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可乐姐姐

我的可乐姐姐

写个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我她叫可乐姐姐。

一

06年，我高考失利，本已打算破罐子破摔。

我女朋友说：“复读吧，我在大学等你。”

于是我辗转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准备从头开始。

第一个月，我斗志昂扬，几乎不与外界联系。

国庆节，我女朋友回家，为了给她一个惊喜，我没告诉她我要去接她。

接下来的事很狗血很老套，她和一个男孩手拉手从车站出来。

两人谈笑风生，旁若无人。

她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把那个男孩的手握的更紧。

我没有质问她，默默的转身离开。

而后七天，天天烂醉。

二

10月8日，我做了一个美梦。

我梦见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梦，我没有高考落榜，我女朋友也没有离开我，我们手牵手逛校园，昏黄的灯光将我们的影子无限拉长，我们相视微笑。

只羡鸳鸯不羡仙。

刺耳的铃声响起，将我惊醒。

那一瞬间我做了一个决定，如果电话的另一边找我没正事的话，我会报以世上最恶毒的谩骂。

使劲按下接听键，一个温柔的女声却让我瞬间没了火气。

“请问您是何尚先生吗？”

我说：“我没买过彩票我不充话费我也不买保险，体验活动也不要找我，我没钱。”

“我是可乐。”

“哦，你有什么事吗？”

“你为什么不来上课？”

“这才几点？”

“你说几点？”

对面的声调猛然提高。

我拉开窗帘，已经正午，阳光明媚，恍若隔世。

忘了说，可乐是我复读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据说能力很强，所以以一个应届毕业生的身份被委以重任。

据说人长得很漂亮，桃花眼柳叶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

这里用据说的意思是，第一个月我就没正眼看过她。

三

我磨磨蹭蹭赶到学校，年级主任和可乐正站在教室门口等着我。

年级主任是一个很严厉的大叔，所以我被一顿臭骂。

原来今天学校领导突击检查，全校只有我一个人缺勤，丢尽了他和可乐的脸。

我老老实实的认错，满嘴的下次不敢了，要多孙子有多孙子。

连脸上的唾沫星子都不敢擦。

他终于骂够，甩手走人。

可乐仍然紧绷着脸，狠狠地瞪着我。

我狠狠地回瞪过去，抬手开始擦脸上的唾沫。

老头子我怕，一个小姑娘我还治不了你？

可乐终于没绷住，噗嗤一笑，让我回教室上课。

唉，到底还是有少女心啊，道行根本不够。

可乐笑起来真好看。

四

07年4月，第二次模拟考试结束。

半年的时间，我从没有认真听过一节课，更没有上过一节晚自习。

我抽烟喝酒逃课，我交了一帮狐朋狗友，我沉迷于网络，我企图在虚拟世界里找到一个归宿。

考试成绩自然一塌糊涂，最后一科我甚至没去考。

一周后家长会，我父母没到，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要开家长会。

再一周，可乐找我谈话。

“我觉得这不是你的实力。”

可乐开门见山。

我不说话。

“为什么不让你的父母来开家长会？因为你的成绩让你感到羞耻？为什么不知耻而后勇？”

我还是不说话。

“明天开始，我会监督你做作业，每天一套模拟试卷。如果你不听话，我直接叫你父母来把你领走。”

我不以为然。

可乐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像一只狐狸。

“别以为我在吓唬你，我有你的身份证复印件，我给你父母寄了一封信，你妈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五

我被强制戒烟戒酒戒网，有人来找我出去玩，只要可乐在，她总是睁大眼睛瞪着我，直到瞪得我低下头去。

真有点不怒自威的意思。

一来二去，朋友们再也不来找我了。

我开始认真听课。

不得不说，可乐确实不愧为名校的高材生，对任何问题她都可以讲解到位，兼之旁征博引。

在讲台上的可乐，会发光。

而且我觉得她教语文实在是屈才了，她完全可以胜任任何一门课的任课老师。

在可乐的悉心教导下，我的成绩稳步提升，毕竟底子好，稍微用点心就会有成效。

可两个月的时间毕竟不够。

可乐开始看着我上晚自习。

有天晚上，天降大雨，我过的浑浑噩噩，竟没有带伞。

正准备冒雨回去，一把伞递到了我眼前。

是可乐。

“我今晚要赶一个教案，住值班室，伞给你。”

我没多想，说了声谢谢，拿起伞走进了雨里。

第二天，语文课改成了数学课。

数学老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我只捕捉到了一句话，可乐发烧了，在医务室输液。

我的直觉告诉我她是在值班室过夜受凉了，心里好生过意不去，午饭时间从食堂打了一些饭菜去了医务室。

我从没见过这么虚弱的可乐。

好似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她双颊火红，微闭着眼睛，仰头靠在椅子上，额头上是湿毛巾，看来烧的确实不轻。

我说：“可乐，要不要吃点饭？”

她嗖的睁开眼：“你叫我什么？”

说来惭愧，我至今没叫过她一次老师，我始终觉得，一个大我不到三岁的人，实在没资格做我老师。

像是看穿了我心里所想，她突然笑起来：“不难为你了，但是你也不能直呼我大名吧，可乐姐姐怎么样？”

我说：“可乐姐姐，吃点饭吧。”

她又笑：“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六

第三次模拟考试，我名列全班第一，语文成绩更是一骑绝尘。

那次的家长会后，我妈执意要请可乐姐姐吃饭。

抵不住我妈的拳拳之心，可乐姐姐就在附近找了个小饭店。

我妈说：“真不知道怎么感谢老师您。”

可乐姐姐笑笑：“应该的，这是我们做老师的职责。”

说到职责的时候，阳光正好照在可乐姐姐的脸上，我第一次有机会仔细端详可乐姐姐，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脸上的每一根绒毛。

可乐姐姐可能是被我看的不自在，突然说：“我实在看不上你们这些小屁孩，有病的尚且没呻吟，没病的整天叫唤个不停，不就是失恋吗，至于为了这事儿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

我妈疑惑的看着我，我对可乐姐姐说：“你不懂。”

说完这话，像是所有的过去都找到了宣泄点，我嚎啕大哭。

七

吃完饭我妈踏上了归程，我和可乐姐姐步行回学校。

在路上，可乐姐姐用她的过往经历告诉我，她实在有资格骂我无病呻吟。

可乐姐姐是个孤儿。

不止父母兄弟姐妹，连爷爷奶奶都已不在。

独自一人行走世间。

我问可乐姐姐：“有没有男朋友？”

可乐姐姐说：“刚毕业，整天替你们这些小屁孩操碎了心，哪有时间管这些？”

“大学的时候呢？”

“我是定向委培的，毕业后必须回本地，你觉得我会给自己找罪受吗？”

我心跳砰砰的开始加快。

本来对高考没底的心里，似乎瞬间有了万丈豪情。

八

高考那天，可乐姐姐把我送进了考场。

成绩出来后，我报考了可乐姐姐的学校。

可乐姐姐朝我打趣：“怎么，被我虐待惨了，准备找下一代虐待回来？”

朋友们亦不理解，他们觉得我还有更好的选择。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想离可乐姐姐近一些。

可乐姐姐每年都会回母校，或者培训，或者探亲。

可乐姐姐说，学校里有她在这个人世间的大部分亲人。

我也想成为她的亲人。

九

08年，我如愿等到了可乐姐姐。

为了见她一面，班级的集体活动我都没去。

我对可乐姐姐说：“咱俩去游乐园吧。”

她眼里立刻出现了雀跃。

我知道可乐姐姐从没去过游乐园。

在游乐园里，我见识到了可乐姐姐疯狂的一面。

她几乎把所有的项目都玩了一遍。

我那时胆小，在旋转飞车上吓得哇哇大叫不敢睁眼，已经快要哭出来。

一只温暖的小手突然握住了我的手。

海晏河清。

我后来嘴硬，我说：“我不喜欢我的生命不掌握在我手里的感觉。”

可乐姐姐笑：“出息！”

可乐姐姐问我：“有没有谈恋爱啊？”

我说：“没有。”

“为什么没有？”

“因为大学里的女生们，都没有可乐姐姐好看。”

我心又开始砰砰的加速：“可乐姐姐你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

“那要不然我做你男朋友吧？”

可乐姐姐瞬间笑开了花：“你个小屁孩，连姐姐的便宜都想占，看我不打死你！”

说完就要来拧我的耳朵，我一遍躲一边大声说：“女大三抱金砖，不要仗着比我大三岁就老气横秋的好不好？”

说完就把我的耳朵送到了她的手下。

昏黄得路灯下，人影晃动，恍如做梦。

可乐姐姐说：“咱俩性别不合，我还是做你姐姐吧。”

十

09年，我前女友问我：“你恨不恨我？”

我说：“本来恨，现在不恨了。”

“那咱们重新开始吧。”

“不行。”

“为什么？”

“我有喜欢的人了。”

“谁？”

“那个教会了我不要去恨的人。”

那一刻，思念再也无法抑制，我飞一般打的到机场，飞到了可乐楼下。

我大叫：“可乐姐姐！”

那是凌晨一点，幸而没有人朝我泼洗脚水。

可乐姐姐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拉进她的房间，然后给我煮了碗姜汤。

“小屁孩你是不是不要命了，穿这么少？”

我裹在她的大被子里喝姜汤，有点委屈：“谁知道北方已经这么冷了啊。”

可乐姐姐哈哈大笑：“你不好好上学跑回来干嘛？”

我说：“我想你。”

可乐姐姐一副“原来你没给我开玩笑的表情”，给了我一本相册。

里面是可乐姐姐和一个人的合影，那是个女孩。

我疑惑的抬起头，可乐姐姐使劲点了点头。

原来，可乐姐姐说的我们性别不合，是真的。

她喜欢的是女孩。

十一

再见可乐姐姐，已是13年，四年没有来这城市，物是人非。

“妈妈，妈妈，快点快点。”

一个甜的发腻的童声传来。

好可爱的宝贝。

好熟悉的眉眼。

我抬头，一个姑娘和可乐姐姐正手挽手站在我不远处。

可乐姐姐抱起宝贝指着我说：“快叫叔叔。”

我刮了刮宝贝的鼻子：“不，应该叫舅舅。”

十二

14年，我去了普陀山。

在观音菩萨座下，我焚香祷告。

可乐姐姐，你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我是即将堕落的孤魂野鬼。

你以此身救我，我以三炷香回敬。

一愿你红颜不老。

二愿你笑口常开。

三愿来世相逢，我能结草衔环，报你的大恩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