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她们的师父继续往下缓缓说道,
“三天之后,方无俦终于醒了过来。为师对于她的救命之恩甚为感佩,对于从前对她粗暴无礼,将她冷酷轰赶的事情也深深抱歉。
而方无俦,也似乎丝毫不将那些怨隙猜嫌放在心上。是以,从她苏醒过来以后,为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与她一路结伴同行。
就这般时间一久,为师后来竟慢慢地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为师已忍不住喜欢与她处在一起的时光了。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过着,直到后来的某一个清晨。
那天正值拂晓时分,掌门师弟无渰子突然找到了为师。他言之凿凿地告诫为师,说方无俦其实是个极度危险,充满狡狯机心的人物。并要为师务必保持警惕,往后都不要再和她靠得太近。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掌门师弟、无涵子、无涓子师弟,我们几个都原本是俗家弟子,后来才于人生之中途半道出家的。
那个时候,我们大家还都是年轻人,血气正刚,容易冲动,说话也往往口不择言,专拣让自己痛快淋漓的话说出来攻击对方,彼此相伤。
正因为此,为师和无渰子师弟大吵了一场,二人几乎拔刀相向。
师弟见为师心意已决,痛骂为师沉迷色相、丧失理智,头脑昏乱,不再清醒;
为师却更气他不知状况、无理取闹、疑神疑鬼,错怪好人。彼此双方各执一词,闹得最后不欢而散。
而此事过后不久,方无俦有一次独自行走时,忽然遭到暗中行刺,几乎因此丧生。
为师听后,当时一心认定就是掌门师弟不满为师袒护方无俦,故而做下这等恶行。因此对他十分之仇恨。
这个重大误会,一度对为师造成绝大困扰,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十分难受而又极其不甘。如此直到后来,很久以后,方才终于得到消除。
直到那时,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方才知道原来你掌门师叔行事从来肝胆照人,光明磊落,那件事确实并不是他所为。错怪好人的,其实却是为师。”
貂儿惊“啊”道,
“那,究竟又是谁要杀她呢?”
“根本就没有谁要杀她。”
丘无源淡淡地一笑,但笑里分明隐藏着一缕极其愁苦的凄凉意味,
“那只不过又是她故意设置下的,为诓骗为师与师门反目成仇,离间众兄弟关系而精心安排的局。
可笑为师一头撞了进去,失陷在重重密布的圈套里面却还茫然不可自知,毫无觉察。
其实,早在让师傅消除疑虑和戒备之前,方无俦就已经暗地里密谋了很多事情,做了好几个环环相扣的陷阱等待为师中计,落入她的陷阱。
只是为师那时候起先根本未加提防,后来却根本就不加设防。所以她的计谋方能屡屡得逞,而为师却又居然对一切茫然不知。
直到她费尽心机,让为师将对于师门武学的所有经验之谈和全部参悟心得编成一册秘笈,并且交付于她保管之后,她才忽然在一天晚上销声匿迹。”
“她不告而别么?”
黄萤追问道。
“既然是不告,又哪来什么别啊?她分明就是偷偷逃跑、偷偷溜掉了。就像一个做贼的坏蛋,偷着东西到手之后哪有还不赶紧撤的。”
貂儿气哼哼地说道,
“真不要脸,想不到她居然是个大骗子女贼偷!”
“嗯,她是偷偷逃跑了……”
丘无源低声地说道,
“她居然就那样就跑了。”
貂儿见师父情绪低落至此,不由大为心疼,尖声说道,
“方无俦是个坏女人,女小贼。挖空心思,千方百计,就是为了偷盗走我昆仑派武学!
亏得我方才还想要去报答她呢。
哼,但我现在一点也不喜欢她啦,也理所当然不会再去找她报恩的了。这世上便再没有比女小偷更讨厌更惹嫌的人了!
可是师父啊,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啊,花了那么大代价,难道就是为了偷学大昆仑功夫,骗走你的武功吗?她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她是什么人?她就是她,叫做方无俦。”
丘无源道,
“至于她为什么要骗走为师的武学,其实理由很简单。
她本是终南狂客楚天齐的女儿,她父亲因为败在我的剑下,迫于事先的口头协定,不得不将终南山的山头全员解散。
他虽则信守承诺,但是心理上实在接受不了,因此狂性大发,竟疯而举火,焚烧自己的宅院,之后更挥刀自戕而死。
方无俦一直都在处心积虑寻找为父报仇的方法。只是随着和为师的熟识度不断加深,她的复仇方案也不断地在进行着修正与调整。
但无论如何,自始至终,她都从没改变过对于复仇的渴望。
她之所以骗走为师对于武道上的心血结晶,目的就是要做到知己知彼,从而彻底地从各个方面击败为师,最终完完全全地为楚天齐报得大仇,雪洗前耻。”
“居然还真有这么样为了报仇不择手段的人。实在没想到啊,原来她之所以救下你,就是为了让你以后败在她手底下,亲手打败你,然后再杀了你为那个叫什么狂啊怪啊的人报仇!”
貂儿似乎恍然大悟。
丘无源颔首道,
“不错。但是不知是为师后来进境太快,还是她的资质有限。虽然她对为师的诸般技艺如臂使指,各种功夫了若指掌,却依旧还是屡屡不能从心遂意,如愿以偿。
方无俦找为师复仇,交手一共有二、三十余次之多,时间持续也前后达十几年。
其间各类武械兵器,所有暗青毒药,无不曾有过尝试而又无所不曾用其极。但是不管哪一回,她通统都不能战胜为师。
在每一次铩羽而归之前,她总又是放下狠话,让为师小心等着,她下一次定会十倍精进,击我溃败如泥,百般折辱尽够,尔后方肯再将我杀却。
为师虽则每一次都在她剑下有惊无险、化险为夷。可是却也被她纠缠得疲于奔命,苦不堪言。
在此期内,为师须得时时防备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从某个角落里迅猛蹦将出来挥刀劈面就砍……”
话说到此处,显然即将触动到这老道的伤心之地。丘无源呆板的老脸遍布凄楚的悲色,昏花的老眼之中,也射出两道饱含着深切痛苦的目光。
浑浊的泪水齐刷刷地从他皱纹重叠的眼眶中坠落下来,连呼吸也变得急剧不安起来。
却听到他带着恨意的喘息说道,
“她……她在这十几年之中,不停不休地折腾,直将为师闹得家破人亡,生不如死。还远不如当初就不要救我。
相比而言,在那山谷中落井下石,将我一刀杀死或者弃之不管不顾,听任我在那里自生自灭,对我反倒是一桩莫大的恩赐。”
“啊!她后来竟然施展这么厉害、这么恶毒的手段?”
貂儿夸张地张开嘴巴,一时大为骇然,跷舌难下。
燕赤锋却感到师伯这番话似乎有些龃龉难合,不觉奇怪地问道,
“大师伯,你是一名道士啊,也有家室的么?”
他这句不合时宜的插话,便立即引发了貂儿和黄萤的同仇敌忾之情。她二人简直就是心有灵犀,几乎在同一时刻对其翻了个白眼,纷纷怒目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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