，问他还有什么要求。

“是这样的，我父亲有阿尔兹海默症，就是老年痴呆，他对自己的病很介意，总觉得给我们这些子女添了很多麻烦，所以想用这进度条结束自己的生命……好在今天被我发现了……我父亲发现进度条不见了，一定还会来，麻烦您在给他做好进度条之后，打这个电话通知我。”男士把自己的号码递给吴名。

吴名有些怔，我替他接过号码纸，并送了这位男士出门。

“你怎么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吴名这个样子，他一直是一副看透世事的超然之态。

“我一直行走于各个空间，和无数的人做交易，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客人。所有和我交易的人，都是为着自己而来的。”

“这就是真情。”

“真情？”吴名重复着，“我的生命中只有交易，从来没有出现过真情。”

你好，我是吴名

感受到真情的吴名陷入了对于人类世界的思考中，这对于一个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人来说有些难度，好在吴名很睿智，而且有我的帮助，他进步的很快。

店门被人用力推开，一个人如旋风一样冲到了我和吴名面前。我认得她，是之前那个不耐烦的女孩子。

“我要再做一个进度条，现在就要！”女孩脸色苍白，声音颤抖，就连抓着吴名衣袖的手也在颤抖。

“不行了，你的感情已经透支光了，没有可用的了。”吴名平静地说，“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要用感情进度条把自己一生的感情都用来爱一个男人，我也劝过你，这么年轻，何必急于一时，可你下定决心了。”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女孩子双手抓着头发，泪水不住地落下来，“他对我那么好，突然就变了心，对我冷冰冰的，我该怎么办？”

“感情的前提是双方都要有爱，你用自己一生的感情换了一个不爱你的人一时的温存，受伤的只能是自己。不过你还年轻，以后还会遇到真正值得爱的人。好好爱自己，才能得到别人的爱。”我抱着她的肩膀，劝着她。

女孩子只是哭，哭了好久，情绪稍微稳定了些，呆呆地走出了店铺。希望她能想通吧。

“你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吗？”我问吴名。

“不止是她，所有和我交易的人结果都一样，都是在透支自己的未来。”

我忽然之间，觉得有些脊背发凉，当所有的人都没有了未来，行到处是如同行尸走肉样的人，这个世界该有多可怕！

自那天从店铺里回来，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吴名了。我和他吵架了。我觉得他现在所做的事，会让人类失去未来，而他觉得一切都是出于自愿，交易并没有错。

我想不出反驳他的理由，每个人都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吴名的出现，只不过让每个人的选择更多了一些实现的可能。归根结底，还是要定制进度条的人能够理智的对待自己的生活。

就如同那对父子，虽然和吴名进行了交易，却是出于爱的名义。

很久没有到店铺里去过，也没有和吴名联系，心里总有个影子在晃来晃去。和朋友逛街，借故走到店铺那条街，远远望去，只见店铺已经换了招牌，橱窗上贴了花花绿绿的开业促销海报。

一时竟然失了神，心里缺了什么似的。

正出神间，朋友拉我的衣服，问：“你看那个人，是不是那间定制店铺的老板？”

我赶忙四处去寻找，看到吴名站在街角对着我笑，我竟然平生第一次有想要狂奔的冲动。

我慢慢的走到他面前，想说“好久不见”，想说“别来无恙”，又想说“好巧”，最终只是默默站在他面前。

“你好，我叫吴名！”他的自我介绍让我有点意外，瞬间释然，他关了店铺，重新介绍自己，是想我重新认识他。

“这段时间，我关了铺子，又开始了旅行，可是不管我走到哪，眼前都是你的笑容。我见过的人不计其数，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念念不忘。我没有经历过感情，所以我也想过做一个感情进度条，但是，我想到你不喜欢，所以就放弃了。关于爱情，我要学习的很多，如果你不介意，我愿意慢慢学习，慢慢爱你！你愿意给我机会吗？”

“我……愿意！”我心花怒放，表面从容。

其实，慢慢的一点一点努力也没有什么不好，如同菜肴的调料，慢慢渗透，味道才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