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之城

一

从前有一个富饶的国家。国中有好多精明强干的大臣：财政大臣早出晚归充实国库，内务大臣安排各种国家事务井井有条，还有军机大臣、护国将军等等。出生在这个国家的国王真是幸福呵，想玩什么军机大臣马上过来陪着，想要什么护国将军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与邻国产生冲突。

比如那天，邻国国王向他炫耀自己的车驾。那乘车布幔柔软，宝石镶嵌，金丝银线真是豪华。国王看后羡慕不已，便想要借来坐坐。邻国国王拒绝的很干脆，“弄坏了怎么办！”国王没坐上豪华车架不说，还失了面子。这下可不得了，军机大臣马上召开会议，着财政大臣马上拨款，内务部长即刻去买。护国将军怒火中烧，想要去找邻国麻烦，被大家好说歹说劝住。

不过，身为国王烦恼也很多。每天好多双眼睛盯着，除了诗词歌赋就是十全武功，想跑出去玩也得偷偷摸摸的。一旦跑出去太久，回到皇城一顿埋怨和训教是少不了的。最讨厌的就是宰相大人，这不自己刚吃完饭想坐着休息休息，"啪"地一声成堆的奏章拍在案角，接着宰相大人开始一本本的翻开，罗里吧嗦的半天。最后国王脑子里只剩下几个字：“陛下，请您审阅。”国王闷闷的回应：“放这吧，知道了。”

甚至偶尔的小懈怠也会被宰相大人看在眼里，联合众臣将自己围堵在朝堂上，训诫之语滔滔不绝，总之一句话：“大王，此非圣贤之道也。”

生活真是无聊沉闷啊，偶尔闲下来趴在窗台眺望远方，国王总是在想如果有一双翅膀，能自由自在的飞翔该多好啊。

二

“咕咕咕咕”外面的布谷鸟在叫，明镜的天空飘荡着几朵流浪的白云。牡丹也开了吧，草丛中捉两只蝴蝶也很有趣呢。“国王，这件事您可有主意？”宰相大人问。脑袋开了小差的国王猛然回过神来，宰相大人前头说了什么自己可是一点没听进去，糟了个糕，决不能让宰相大人看出来。国王摇头晃脑的假装思考，“这件事情……”

好在宰相大人事情很多，还没等国王回答，另外一位大臣一路碎步跑过来：“宰相大人，邻国有使者前来，已经到您府上，请您回去安排。”

国王借鸡生蛋：“爱卿，赶紧去忙吧。这些奏章我自己看。”

离了宰相大人，众官又不在身边。“君子慎独，”国王欢乐起来，“独自一个人的时间万分宝贵，可不能白白浪费。”国王急忙换了衣服，喵悄的避开众人，偷偷溜出去游玩。

熙熙攘攘，襟袖相接。集市真是热闹，摇摇晃晃的玩偶，叮叮当当的铁器，热气腾腾的蒸笼;漂亮的姑娘三三两两挑选头饰，杂耍的汉子在街头咣咣梆梆地敲着锣鼓，卖水鲜的小贩吆喝着将地上蹦蹦跳跳的鱼虾抓回盆儿。国王看哪儿都新鲜，玩什么都觉得有趣。

正悠闲地漫步，突然呼呼啦啦一群人往街角跑，国王顺手拉住一个人问：“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圈圈大师来啦，赶紧去看吧。”那个人很着急，不待说完就要跑。

“圈圈大师是谁”国王拉住他不放。

“圈圈大师你都不知道。他可是最有名的魔法师，不跟你说了，去晚了没好地了。”那个人甩开国王匆匆往前跑，重心不稳差点摔倒。

国王随着人群走过去，远远的看见一座高台，高台上站着几个服装怪异的人。绚烂的色彩描绘的图案似乎想表达很遥远的故事，想再看清楚一些，可是无法穿过拥挤的人群。

“大家不要挤。闭上眼睛我就会出现在你旁边”魔法师果然不同凡响，明明距离那么远声音却仿佛就在耳边。未及闭上眼睛早有一片翠绿的叶子飘过自己眼前，接着飘向高台。高台上叶子越来越多竟聚成一颗巨大树，魔法师坐在树梢说：“这是一颗魔力树，谁吃了它的果子就会成为一名魔法师。可惜此树乃万家木，它有一万片叶子分别长在不同的地方。我耗费了几百年的功夫，寻遍世界每个角落总算将它们聚在一起。当它结完一颗果子之后又将散落出去。下次再聚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今天是个伟大的日子，它的果子即将熟落。我会选择一位幸运者吃下它，成为我的接班人。”

众人欢呼，举手雀跃。魔法师说：“请大家闭上眼，如果被选中我会带他上台。”国王何等机灵，睁大眼睛看着魔法师“我要看看你玩的是什么杂耍。”魔法师将黑色的披风一甩，变作巨大的黑幕向国王压过来，国王本能的捂着脑袋想躲。等平静下来，四周已经黑漆漆、空荡荡。眼前又见披风飘转，魔法师出现，距离不足一臂。国王惊讶之余想躲开，却被魔法师抓住手臂：“恭喜你。”

一阵欢呼声，国王如梦方醒，竟已经站在高台上。魔法师拿出一颗葡萄大的果子，双手捧在胸前：“先生，谢谢您接受我的邀请。请吞下这颗魔法果。”

三

国王迟疑了几秒。魔法师笑着说：“看你那么年轻，还没娶妻吧?"国王点点头。

魔法师继续说：“这个东西很神奇哦，吃掉之后头几天身体会有神秘的香味。走过的地方姑娘为你着迷。如果你有喜欢的姑娘，这是个好机会哦。哈哈。”

国王听了，有点羞涩。魔法师继续对国王说：“可惜我吃的时候才七岁，忘记啥感觉了。现在吃不了啦。你知道吗？如果我把它吃到肚子里，就会拉肚子，又拉出一颗来。不信来试试？到时候你再吃味道就不一样喽。”

国王羞愧的微笑，接过来咽到肚子里。果然有种奇奇怪怪的甜香，除此之外身体好像没有什么变化。魔法师看出他的疑惑，对他说：“你伸出手来。”国王依言伸出左手。

魔法师继续说：“请想象一下，你想要的东西。”

国王略做思索，说：“那就苹果吧。”

魔法师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说：“接下来，请你跟随我完整的念出一段咒语。”

国王随着他闭上眼念了两句咒语，觉得手心热热的，仿佛有东西从无渐有。睁开眼睛一看，真的有一颗红彤彤的大苹果在自己手心。

这段表演引得众人欢呼，国王也深觉不可思议。魔法师拿出一本魔法书给他，说：“魔法果只是赐予你魔力，这本书记录了很多种魔法的咒语，你需要细细研读。”

国王接过书抚摸着烫金的封面，魔法师又甩起披风。两个人到了一处荒野，四寂无人。魔法师继续说：“有几件事情你一定要清楚。第一件事，魔法师可以活很久，但并不是长生不死。死之前你一定要集齐所有的魔法树叶，把魔法果交给下一位魔法师。

第二件事，一般情况下魔法师因为有魔力防护，不会有很冷或者很热的感觉。当你使用魔法时，如果有冷或者热的感觉说明魔力已经耗尽。你要马上停止魔法，好好休息一端时间。你要知道，一旦魔力使用过度，你将失去所有变成一只丑陋的动物。”

国王问：“那我该怎么办？”

魔法师渐渐变得透明起来：“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即将逝去。魔法书中有一切你要了解的东西，祝你好运吧。”说完消失了。

国王四处寻找张望，大声喊：“喂，你好歹先带我离开这儿。”只有呼啸的风和哗啦啦的枯枝败叶回应。国王没办法，翻开魔法书寻找，果然有随处移动的魔法。国王依照魔法书之言，闭着眼睛轻轻念咒语。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在城堡中的书房。

四

接下来的日子，国王深居简出，对国事心不在焉。宰相大人受够了每件事都要重复三遍的日子，联合内务大臣、财政大臣一起打探国王每日躲在屋里究竟在干什么。可是，每次他们一起闯进国王的书房，总是看到国王手里捧着奏章坐在案旁仔细阅读，桌案上还堆着一叠奏章。

宰相大人说：“陛下，这些奏章三天前就放在您这儿了。为何今天还没有看完。”

听了这句话，国王很尴尬：“哎，最近事务繁多难以抉择。我要细细想想。”

宰相大人继续说：“陛下，昨天我给了您两个奏章，您说今天给批示。今天还请您圣断。”

国王问：“什么奏章，你昨天哪有给我什么奏章？”

内务大臣悄悄四处看看，发现在书柜的一个角落放着两本奏章：“大王您看，是不是那两本？”

国王往书架望去，突然想起来了：“昨天回来就去取魔法书看，顺手放在那儿竟忘得一干二净。”

如是种种，大臣们议论纷纷。或说国王病了，记性变差了。还专门请名医开了药。

五

为了记住每一句咒语，国王陷入魔法书整整三年。这让众大臣吃尽了苦头，每日为他的健康费心，为国家的安危担忧。不过回报也很可观。

国王学会了魔法，他只要念念咒语就摆平了很多棘手的事情。宰相大人刚说完北方旱情严重，当天北方就开始下雨。猖獗的盗贼自以为手法精妙，可惜在会魔法的国王面前，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呈现在大家眼前。神通广大的国王越来越受大家的爱戴，此时更是把众臣的逆耳忠言抛在脑后。每次大臣们说到枯燥乏味的章节，自己就一个转身消失不见。

倏忽来去是比较帅，可好像还缺点什么。国王突然想起前任魔法师来，每次施法前都甩一甩披风，很神秘。想到此节国王念动咒语，披风上身。国王照照镜子，样子有点逊，用魔法做出来的衣服缺少设计的美，毕竟自己对服装搭配的研究甚是了了。

国王日思夜想：“ 我需要世界上最漂亮的披风。可是怎样才算最漂亮？”有太多画面萦绕在他脑海里，“太靓丽不够神秘，太灰暗又不彰显身份。”

“大王整日心思重重，可愿意跟微臣说说?”国王正坐在花园石凳上发呆，冷不丁吓了一跳。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人，国王问道:“你是谁，我对你没有印象？”

那个人拜了一拜说：“大王忘记了，我是城门口的守卫官。宰相大人今天出城，路过城门时候托我把这封信给您。”

国王接过信，前半段简单交代了些国事，接着是大段大段劝勉的话。国王收起信问他：“宰相大人怎么派你来。”

守卫官说：“今天宰相大人是一个人骑马出去的，并没有带随从。他说他要出去修行几天。突然想起来有几件事要跟国王说，就在城门口写了信交给我送来。”

国王突然想起来宰相大人昨天已经请过假。

守卫官说：“大王刚刚对着空地发呆半晌，不知在思虑何事。微臣愿为大王分忧。”

若是换成其他大臣，例如财政大臣、内务大臣，国王是万万不敢开口的。因为他们只会说“荒谬，陛下该关心国事，怎么整日考虑这些东西！”但对着这位守卫官，国王抛开顾虑，向他说出自己想要一件披风的想法。

守卫官说：“这有何难，大王只需找一位做衣服的大师，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办就好了。”

国王问：“你可知道世界上最厉害的制衣大师是谁？”

守卫官说：“您是大王，只要您贴出告示，赐以重金，制衣大师自然会来。”

国王摇摇头，“不妥，此事不易太过声张。”

守卫官又问：“大王，您每日龙袍凤披，要一件披风有什么用？”

国王叹口气，说：“您下去吧。”

守卫官答应着想要离开，突然又退回来问：“大王，臣冒昧相问。坊间传言国王会神法，可是真耶？”

国王说：“不错，我确实学会了魔法。”

守卫官说：“既然如此，大王何不施展法术问问神灵谁是最好的制衣大师？”国王听他这么一说，茅塞顿开。在脑海里迅速回顾魔法书的内容，有一章预言魔法。自己曾经想用它看未来，可惜魔力使用太多，自己无法驾驭。今天国王抱着试试的心态摊开手心念动咒语，一幅画卷在他面前展开。国王问：“谁是世界上最好的制衣大师？他在何方?”没想到这次画卷上竟真的显出一幅地图，指向了北方邻国的皇宫。皇宫渐渐放大，在某间殿宇中坐着位年过半百的妇人。国王激动得大笑：“看到了，我看到了！”

守卫官说：“大王，此人是桓国国王的母亲。”

国王略显惆怅：“这样啊，恐怕不易相请。”

守卫官笑着说：“大王，以您现在的能力，将她虏来应该不是难事。”

“不妥不妥，”国王说：“就算请来，她若不肯做我又能如何。”

守卫官说：“大王，只要您将她虏来，我有办法让她帮您。”

六

国王相信了他，不过魔法无法将自己送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国王念动咒语，约摸一刻钟的功夫天空出现一只巨大的雄鹰，如闪电俯冲下来。国王张开魔法屏障护在自己周围，待它尖尖的利嘴靠近自己，国王抓住它脖子上的羽毛，纵身跃上它的脊背。巨鹰腾空而起，刹那到云霄间。盘旋了几圈缓缓落下。

国王跳下它的脊背，向它作揖：“鹰王，感谢你能前来。”鹰王高傲的昂着头：“好久没有魔法师召唤我了，他们真是愚蠢又平庸。我愿辅佐你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魔法师。”

守卫官赶紧迎上来，鹰王扇扇翅膀引起一阵狂风，守卫官站立不稳在地上滚了几圈，背靠在一颗大槐树上。

鹰王继续说：“你应该很清楚我和魔法师之间的契约。我愿听你差遣，你愿成为暴君任我杀戮。”国王骑上他的背，骄傲的说：“非常清楚。走吧，去北方桓国。”

守卫官听了它的话吓出一身冷汗，悄悄的躲在树后一动不动。鹰王伸出长喙只轻轻一啄，将大槐树啄成两段。守卫官大叫一声扑倒在地，鹰王哈哈大笑：“看得出，你还有些用处。”

鹰王腾空而起，载着国王向北方飞去。

七

它们落在桓国城堡之巅，鹰王巨大的身躯引来卫兵注目。国王吩咐鹰王原地待命，自己利用魔法进入城堡之内。众卫兵侍女持枪拿棍，哪里拦得住他。眼睁睁看着他左躲右闪，眨眼间已经来到桓国太后身边。不等她逃跑，国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出殿外。殿外一片血泊，鹰王还在嘶吼残杀。

国王摊开双手，念动咒语。脚下一阵狂风将自己和瑟瑟发抖的太后送上天空，鹰王挥动翅膀载起他们恍若腾云。

守卫官受了惊吓，心神不宁，思来想去还是想先离开这儿。刚出大殿撞见内务大臣，喝住他问：“你是谁，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守卫官赶紧掏出官位牌给他看，磕磕绊绊地说：“我来给国王送个信。”

内务部长问：“我刚刚听说国王骑着只大雕飞走了，你可看见了？”

“没有，我来的时候国王不在。所以我把信放在书桌上，打算先回去。”守卫官回答。

内务大臣大怒：“胡说八道，国王飞走之前你就进来了！快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然要你好看。”

守卫官心知瞒不住，又编了个谎说：“国王只是呆久了气闷，骑着雕出去走走。”没想到内务大臣着人把他捆起来要打。守卫官仓皇认错，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内务大臣以诱导国王不务正业的罪名派人把他捆进监狱。

处理完守卫官，内务大臣赶紧派人召回宰相，又请来财政大臣、军机大臣、护国将军等人商议对策。

国王刚到城堡，一行人团团围上来劝谏国王，要求他释放桓国皇太后，收回大雕。内务大臣甚至磕头磕出血来。

国王心烦意乱派卫兵将他们赶出殿外。大雕哈哈大笑：“真是一群迂腐乱臣。只要你一声令下，我让他们粉身碎骨。”

八

国王囚禁了桓国太后，可是她怎么肯为国王乖乖服务，每日装聋作哑寻死觅活。国王唤来几个佣人守着她。国内重臣每日在耳边唠唠叨叨，不胜其烦。国王一怒之下命人将内务大臣拖到集市打了一顿。本以为能以儆效尤，没想到却适得其反。内务大臣不堪其辱，饮恨辞官。宰相大人为他鸣不平，称病在家。军机大臣、护国将军三番五次想要毒死大雕，秘密寻找术士企图废掉国王的魔法。这一切怎么可能瞒得住国王的眼睛，国王不忍伤害他们性命，将他们关进牢房，每日派人送饭。

收拾了内外众臣，朝野上下一片缄默，没有人再敢反对国王的决策。国王找到守卫官，限他三日说服桓国皇后，成功了封他做宰相，否则拿他喂雕。

桓国受了大辱，探听到太后的下落，派出十万兵力进犯。失去了许多栋梁之才，国王忧心忡忡。大雕哈哈大笑：“伟大的魔法师，你可真是优柔寡断。待我去去就回。”半天的功夫过去，大雕回来，浑身鲜血淋漓，对国王说：“莫怕，这都是敌人的血。十万精兵，我只消扇扇翅膀。”国王自此愈加娇纵，不可一世。

守卫官找到桓国太后，说：“你看到了，你是不可能逃出去的。就算你能逃，抓住你也是易如反掌。”太后闭目冥神不理他。守卫官屏退众人，对桓国太后说：“你可知，贵国国王为了救你派十万精兵犯我国境。只半天功夫片甲不留，贵国国王也下落不明。”

“你胡说！”桓国太后大吼。

守卫官微笑着继续说：“我们国王的实力你也看到了，你也可以不信。你放心，贵国国王并无大碍。早上我国国王摆宴请他喝了几杯，这会儿已经睡了吧。”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桓国太后情绪越来越激动。

守卫官压低声音说：“如果你愿意听我的，我有办法可以救你们出去。”

桓国太后厉声说：“我凭什么信你？告诉你家国王，我们不是孬种！他想差我做事，差的远了。”

守卫官等她安静下来，说：“我国国王现在所仰仗者不过是一点魔法和那只凶恶的雕。我看过国王的魔法书，知道他们的弱点。你要是相信我，我们可以联手除掉他们，借你们国家之力助我为王。如果你不相信我……”守卫官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瓶放在桌上：“这是毒药，你可以现在就死掉。”

桓国太后思虑再三答应了他。

九

桓国太后同意为国王制作披风。守卫官如愿做了宰相，给了财政大臣一份清单，命他去买做披风用的材料。财政大臣拿到清单吓得瘫倒在地：西方邻国公主的头发，南方邻国王子的鲜血，东方邻国国王的筋脉。“这些东西有何用！”财政大臣怒不可遏。

守卫官说：“头发用来织布，鲜血用来染色，筋脉用来做系带。”

财政大臣拿着清单来跟国王理论，鹰王看到清单对国王说：“哈哈哈，我看这清单很合理。既然如此，不如我走一趟。”

国王说：“就按照清单上的东西去办吧。”财政大臣无言以对，当晚离开国家隐居起来。

国王还是亲自出马，乘着鹰王去各国取材，杀戮蔓延开来。

守卫官却悄悄按照桓国太后的清单，找人买来东方邻国的棉，西方邻国的麻，南方邻国的牛筋交给桓国太后。桓国太后亲自勾兑了染料，咬破手指往染料里滴了几滴，让色彩更有活力。

国王取来材料交给守卫官，守卫官趁夜静无人，在花园里挖坑埋掉。

用了大约半月光阴，披风总算做好了。看见它的一刹，国王觉得不用魔法它也可以自由飞扬。

十

光鲜亮丽的世界，少不了有人在暗处默默垂泪。穿起披风的国王终于感觉到自己是一名真正的魔法师，他学着前任魔法师的样子甩动披风施展魔法。乘着鹰王巡游四海八方，恣意掠夺杀戮。

各国忍无可忍，联合起兵想要与他一战。奈何他魔法越来越强，鹰王也越来越壮。刀斧弓箭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分毫。最终，各国联军反而被打得七零八落军失民散。

“机会来了，”守卫官对桓国太后说，“现在，国王已经忘记你我的存在。我给您一匹快马，您马上回国。派遣使者游说各国，听您号令一起打败国王和鹰王。”

桓国太后不解：“如今他们武力强盛，气焰嚣张。就算我回去又有什么打败他们的法子？”

守卫官笑着说：“你放心，现在国王所依赖的不过是魔法和鹰王。现在鹰王有软肋在我手上。魔法是虚张声势的东西，以国王现在的体力坚持不了很久。只要你兵临城下，天下自然归你。”

桓国太后看看他，谦卑的外表下掩饰着难以言说的奸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桓国太后依他所言准备军事力量。大约两个月的时间，桓国太后集合各国散兵游勇，浩浩荡荡再次围攻皇城。

国王站在城头念动魔法，让声音洪亮传至四方：“看在你为我制作披风的份上，我可以饶你。”

桓国太后大吼：“今天你将失去所有，还执迷不悟耶？”

鹰王从城头俯冲过来，势不可挡。国王军紧随其后咆哮而来。守卫官突然在桓国军中出现，对着鹰王大喊：“鹰王，别急。我有礼物要送给你。”接着众人推出一辆囚车，车上是一只雏鹰，被锁链困着，身边围簇着无数利箭。虽然是雏鹰，体型很大，发出阵阵悲鸣。鹰王见此势头急转，俯冲的身躯转而朝向天空，盘旋数周。

国王军没了前锋，在联军面前溃败如残叶。国王赶紧念动咒语，国王军因魔法之力个个不畏刀剑，以一敌百。

战争持续了很长时间。鹰王在天空中盘旋良久，听雏鹰悲鸣。任国王如何呼唤，无动于衷。终于一头撞向山岩，跌死山谷。国王失去鹰王，身体也渐渐觉得好冷。魔法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不得不停止了。

当晚，桓国太后领着军队冲进皇宫，围住国王的王座。国王坐在上面，身体虚弱，对围住自己的众人说：“我将用尽最后力气为这王座下一个诅咒。”国王念动咒语，立下诅咒：“占领我国土的国王将一生跪拜我的英灵。否则，不得善终，天降灾祸于万民。”说完，撑不住昏死过去。

十一

国王醒来的时候是黎明。浑身湿哒哒的，像是侵在沼泽地中。摸摸手边的植物，仔细看看竟是初生的禾苗。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左腿裤管瘪瘪的。看看自己的手，也枯萎粗糙。爬着靠近一汪水坑，照照自己的模样。那是一张怎样苍老，粗糙的脸啊!国王难以接受，痛哭了许久才平静下来。魔法耗尽竟然让自己变成这副模样。

日出东方，渐渐消融了他的苦恼。他寻了根树枝拄着站起身，一瘸一拐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终于看到远处有行人，三三两两的搀扶前行。他拖着残肢费了很长时间才靠近，那些人行囊残破，风尘仆仆。国王叫住经过他身边的中年汉子，问：“你们这是去哪儿，像逃亡似的?”

那个人兴许是走累了，放下行囊坐在地上说：“外地里来的吧？你算是说对了，快离开这里吧。”

国王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那个人说：“说来话长。”接着这个人讲起以前的故事。那些故事国王都清楚，他只想知道自己立下诅咒之后的事情。

据那人说，国王立下诅咒之后刮起一阵狂风，就消失了。桓国太后封守卫官做了国王，谁知新国王坐上王座屁股还没热呼呢，暴病身亡。桓国太后匆忙撤兵，刚踏出国门洪水就来了，淹没整个国家半月。身体虚弱的都熬不过这一关。那些熬过来的现在趁着天灾平静准备逃亡到其他国家去。

正说着话，天淅淅沥沥的又开始下雨。一个面黄肌瘦的妇女，怀里抱着个孩子，边走边哭。孩子面色红红的，像是在发烧，国王怀疑这个孩子能不能熬过今天。这一切都是他造的孽。

有一位十来岁大的孩子，推着辆独轮车，车上推着些衣服。还有只捆着脚的野兔，大概是刚抓到的。他拉着妇女的衣襟，说：“婶婶，这个给你。”妇女起初推迟，但看看怀里的孩子终于还是接受了。

国王看够了凄凉。那个十来岁的孩子与他四目相对，国王赶紧背过脸去。

“爷爷，我推着您走吧。”那个孩子自己走过来了。

国王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答：“我叫叮叮。”

国王又问：“叮叮，你想救大家吗？”

叮叮回答：“想，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可恶的国王已经逃跑了，就算找到他他也不可能管大家的。”

国王说：“你跟我一起回城，我有办法。”

叮叮点点头，推着车，载着国王回到城内。

十二

靠近城堡，国王听到城头有悲鸣声。是鹰王的孩子，那天被守卫官锁到战场上的雏鹰。如今依然捆着锁链，不过已经没有人看守它，也没有人过问它。国王攀上城头，为它解开锁链。

“你父亲很暴戾，然而你看上去却那么温柔。”国王抚摸它的头。它用脖子蹭一蹭国王的脸颊，弄得他痒痒的。雏鹰飞上天空消失在远方。国王继续在叮叮的帮助下进入城内。

刚进城，他们遇到几个官兵，走过来说：“你们爷俩可有地方住？现在城内空了很多房子。”

国王回答：“没有。”

一个官兵从叮叮手中夺过车子，带他们找了间房子，又给他们送了点食物来。国王问：“如今谁在治理这个国家。”

官兵回答：“原来的内务大臣现在做了国王。”

国王心中不悦，不忠的臣子胆敢篡夺自己的王位。他央求这个官兵带他进城堡，官兵答应了他的请求。

进了城堡，国王见到了内务大臣，他跪在殿堂之上，咬着牙强忍着痛。还要安排各种大事，吩咐卫兵救济灾民。

国王朝他跪拜，内务大臣已经认不出国王，赶紧派人扶他起来。

国王从怀里掏出自己平常随身携带的饰物献给内务大臣，内务大臣睹物思人痛哭流涕，问：“老人家，您可知道他在哪儿?”

国王想过去搀他起来，他推开国王说：“老人家，谢谢你。我站起来国家就要遭殃。”

国王说：“他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临走前他说他愧对你们，让你们好好治理国家。”

也许是太累，也许是伤心过度，内务大臣昏死过去。天空炸雷阵阵，仿佛是上帝的怒吼。众人赶紧救起内务大臣天空才又宁静下来。

国王不忍心看到这一切，当晚吩咐叮叮偷偷从自己的书房拿出魔法书，两个人静悄悄出了城堡。城门口，他看到了财务大臣。财务大臣已经投靠了桓国太后，这次他来城堡是从桓国带来了粮食和衣物。

后来他听说，护国将军在洪水来时为了救护百姓牺牲了。宰相大人和军机大臣本来已经离开，受内务大臣感化回到国内。三个人轮流为王治理国家，日日夜夜跪在殿堂。

这个国家成了一个三王之城，是一个充满团结和友善的国家。

十三

国王留下叮叮，自己流浪。繁花飘尽，落叶茫茫，枯荣一岁，又值秋凉。一年来，他翻烂了魔法书，书上的字迹越来越模糊。

那晚，他寻了个树洞，捡了些枯枝干草铺在里面。燃起篝火，又翻开魔法书。刚看了一会儿，烟熏火燎眼睛干涩，不小心昏昏沉沉睡着。手里的魔法书滑落，掉在燃着火的木渣上。当他醒来的时候魔法书已经成了灰，任他痛哭捶地也唤不回来。

从此他仿佛失去了所有依赖，权势、财富、美貌、亲友，只剩下一幅残破不堪的身躯。这副身躯倚着木杖走出树洞，一步十挪来到奔流的河边。跳下去也许就解脱了，他心中默想。

奔流的河水拍打着岸边的石头，溅湿了他的衣裳。他没有跳下去，坐在岸边听了一夜河流。万物都有使命。是的，自己还有些事没有完成。当初前任魔法师叮嘱自己，死前一定要找到魔力树，摘下魔法果传给下一任魔法师。

回到树洞，他发现有人睡在自己的小窝，近前仔细一看竟是叮叮。国王摇醒他问：“你怎么在这里。”

叮叮哭着说：“几天前，发生大地震。房子都塌了。是国王军把我们赶出来的，他们说，再不走的话命就要没了。”国王听后掩面叹息。

十三

国王对叮叮说，只要找到魔法树的叶子，拿到魔法果，他就可以成为新的魔法师。到时候就可以破除诅咒，这个国家再也不会有灾祸。

怀着这份盼望，叮叮推着车载着国王开始了漫漫搜寻长路。然而魔法树的叶子在哪儿、长什么样子，他并不知道。魔法书上说，当魔法师靠近时它们会发出异样的光芒，为魔法师拨开迷雾指引前途。可是国王现在不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一位魔法师。

他打算耗尽余生仔细寻找，让叮叮成为下一代魔法师。可世事难料，恍惚几年过去了。春天的嫩芽，夏天的大树，秋天的枯叶，甚至冬天埋在地里的枯草，他们搜寻过太多太多。他们几乎成了植物学家，然而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叮叮长大成人，终于不再能够接受他的荒唐想法。

分别前的那些日子，蹩脚的国王已经看出叮叮的不满。因为他常常急躁不堪，动不动踢踏脚下那些可怜的青草。也不爱跟国王说笑，分享自己的看法。国王对他说：“孩子，你长大了。谢谢你帮我走了那么些路。我想你是时候找一个安全的国度，过正常人的生活。”

蹩脚的国王看着他犹豫不决的样子，微笑起来：“别担心我，别看我身体残疾，我可是很强壮的。”送别了叮叮，蹩脚的国王反而轻松了很多。收拾行囊重新上路。

又是十年过去了，他听说老一代的人都已经走到人生尽头。叮叮又回到自己国家，成了国王之一，每日跪在大殿上。

时间过去太久，真正经历过苦痛的人都已经老去，新生代似乎习惯了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地广人稀，土壤肥沃。不必担心其他国家来侵害，因为这个国家每一寸土地都笼罩在诅咒中，哪个国家的国王想跪在殿堂之上呢？只要学会应对灾害，似乎就可以衣食无忧。

十四

寒暑如梭，蹩脚的国王记不起多少岁月流逝。甚至叮叮国王都已经寿终正寝。叮叮国王去世前，他偷偷去探望。看着躺在床上的古稀老人，他不敢相信这就是当初陪自己一起飘荡的少年。叮叮国王拉着他的手说：“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的故事仿佛成了遥远的传说，唯有自己国家的宪法“国王必须跪拜在殿堂上”，时时刻刻提醒自己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走在街上，泪如雨下。有几个健壮的汉子从后面拎起他，嘴里喊着“让开，让开。”，随手将他扔到墙边。他无力反抗，然而此刻他并不觉得屈辱，反而觉得那些人飞扬跋扈的样子真可怜。他仿佛看到了那些人在更强健或更有权势的人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

蹩脚的国王站起来，起身的刹那他看见自己手边有一片叶子发着暗红的光。他捡起来，没想到第一片叶子竟是自己的鲜血。

他仔细观察，那片叶子上正面是一句咒语，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咒语。背面指引着如何去寻找下一片叶子。感谢上苍，他终于明白了。真正的魔法师不是吃下魔力果，念动咒语的疯子。

他需要继续寻找，积累。下一片叶子，寻找曾经被他伤害过的人，为他们献祭致歉，抚恤他们的后人。或许是苦心人自有天助，第二天他迎来了一位新朋友。是鹰王，准确的说是鹰王的孩子，鹰王二世。在鹰王二世的帮助下，他很快得到了第二片叶子。

接下来的岁月，他曾在三伏天顶着炎炎烈日耕耘，也曾在风雪交加的夜晚徒步登山，有时为了等待银杏最后一片飘零的黄叶蹲守十几个昼夜，有时为了达成一个承诺呕心沥血。

他拿出纸笔记下每一句咒语，日日夜夜反复推敲。终于还差最后一片叶子，他的魔法书就完成了。魔法树也将结出魔力果。

这最后一片叶子就是他的生命，确切的说是他的归途。

十五

蹩脚的国王静静的思考，笼罩在自己国家头上的诅咒或许也将随着自己的归去而消失。曾经他渴望叮叮成为魔法师，拯救自己的国家，这是多么愚蠢的想法。下一任魔法师应该有自己的使命，不是为了填补自己的缺憾而生。

他抚摸着鹰王二世的脑袋说：“如果以后有魔法师召唤你，你一定要辅佐他成为英明善良的魔法师。”

蹩脚的国王花了很长时间写下自己的过往故事，附在魔法书之后。

当一切准备就绪，他再次系上桓国太后为他做的披风，它是错误的开始，让他成为不会魔法的魔法师。他打算披着它完成最终的任务，让它随自己一起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