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父亲爱我们的语言

2017／11/27  一      阴

01

从国贸出来，一阵寒风迎面扑来，我戴上帽子，整理了一下围巾，依然感到很冷。双手插进口袋，埋头赶路，只想快点到地铁。

在地铁口看到一位卖橘子的叔叔，跟爸爸年纪相仿。他衣着单薄，缩着脖子，不停地搓着手，每一秒都是意志对寒冷的挑战。

他应该很冷吧？他有孩子吗？如果有，应该跟我差不多大吧？他应该享享清福了，为什么还在这里受这份罪呢？心里这般想着，便到了扶梯口，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走到叔叔的摊位前。

我拿过一个袋子就开始装橘子，不再像平日里那样挑挑拣拣。

付过钱，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沧桑的脸上，一双疲惫的眼睛仍透露着慈祥的光。不知怎么地，脑子里就浮现出爸爸的脸庞，这两张脸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身份：父亲。

全天下的父亲都一样，为了儿女，吃多少苦都愿意。

“叔叔，天冷了，下次记得多穿些。”我脱口而出，还没等他回话，就拎着橘子跑进了地铁。眼睛好像被什么东西刺着了，很痛。

倚在地铁的扶手处，内心波涛汹涌，记忆也跟着翻滚，回到了九年前。

2008年的冬天，我坐在大巴车里，望着窗外的漫天飞雪，陷入担忧。昨天在电话里，爸爸说还在老地方接我。因为下雪的缘故，车开得很慢，本该十二点到，一点多了却还在路上。爸爸在等着了吗？外面风雪那么大。所谓的“老地方”即是两条公路的交叉处，连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那一刻，心里很矛盾，既希望爸爸在等着，又希望他不在。当我下车，远远看到一个人在老地方等着，眼泪就一下子喷薄而出。这世界上只有父母，哪怕世界末日也会等着我们，不会丢下我们。

爸爸的身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就像一个雪人。脸冻得通红，可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里还是冒出兴奋的光，“冻坏了吧？”说着把他的帽子给我戴上，把大衣给我披上，瞬间我被围得严严实实。

我坐在摩托车后座上，双手搂着爸爸的腰，把脸侧贴在他的后背，任凭泪流成河。爸爸的后背依然给我带来温暖和依靠，只是何时变得佝偻了？岁月的魔爪在我一天天长大的同时无情地伸向了他，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让我猝不及防。

爸爸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从小到大，看到最多的是他的背影。在背影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依然能读懂他的深情。

02

十岁起离家读书，爸爸妈妈每周都会看我两三次。每次都是妈妈在说话，嘱咐我。爸爸则在一旁默默地为我整理东西。水果，牛奶，零食分门别类地装好。有一次妈妈责怪他道，“不是你天天嚷着要来看女儿吗？怎么见了面反倒不说话了。”爸爸尴尬地抓抓脑袋，“看到我就放心了”。他当时的表情直到现在我都记得。

爸爸对我话不多，从小到大都是那句，“吃好，玩好，休息好。”小时候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特别，如今每次在电话听他再次说起时，都簌簌落下泪来。这七个字包含了爸爸对我多少深沉的爱，如今才体会出来。

从小到大，每次跟家里打电话，跟爸爸说话总是超不过五分钟，然后就说，“我妈呢？让她听电话。”妈妈告诉我，每次我跟她说话时，爸爸总会守在旁边。我开心，他在旁边也跟着乐，我难过，他的脸上瞬时就写满了担忧。

父亲就像是默默守护我们的英雄，我们遇到难处了，第一个出现的总是他，我们安然无恙时，他就悄悄躲在一旁。

03

前年冬天，跟前男友出去玩。在等红绿灯时，透过车窗，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卖烤冷面的叔叔。那么冷的天气，他的双手却完全暴露在外面，不禁让人感到心疼。

“生活真的不容易！”我对前男友感慨道。

过了红绿灯，他把车停到一旁对我说，“你在车里等会儿，我去去就来。”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他走到那个叔叔的摊位前，叔叔忙着做食物，他在旁边说着些什么。那个场景莫名地就让我想到了父子，不由地湿了眼睛。

不一会儿，他提着一大袋子回来了。前男友是一个很善良的男孩子，我一直知道。我们平时不吃这类东西，他是在可怜老人家。

后来他说了更主要的原因，“我爸在我小时候也摆过摊。”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和父母的关系比较冷淡，尤其是跟父亲，话很少。他常跟我说，从小到大都没感受过家庭的温暖。我见过叔叔阿姨，知道他们是爱他的，只不过不擅长表达感情。我相信，在他看到摆摊叔叔时，心里已然明白，父亲是默默爱着他的。

就像开篇那个卖橘子的叔叔，他永远不会对孩子说摆摊挣钱有多辛苦。孩子看到的只是那一张张钞票，漂亮的新衣服，美味可口的食物，却很少想到父亲为了这些到底付出了多少。

父爱如山，深沉无言。

04

父亲不像母亲那般温柔慈爱，多数情况下，他严肃，沉默，难以亲近。尤其是男孩子，总是习惯跟父亲对着干。也许只有等到自己做了父亲，才能真正理解这个角色。

从怀孕那刻起，母亲就与我们产生了天然微妙的联系，我们与她共处一体，血脉相连。体会着孩子在体内一天天成长，女人天生就能感受到为人母的喜悦。可父亲却感受不到这种变化。对他影响最大的是心理上的冲击，从一个大男孩儿瞬间转变成一个父亲，去接受一个孩子叫他父亲，并在今后的岁月里担负起养育他的责任。父亲更应该被关怀，被理解，被体谅。

父亲这个角色，需要我们一生去解读。他对儿女的爱明明深沉如一片海，在我们面前却总是不显露半滴水。生活的艰辛，一个人扛，所有的误解，一个人默默地吞咽。他渐渐老了，身材不再伟岸，可还是一个倔老头。还是一如既往地爱面子，不会流泪，不愿吐露真实情感。作为儿女，我们应该理解他作为一个父亲的尊严。用他喜欢的方式去爱他。

世界上有一个人，他几乎从来没有说过爱我们，却是世界是最爱我们的那个男人。他就是父亲。

沉默，也是一种发声，是父亲爱我们最深沉的语言。听得有多细心，就有多少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