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震动了几声以后，音乐声响起，王宇迷迷糊糊抓过一个手机，喂了两声没反应，又往桌子上抓了两三把。
哪位？
王宇打开台灯，确认这是一台诺基亚6310。他清清嗓子。
我叫……王宇。您有个快递还没签收，打了好几个电话了。
对方没有说话，王宇能听见啤酒瓶倒地的声响。
您看什么时候方便签收呢？因为对方选的是到付……
现在！不来就滚蛋！
王宇能听见对方吞咽啤酒的声音。他想象着冒着泡的金黄色液体咕咚咕咚地往灼热的喉管倾泻而下的畅快。王宇吞了吞口水，说，行，刚好今晚在公司值班。您稍等。
王宇从床上利索地爬起来，在一排挂着的衣服里，挑出一套快递员工服来，又从墙上挂钩取下了印有logo的鸭舌帽。
他的快递专用电动车很快开到了城中村。凌晨两点半，烧烤摊和大排档正是热闹的时候，年轻的男女借着酒劲，大声地说话，用力的笑着。有人朝他喊，傻逼！
谁他妈傻逼！
王宇拐进一条小路，在一个防盗门前停下，趁着路灯光，看了看包裹，按响了门铃。
楼道的声控灯坏了，王宇抹黑爬到六楼，站在亮着灯的六零三门口，一股浓郁的酒味扑面而来。
一个彪形大汉坐在不大的客厅中央，地上全是东倒西歪的酒瓶。陶阳正举起一瓶酒，放在嘴边。
进来！
王宇小心地避开酒瓶，包裹递过去也不是，放下也没地方放。
放着，坐！陪哥喝点。
陶阳伸手一扒拉，地板上空出来一大片。
王宇僵硬地坐下来，接过来啤酒。他吞了吞口水，和陶阳一杯一杯地喝起来。
王什么来着？陶阳大着舌头问。
王宇。
王什么？
王宇。
王什么？算了，小王。
陶阳打量着王宇。王宇鸭舌帽压的低低的，过目就望的长相。
王宇也打量着陶阳。若站起来，估计要高自己一头。肱二头肌大的夸张。背心仿佛小了一号，硬生生被肌肉撑大了。
你失恋过吗，小王？
王宇看了看快递包裹，又看了看陶阳。
失过。女人跟人跑了。像哥你这么喝过。
陶阳用牙齿咬开瓶盖，呸了出去。
哥你为啥一个人喝。我那阵子，天天找兄弟，上酒吧上ktv喝。
兄弟，老子没有兄弟。
陶阳晃了晃手机，全他妈狗屁不是！老子关了一星期的机，你自己看看，哪个管过老子死活。
王宇没看，陶阳也没递过来。手机被他握在拳头里，露出黑色的一小角。
哪个管过老子死活！陶阳重复了一遍。五个未接电话。老子不用看也知道，又他妈借钱。打开微信，果然问了几声好，后面一串借钱的消息。还他妈说老子装死，不敢吱声。老子没借过钱给他？大数目没有，一两个月就几百几百地转。以前是银行转账，现在是微信支付。老子都忘了他借过多少，还过多少。还他妈装死，对，活着跟死了没啥区别。我他妈就一提款机，友情早他妈透支了。
王宇不做声，默默地和陶阳碰了碰酒瓶子。各自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
总有不借钱的朋友吧。王宇说。
我火呢？你有火没？
王宇往口袋摸了摸，硬邦邦的。又摸了摸另一个口袋，找出来一个。
兄弟之间，不借钱，不动刀子，怎怎怎么叫兄弟？
王宇静静地吐出一串烟圈。
健身房有几个，公司有几个，球场有几个。泛泛之交。真要说陪你买醉，一醉方休，人家也有女朋友有家庭啊。再说这种事，有什么好张扬。小王，我们是素不相识，萍水相逢，真要你陪着哥这么喝一周，你他妈不烦吗？失恋的是老子啊，老子不上班，你们天天不干活吗？
王宇笑笑，哥你说的真对。我这不大晚上的也在干活吗。哥你喝差不多了没。
陶阳从地上站起来，脚步略微踉跄。哥上个厕所。酒冰箱还有。
王宇听着陶阳的咳嗽声和哗哗的水声，环顾四周。陶阳的房子虽然不大，却是应有尽有。阳台上还挂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大约之前两人居住，倒也温馨。如果忽略这一堆酒瓶的话。
酒不够，楼下大排档还有。
陶阳吐完之后，好像清醒多了。
都他妈闹心。老子请了一个星期假，妈的，这才几天，一堆破事。打开手机'微信群都要炸了。小王啊，哥上班的时候爱你还累。没日没夜地，领导在群里@所有人。一帮傻子马屁精底下领导辛苦了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未接来电十几通，这几天没办法了，直接微信@了老子。就在群里，把哥开了。一破公司，哥还不乐意呆了！要不哥跟你一样送快递去？听说你们挣的多哈。
现在不行了，现在流行开出租。不，叫网约车。比我们这大热天的穿街走巷舒服多了。自由，夏天空调冬天暖气。我都想改行了。
不就一破出租司机嘛。哥干过。看人眼色。你多说几句投诉你，你他妈一声不吭也投诉你！不好！还是快递好，有酒喝。走一个！
来来来，今天破天荒头一回。王宇附和着。
你说哥关机这几天心里想的啥？
王宇说，前女友。
对，都她妈叫前了。没这么伤心过，看新闻看到那些傻逼因为失恋，跳楼的跳楼，跳河的跳河，卧轨的的卧轨，哥总是轻蔑一笑。留得青山在呐，人都死了，挽回个屁。可你说这女人怎么就不回头呢。真他妈好像一支箭一颗子弹，把心刺穿了，它嗖的不见了。你失恋的时候这么痛过吗？
没等王宇回答，陶阳又说，肯定痛过。一样痛。你像哥一样关过机吗？也许关过，你像哥这样盼着开了机有她的消息吗？没有，什么都没有。还好有酒。
老子在一溜未接来电里，就看到你这一个陌生来电，心里本来还有点念想。听到是快递，哥差点想揍你丫的。包裹里是啥？
王宇轻轻带上卧室门，抱起包裹，迎着阳光开车回家。
脱下外套，取出匕首，把手机扔到一堆旧手机里。
有一台手机响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逐一关机，才又倒头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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