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使徒的日常

01 天堂不存在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死后会上天堂，灵魂出窍的那一刻，有白白嫩嫩的胖乎乎的挥着翅膀的小天使们来迎接自己。

唉，其实根本没有天使，也没有天堂；天堂是不存在的，是你们人类给自己制造的幻觉。除了人间，只有地狱，大家死后都要下地狱。

你问我怎么知道？

因为带你们进入地狱，是我的工作嘛。我，是死神的使徒之一。每个人临死前，我们会根据DI6（Death Intelligence 6）提供的情报，寻找合适的时机，以各种合理的身份接近他（她），并且在人们死后，完成灵魂的引渡。

有时候觉得我们的工作跟你们人类的演员有点像，不同的是，我每次可以按照任务需要，幻化成不同外形、年龄、身份的人。

02 爱看电视的老太太
和往常一样，我是一个人行动。

这次任务的对象，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情报资料显示她和老伴居住在大儿子的一栋复式楼里，大儿子在外地工作，大儿媳带着孙女在省城上学，孙子已经成家了也不在本地，所以平时家里只有她和老伴两个人。

她总共有四个子女，都很孝顺，也都很忙。二儿子警校毕业后就回本地做了警察，曾经当过多年的派出所所长，今年刚调回公安局；二儿媳是公务员，但是身体不好，不常来看她。小儿子和小儿媳在省城工作；闺女和女婿住在100多公里外的城市，差不多一个月回来看她一次。

平时实在没人在家照顾他们，只好托亲戚朋友找靠谱的保姆，上次那个保姆做了没多久，就被老太太赶走了。我就是那个新来的保姆，来自农村、四十多岁、寡居、有个上大学的儿子。

大马路拐进小巷走100多米就是那栋三层小楼，情报显示，她的老伴喜欢打麻将，或者坐免费的公交车到处转转；老太太没有什么爱好，就喜欢在家坐着看电视。

快到她家门口的时候，天色突然暗了下来，铅灰色的云铺满天空，空气变得很潮湿，仿佛可以挤得出水。雷声隆隆作响，闷闷的，并不很响。过一会儿，倾盆大雨就落下来，路上躲避不及的行人被雨水兜头浇了一身。几乎每次出任务都会有这种突如其来的雨水，真是头疼。

老太太满头银发、体型较胖，这几年腿部经常疼痛，行动不利索，皮肤比同龄人要好得多，皱纹和斑都很少。最近天气特别热，她每天就坐在红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就眯起眼睛打瞌睡，醒了再继续看。落地电风扇，对着她一直吹。

03 兵不厌诈
“小王，今天我想吃卤菜，你去街上帮我买一点。”
“韩姨，文辉、文耀他们嘱咐过，让我少给你们肉吃。”
“哼，少吃又不是不吃。”老太太一脸不高兴，“你做的菜油水又少、口味又淡，我都快馋死了，你去买点吧，不经常吃没事的。”
“哎，我这就去。”说着我就进屋拿了点钱，出门去了。

拎着卤猪蹄、卤牛杂回来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马路对面的水果摊上，有一个熟悉的背影。老太太正拿着一盒切好的西瓜，大快朵颐。咦？我记得情报上说，她不能吃西瓜啊；自从两年前生了一场病之后，只要吃西瓜，老太太就会犯肠胃炎。所以雇我的时候，儿女们特地叮嘱我，天再热也不能买西瓜给她吃，这老太太是要干嘛？

我装作没有看到她，直接回了家。等她回来的时候，我故意问了一句：“韩姨，你刚刚去哪里了？”她抬了抬手中的塑料袋，说：“我去买点水果，葡萄啊、香蕉啊什么的。”

吃完午饭后，她的老伴和往常一样，穿着白色汗衫，戴着米白色的渔夫帽，出门去找牌友打牌。过了没多久，老太太就开始跑厕所，去了几次之后，就已经折腾不动了。

“小王啊，你得带我去医院呐，我肠胃炎好像犯了。”
“哎呀，不会是中午的卤菜不干净吧？我是去你说的那家店买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啊，况且我也吃了，没什么事儿。”
“谁知道呢，也许是受凉了，你现在给他们都打电话，说我要去医院了。”

明白了，除了过年，就只有在生病的时候，几个儿女才会一起来看她，老太太这一招用的是兵不厌诈。

04 一定去天堂
老太太“如愿以偿”住院了，肠胃炎放在她这个年纪的人身上，也不算是小毛病，拉肚子导致钾流失，进而造成肌肉无力。需要输液，并且留院观察两天。最先来医院的是大儿媳和小儿媳，两个人陪着她输液，然后我回家熬了粥，装在保温桶里带到医院来，作为老太太的晚餐。晚上的时候，二儿子来接班看着她。

老太太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比她坐在家里看电视的时候精神还要好些。在大家都以为过两天就能出院的时候，只有我心里清楚，老太太这次是出不了院了。

其实，老太太两年前得的是肠癌，手术并且化疗之后，病情得到了控制。最近癌细胞扩散，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出现的原因。老太太故意得肠胃炎只是住院的一个诱因，医生很快就会发现这件事情。人什么时候死、怎么死，都是定好的事情，就是你们人类所谓的“宿命”。

“小王，我这住院都住一个多星期了，怎么还不让我出院？”
“韩姨，医生说还得留院观察。”
“少蒙我，哼！”老太太噘着嘴，“你们都这样糊弄我，以为我老糊涂了？我的肠胃炎早就好了，是不是我的癌症又复发啦？”
“我的亲姨，可不敢乱说。”
“哎呀，感觉我这次是熬不过去了。平时他们都忙，就盼着过年的时候，一家人能聚在一起。这下盼也盼不到咯！”
......
“我这几年跟着你张姨信主，一辈子行得正坐得端，你说我死了能上天堂不？”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点猛烈敲击着玻璃窗，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太太的话。

这段时间和她朝夕相处，得知韩姨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农村信用合作社的领导，经常骑着带大杠的自行车到处跑，在当时是绝对的风云人物。一辈子热心肠，有人找她帮忙，能帮一定帮，有人找她借钱，能借一定借。退休之后到城里跟儿子住，还经常有故人来探望她。可是年轻时候再厉害，到老了，也只想通过一些小把戏来吸引儿女们更多的关注。这些年，我引渡的灵魂成千上万，知道这也是人类的悲哀之一，而我是没有任何感情的，也谈不上怜悯。

“韩姨，你人这么好，一定去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