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产

破产

席慕容在散文“三匹狼”里，引用朋友的话指出，在草原上生活的狼和森林里的狼，脾性有些不同。草原狼一般不攻击别人，他们的目标只放在牛羊身上，白天悄悄尾随着有人照管的羊群，觑着良机，便从边上拖咬一两只，牧民发现了，只是凶凶地呵斥几声，狼就会跑开啦！有时不慎被狼咬走或者咬死一两只，牧民通常都认了，不会生气。对此，席慕容宽容多说：是呀，狼也要活下去，互相忍让一下。牧民说：可恶的是，有些狼晚上进入羊圈，它会把三四十只羊都一一咬死，凡是会动的就每只都在脖子上咬那么一口，它也不吃，就这么搁在那里。如果牧民睡得太沉，毫无警觉的话，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可能发现自己已经破产。

这个故事，说的是狼，却分明是人的影子。只因为毫无警觉，才导致破产，其实，破产的牧民只要努力，东山再起是指日可待的，然而，破产的是“人格”，要翻身，恐怕便难若登天了。

由此，我想到了一个人，他叫小海，比我小几岁，在诗歌写作上颇有成就，十年前发表不少作品，我和他认识，是因为我当时的单位领导认识他，领导念他有才华，就说，光搞创作会饿肚子的，就把他叫来，给我们当个助教，干个杂活，每个月发个生活费。所以，我和他既是文友，又是同事，他脾气好，有礼貌，老是叫我“姐”。

小海家在农村，营养不良还是他的体质不好，人瘦瘦的，尤其脸上皮包骨头，两只眼睛深陷进去，眼神涣散无一点光芒，晚上熬眼所致，粉刺还是青春痘，均匀的分布在额头上。加上他不经常换洗衣服，白衬衣领子上一道脏痕，还有油油的头发散发出的一股怪味，这种形象自然遭到领导数落：小海呀！常洗澡，三天换一次衬衣。他脸一红，吐吐舌头，一脸尴尬。

领导经常把她老公和儿子的旧衣服一包一包的给他，虽说是旧衣服，可对于小海来说，都是好衣服。小海也曾不止一次地说，领导对他来说，就是母亲。

有一件事，使我对他有了一点看法。记得当时，领导出于好心，看他生活困顿，就给小海资助3000元，让他回老家，利用当地荒山的有利资源，养土鸡。小海兴冲冲的购买了300只小鸡仔。我们也为他高兴，希望他能好好养鸡，把这个事壮大，不再为捉襟见肘的生活发愁。

半年过去了，当初购买的300只鸡仔，只剩下50多只，具体什么原因不得而知，他又觉得50多只鸡把他拴在山上不划算，小海把鸡交给母亲喂养，他又来城里一边写作一边打工了。

　　一天黄昏，他提着一个奶箱，来到了我的办公室。

　　“小海，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姐，想你们了，来看看大家。”我和他好久不见，见面免不了寒暄几句。他把手中的奶箱轻轻地放在地上。

　　“是什么呀，这么小心？”我心说：小海来，还拿了礼物，自己人，还这么见外。

　　“姐，是我家的土鸡蛋，一个朋友要，我给带了点。”

　　“哦哦！”呵呵！幸亏我刚才的心里话没吐噜出来。

　　“姐，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就是来看看你，我去给朋友送鸡蛋了。”

　　“哦哦，那你快去！谢谢你来看看我。”

望着他下楼的背影，总觉得他哪一点做的不好。我觉得，土鸡是领导给他资助买的，你总该拿点土鸡蛋感谢感谢领导吧！转眼，笑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管人家事干嘛！

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是前年暑假，他给我打来电话，兴奋不已：“姐，我现在自己办了一所培训学校，有时间你来看看。”当时，我也是意外加惊喜，“树挪死人挪活”，真为他高兴。

去年初，他野心勃勃，要扩大学校规模，我劝他不要好高骛远，脚踏实地，随着学生数量增长再扩建。他不听我的劝，孤意独行，从亲朋好友手里，能借的钱都借了，租下来一层写字间，又花了不少钱，装修的有模有样，看起来学校的档次一下子提升了，不过，一夜之间，债台垒起。

学校不会因为你的硬件好，就能发展起来，他没钱雇老师，所以，校长员工就他一人连轴转，办公室空摆着几台电脑，并不会带来经济效益。再加上，学校债务压力颇大，他代课，明显分神，质量跟不上，招生后续不上，反而没有以前学生多了。教室闲着，我就租了一间当一个教学点，给他缓解一下房费。这事他也是举双手赞同。

这期间，一旦他手头紧，就来找我，我常常因为他一个电话，就得给备好他需要的钱。一次，媳妇住院需要钱，他电话放下，打的来我家拿走2000元；去年暑假，不知什么原因又借走1500元。我深深地为他担忧起来。

他每次提到钱，愁眉紧锁，我安慰他：你借我的钱，就不要还了，算是咱们姐弟一场，我给你学校资助了。他听了，嘴上“谢谢”不断。

那天，我的学生结业典礼，晚上六点开始，可那天下午我还要去采购礼品等等事多，无法去布置会场，我就想起小海，以我看来，他是房主，也是好朋友，帮忙是没问题的。于是，我就给他说，帮我打印几个字，再吹一些气球，稍微布置一下就好。他说，可以。

开完家长会，我收拾教室，对他下午的帮忙表示感谢，顺便说：“下午打印字，买气球，你花了多少钱，我给你！”没想到，小海拿着计算器，“啪啪啪”敲了一阵，很认真地说：“我算算！嗯，一共是50.50元。”呵！有零有整，当时，我掏出一百元放在桌上，“不用找了！”事后，我说不上来的滋味，人家帮忙，我理应感谢，可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想起我的几千元，说不要就不要了，难道我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况且，我的学生家长也是你间接的客户呀！

再后来，我陆续接到其他朋友的电话，A朋友说：“不要给小海借钱了，他就是一个无底洞。”

“太气人了，他到别人跟前借钱，留的是我的电话担保，人家那天打电话，催我还钱，我还蒙在鼓里。”B朋友说。

没过几天，我也接到了这样的电话。只是，我见到他，没有提这桩事，免得他脸上挂不住。

最近见他，他又瘦了一圈，亲友的钱，好几万还不上，还有每年高昂的房租，让他夜夜不寐，能不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