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洪武元年,朱元璋于南京称帝,国号大明,年号洪武。
天下已定,届时洪武帝纳李善长言,明诏严禁白莲社、明尊教,以《明律》之十一《礼律》取谛“左道邪术”。其后,明教逐渐衰落……
(一)
我叫思无邪,波斯明教圣女,携带圣火令,自波斯不远万里来到中土,奉圣教主令接掌中土明教。
自中土明教第三十四代教主张无忌携妻归隐,明教重任重新交付光明左使杨逍之手,但杨逍年事已高,大权旁落,逐渐掌握实权操控明教的,是原凤阳分坛坛主朱元璋。
朱元璋野心昭然,利用我明教势力起兵造反,坐拥天下,然后,如同所有开国皇帝一样,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他开始意识到明教组织存在对他政权的威胁,欲对我明教赶尽杀绝。
我是临危受命,总教昭圣教主把圣火令交给我时,说当年如果没有中土明教就没有张教主,没有张教主就没有她。
她和他的故事我有所耳闻,我觉圣教主说得不对,她高看了张无忌,也低看了她自己,没有她,便没有明教教主张无忌。
一路跑死了十八匹马,我并没有直奔明教总坛光明顶,而是去了蒙古。传说,前教主张无忌携妻归隐,便是去了蒙古。
见圣火令如见教主,圣火令出,凡明教中人必响应圣火令召,纵使他已经归隐,依旧是明教中人。
蒙古草原的天空,蓝得纯粹简单,美好得如同假得一样,风吹草低,牛羊一片,倒是个远离江湖恩怨的好去处。
我在一个并不起眼的蒙古包中见到了张无忌,一袭右衽长袍,俨然一副蒙人装扮。他的妻子在包外忙碌,那便是蒙古人的郡主吗,如今已与寻常妇人无异。
我掀帘进去的时候,张无忌正在修理弓箭。上前学汉人抱拳作了个揖,我缓缓开口:
“张教主,久仰大名!”
面前的男子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有一瞬的恍惚,像是在看我,又像是透过我在看别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起了那个为他远赴波斯的女子。
我祭出圣火令,表明身份,张无忌眼神动容,许久,才慢慢站起来,走到圣火令面前,再慢慢跪下。他的郡主老婆在包外紧张地张望,不知我此来何意。
“见圣火令如见圣教主,张教主,我此来是奉昭圣教主令,重整中土明教。然我对中土之事并不十分了解,恐有负圣教主所托,故特来寻张教主,望张教主能重回明教,重当大任!”
张夫人刷的一下掀开帘子冲进来,在我们面前站住,看了看我,再看了看张无忌,欲言又止。
张无忌起身,我将圣火令递给他,他并不接令。
“圣使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来者是客,敏敏,你去备茶!”
张夫人闻言而出,不再多问。
“我与敏敏隐居于此,早已不过问江湖事……”
“可张教主始终是明教人!”
我打断他的话,他脸上浮现一丝无奈。
“当初光明顶上临危受命,实为形式所迫,即使当了明教教主,我也没有做过几件教主该做的事,江湖事江湖了,了结完父母之仇与义父之恩,我便辞了教主之位……”
看着这个身上已无半点江湖气的男子,我好像能够明白他在说什么。
“那么张教主……当真不念半点与明教的情义了?”
他沉默,我知道,说到底,明教于他并无恩情,反而是他对明教,算是仁至义尽,就算有那么点儿情义,他也早已经还完了!
“好,我明白了!最后还有一句话……我想替一个人问问你……当年她为你远赴波斯,为什么你不挽留?”
他看着我,道:“是她让你问的?”
我摇头,她永远不会问。
“不,是我想问!”
张无忌叹了口气,说了一个我听不懂的词:“身不由己!”
琅琊令之身不由己|《思无邪》(二)
张无忌不肯出山,我也没有强求,毕竟,这本来就不是圣教主的意思,是我自做主张。
可即使圣教主不说,我也知道,她一定非常想知道他的消息,所以我此次蒙古之行,也并非收获全无。
离开蒙古一路南下,因为之前收到中原明教发出的消息,称昆仑山光明顶多次遭到朝廷围攻,损失惨重,现已将总坛转移到南方,到时候自会有人跟我联络。
南下至南京,京师繁华之地,果然不同凡响。我在京师停留,等待前来接头的人。
在客栈外墙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留下圣火令暗号。等了三日,没有等来接头人。
那一日,街上熙熙攘攘,热闹异常,街道两旁挤满了普通群众,还有官兵在维持秩序。
我坐在客栈二楼喝茶,问小二今日为何这般热闹,小二回答说是当今四皇子今日回朝,要从此路过。
四皇子?我不由向窗外街道望去,恰好见到一队人马自街头浩荡而来,其中一人骑高头大马,被众人簇拥着,气宇轩昂,风度翩翩,人群中不乏妙龄女子向他投以爱慕的目光。想必他便是那所谓的四皇子了。
人群中一阵骚动,一个看起来刚会走路的孩子不知为何突然独自出现在大道中间,蹒跚着,四处张望,眼见着一队人马就要到他面前也不知道避开。
那么小的孩子,倘若受那宝马一脚哪还有活命的机会?心念一动,我遮起面纱,飞身而下,与我同时行动的还有一道身影。
一把抱起地上无措的孩子,足尖轻点离地三尺,瞬间退出去两丈远。我把怀里的孩子放下,回身望向刚刚那道身影,此时正落在那孩子先前身处之地,只比我晚了一步。是他!
“姑娘好身手!”他走向我,情不自禁的拍手。我一下子撞进一双好看的眼睛,怎么会有那样好看的人?
孩子的母亲抱着孩子过来向我道谢,琥珀色的眼珠转了几转,我终究没有开口,只是点头示意,随即便欲离开。
“姑娘留步!”
我此行极为隐秘,不便暴露身份,何况对方还是朝廷的四皇子。
我转身离去,脑海中有一双挥之不去的好看的眼睛。希望,不会再见面!
(三)
第四日,终于等到接头人。
“让圣使久等了,日前我教一处分坛遭到朝廷突然袭击,故此来迟,望圣使见谅!”
面前的年轻人恭敬地站着。
“你叫什么?现任何职?”
“属下单行鱼,现任天地风雷四门总门主!”
中土明教竟已衰落至此么,天地风雷四大门,如今只剩下一个门主掌理。
我点头,继续问:“我教总坛现设何处?光明左右使杨逍范遥何在?”
单行鱼一一回答:“总坛现设于金陵城外三十里一山坳处,其地山体中空,是绝佳的藏身之所。前光明左右使杨逍范遥年事已高,几年前已仙游,教中现已无光明二使……”
总坛就在金陵城外?这也太大胆了一些吧!
似乎是看出我的疑惑,单行鱼面带一抹高深的笑意:“圣使有所不知,我们中原人有一句话叫做: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朱元璋绝不会想到我教精锐之师,就藏在他家门口!”
好吧,早就听说中原人狡猾,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那现在教中掌事者何人?”
单行鱼脸上又浮起那种高深莫测的笑意,让我非常反感,总觉得此人心机深沉。
他向我拱了拱手,道:“属下不才,暂摄教主之政,以待圣使!”
我心下明了,这个姓单的不简单,虽然表面上只是一个小小的门主,实质上却掌握明教大权。
“不知圣使想何时起身,同属下一道前往总坛?”
我揣度良久,做了一个决定。虽说昭圣教主派我来是想要重整中土明教,然而她也心知这件事情之复杂,能救则救,实在不能,中土明教与我波斯明教脱离已久,早已自成一派,他们内部矛盾造成的后果,就交给他们自己去解决!
“单门主!”
“属下在!”
“我此来是奉圣教主令来传圣火令,得圣火令即为教主。你既在教中身居要职,又摄教主之政已久,教主之位,非你莫属,今日我便将圣火令传给你,接令吧!”
我谢绝了单行鱼的邀请,没有去明教总坛,圣火令已传到,明教已有了新教主,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事,与我无关,与波斯明教无关。
我只要求单行鱼立下重誓,重申我明教教义,永世不忘:熊熊圣火,焚我残躯。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万事为民,不为私己。怜我世人……
琅琊令之身不由己|《思无邪》(四)
因为从来没有来过中原,对这里的风土人情极有兴趣,我准备在此多逗留些时日,只是京师重点,不便久留,听闻苏杭风景如画,我便孤身前往。
江南富庶,一路行来,商市遍地,东西南北,往来商贾不乏异域别族,所以我这一身波斯打扮在人群中倒也显得不足为奇,并不引人注意。
这样一个花花世界,美好人间,我不懂他们中原人为什么总喜欢选择归隐,隐居在山长水远的偏僻之地。
从未坐过船,又不识水性,坐船游西湖的时候,我晕船晕得厉害,趴在船弦上吐得昏天黑地。想我堂堂总教圣女,何曾如此狼狈!
几个宵小无赖之辈,见我孤身一人,几次三翻无礼,出言调戏,手脚也不安分。
我本不欲张扬,可是这几个人不知收敛,得寸进尺,我心中恼火不已,加上晕船本就心浮气躁,决定必须教训他们一下。
掌心运气,轻易便使出乾坤大挪移将那几个人托至半空,那几个人以为自己中了妖法一般吓得赶紧连连求饶,我双掌轻移,他们便随着内力流转也移往船身一侧,突然收力,几人尽数落入水中。
“救命啊!救命啊……”
“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是她!是这个妖女……”
船身一个摇晃,晃得我心口一阵直泛恶心,望着一帮不分是非向我冲来的刁民,我只得施展轻功,快速飞离。
茫茫湖面没有落脚之地,我体力不支,根本无法飞往岸边,眼见着就要落入水中,一个身影快速向我飞来,揽住我渐渐下坠的身体,再回神,我们已经落在了一艘装饰华美的大船上。
“姑娘,你还好吧?”
“是你?”
“是你!”
四目相对时,我又撞见了那双好看的眼睛。
湖面上拂过清风阵阵,一不小心吹开了我脸上轻掩的面纱,那一瞬我看到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惊艳。
“姑娘你没事吧?”
我摇头,“你的眼睛真好看!”
他怔了怔,随即笑了起来,十分明朗疏然。
“姑娘说话真有意思!”
我看着他的笑,“实话实说。”
他笑意更深,笑声爽朗,倒不像个皇室贵胄,倒像个江湖中人。
“姑娘不是中原人?我看姑娘刚才所使,可是武林绝学乾坤大挪移?”
我心道不好,他竟识得乾坤大挪移!
“不是!”
他似乎颇有兴趣,打量了我好几遍。
“姑娘里面请,坐下聊如何?”
我不想再跟他聊,中原人狡猾,他看上去很聪明,怕是再多聊几句我就该暴露身份了。可是此翻身在湖心,不得上岸,总不好人家刚救了我就翻脸不认人。
……
“我说不是乾坤大挪移你信吗?”
“信!”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你们中原人说话都好奇怪!”
……
“姑娘第一次来中原?”
“嗯。”
“来中原为何?”
他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解释道:“我没有要打探的意思,只是姑娘身怀绝技独自一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土,应该不只是游山玩水这样简单吧!”
我想了一下,“我说我就是来游山玩水的,你信吗?”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眼睛明亮得吓人。
“信!”
……
船傍晚时分靠岸,与他谢过救命之恩,我便下了船,他叫住我,我回头,他也下了船,身边只带了两个随从。
“姑娘在船上都没有好好吃点东西,不知在下是否有荣幸请姑娘吃顿饭?”
我掩起面纱,摇摇头,表示不方便,他面露失望之色。
“既然如此,我便不强求了!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姑娘姓名?”
琥珀色的眼珠流转,我轻轻开口:“思无邪。”思无邪,思无邪,不知道为什么,我希望他能记得我。
“那你呢?他们都叫你四皇子,你没有名字的吗?”
“朱棣!”
“朱棣?好,我记住了。”
我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有那么一瞬,竟然舍不得离开。
“我们还会再见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
(五)
我没想到单行鱼会再一次找到我,他决定起兵造反,希望我能助他一臂之力。我想都没想便拒绝了,他这是以卵击石。
我没想到他竟然有要做皇帝的野心,突然觉得当初把圣火令传给他的决定是否太过草率,明教,只怕会毁在他手里。
“他日功成,愿与圣使平分天下!”
站在我面前的单行鱼已不复当初的谦卑恭敬,我敛去眼中的厌恶,道:“若是不成呢?难道你还想让我陪你一起死?”
我对这江山没有兴趣,还不如回波斯当圣女来得自在,至少,不会被人摆布。
单行鱼眼神一冷,一把捏住我的胳膊,力道之大,以我的功力一时竟难以挣脱。
“哼,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看着他越凑越近的脸,我扬起另一只手,狠狠扇在他脸上。
“放肆!”
他松开我,摸了摸自己沁血的嘴角,脸上浮现一抹阴狠地笑意。
与单行鱼不欢而散,他倒是没有胆子也没有能力囚禁我。只是他要造反事关重大,我是否应该回禀总教圣教主,由她定夺?
从中原到波斯,往返须月余,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一时间,我想到一个人,燕王府。
……
“来者何人?”
“我要见朱棣!”
“我家王爷岂是随便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
“告诉他我叫思无邪!”
……
朱棣亲自迎出来,“无邪姑娘,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我拉着他往外走,“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
朱棣任凭我拉着,跟着我到了一处偏僻巷尾,身边一个随从都没带。
我看了看他身后,“你就这么信任我?一个手下都不带?”
他笑了笑,说不必。
我正色道:“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你听清楚――明教新任教主单行鱼正秘谋造反,你必须阻止他!”
他闻言面色严肃,打量我许久:“姑娘究竟是何人?”
“波斯明教圣女――思无邪!”
来不急去看他脸上惊讶的神色,一股劲风急驰而来,对方是个高手。我一把将他推开,“小心!”
堪堪接住那临空一掌,我才看清巷口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正是单行鱼。
单行鱼正用一种危险的眼神盯着我:“你是我明教圣女,竟然替朝廷走狗通风报信,来人,给我拿下这个叛徒!”
身旁的朱棣一把拉住我的手,在对方冲到我们面前之前,他已经拉着我飞壁上檐,跃出数丈之远。
“跟我走!”
回到燕王府,我从朱棣手中挣脱,“现在你该相信我的话了吧!”
朱棣当即召集手下商议对策,准备上报朝廷。我拦下他:“我来找你,便是想让你帮忙暗地解决,而不想让朝廷知道,你只须要阻止他就好,能不能不要赶尽杀绝?”
他看了看我,终于下令让手下人去办,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夜半,我独坐在燕王府的屋顶,望月饮酒。朱棣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坐下。
“你这王府里的酒不错!”
“……”
“朱棣,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
“如果给你一个选择让你跟我回波斯,你会不会跟我走?”
“……”
他始终沉默。
“我明白了,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他终于开口,却只说了四个字,又是那个我听不懂的词,他说:“身不由己!”
我想起在蒙古草原,从张无忌口中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到如今,我依然不懂,可是似乎又有一点明白。
“我知道了,等这件事情结束,我便回波斯……”
“我们还会再见吗?”
“不会。”
琅琊令之身不由己|《思无邪》(六)
“教主,当初你明明有得选,可以选择留在张无忌身边,哪怕陪他一起死,为什么……”
我站在波斯总教总坛大厅,望着面前的昭圣教主,她依然美艳不可方物,可是在那个位置上她从来不曾真正快乐过。
“无邪,你不懂,很多事情,不过是身不由己!”
“究竟什么……是身不由己?”
“你身为总教圣女永世不得婚配是身不由己,我为保全张无忌选择回波斯当总教教主是身不由己,张无忌为了其他人的安危放手让我离开是身不由己,朱棣身为皇子不会跟你走也是身不由己……”
我摇摇头,“所以,所谓的身不由己,便是为自己所无能为力去改变的某些束缚而找的借口吧!”
圣教主看着我,眼中充满怜惜,“如果有得选,谁不想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
“无邪,我想把我的位子传给你!你不懂情爱、不通世故,也许你会比我做得更好!”
……
我叫思无邪,前波斯明教圣女,现波斯明教教主。
做为教主我所颁布的第一条命令,是废除圣女不得婚配的禁令。
……
<完>
文/岁岁有乔木
2017.06.07
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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