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只能相信这个世界
疯子
世界欺骗我时
我只跟
与我和平相处的
人或物以礼相待
文|Cream
今年雨水多了起来,天气变幻莫测,跟那些拿着锄头早出晚归的人一样令人捉摸不透。孩子们从期待大人们农忙后欢喜的到来到害怕大人们失望的归来。那沉重的脚步声并没有撼动这片土地,只是踩坏了孩子们破碎的思绪。大人和孩子们对土地的感情上升到最极点的时候,天空降下来的是枪林弹雨。
日子是从无望的收成、发霉的墙壁开始变得糟糕的。连老一辈的人都说这是空前的灾难。于是,人们开始求神,那拿着锄头早出晚归的习惯逐渐演变成拿着柱香日夜虔诚。
稻谷香没有按时飘散在广场上,夜间的电影也懒得上映,广场愈加地空旷,人们的心里也就愈加地空荡。村里人不再闲适地走街串巷,孩子们也不再能愉快地玩耍,更不见了那句适时就会接连响起的呼喊声:回家吃饭咯!
更多的是沉寂,人声的沉寂。黄昏后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煤油灯舍不得点的夜晚其实谁都没睡着。孩子们害怕极了,悄悄问这是怎么回事儿呀?大人们一手抓过被角,训斥一声:安静!
可是,今年刚好碰上王婶要帮儿子阿民娶妻。阿民三十有一了,算命的说今年再不娶就要孤寡一辈子。王婶当时听完忧愁至极,儿子阿民是个有智力缺陷的人,如若某一天自己撒手人寰,他岂不是独自一人也得早早赔了命去。每每想到这,她总是想起自己年轻时不顾一切要生下阿民的坚定,两人相依为命这么些年,这份坚定一直没有变过,她企图要负责阿民的一辈子。
从方圆五里到十里再到二十里,王婶还是没帮她儿子相好一门亲事。一方面,她太着急了;另一方面,她太实诚了。而且,在闹饥荒的时候,没有人觉得这是件必要事。毕竟,如若一门亲事从这个时候开始,也不是一个好兆头。况且王婶家要米没米,要家当没家当,连谈判的资本都没有。
在让人哀痛的日子里,阿民还整日乐呵呵地,大家碰着了都更加不喜欢他,就连孩子们也不愿接近他,但他还是乐呵呵地。阿民没有头脑,这是大家的共识。大多时候,他在田埂上奔跑,观察田里的水稻和牛蛙,运气好的时候能看见蜻蜓和麻雀。他喜欢在河边看别人家圈养的鸭群和鹅群恣意畅游,看得入迷的时候他会扑通掉下去,吓得它们四散逃窜,但阿民每次都会猫着身躯低声跟它们道歉。
鸭群和鹅群的主人每每找上门来训斥阿民,阿民总是哆嗦着躲在王婶的背后,反复地说:我已经道过歉了,跟它们好好道过歉了。而他,从来没有跟他们道歉。阿民始终觉得这不关他们的事。后来,他被宣告再也不能接近那条河。而那个时候,他也已经不能在田埂上奔跑了。
雨水不断,阿民每天都会坐在屋檐下出神地望着远处冒着烟的山。阿民心想:浓烟滚滚,可这山就是烧不尽。这烟缭绕在他的心头,日夜不散。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因为别人大概也不会懂吧。
——山是宇宙的分身,在时间的转折上,分解着自己。
后山是一片自然的景观,用天然去修饰,深山自有它从古至今流传的奇异故事,没有人敢往深处走去,但阿民听了不信,还说自己是新时代的唯物主义者。
烟完全遮住阿民的眼帘时,他开始频繁地出入后山,但没人知道他去干什么。他总是脸色凝重,干净地撑着把骨折的破伞进去。再见他的时候,浑身已是脏兮兮、湿漉漉。人们问起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说。
王婶因为雨水倒下了,这一倒持续了近半月,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王婶变得消极,她觉得自己好不起来了。可阿民总是告诉她,后山深处有一位菩萨跟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每到这时候,她总觉得自己的灵魂又被抽走了一些。
——妈,你有在听吗?
——乌云遮住众人的眼睛,他们以为眼前就是一切,沉溺于记忆里的迟钝,他们会变成水田里的蛙,而我喜欢蜻蜓,与自然相敬如宾。
阿民在家的时候,总能感受到背后有一双满是皱纹的眼睛盯着他。这样一来,他更往后山深处跑去了。
——鸢尾花是接收光的信号,煤油灯引入深山,我站在幽暗的高处直指太阳,时间的钟表在转,一切都会重新轮转。
一个放晴的夜晚,阿民兴奋地推开了那扇吱呀的木门。与他人的兴奋不一样,他的兴奋在于他发现了深山的秘密、宇宙的秘密、人们的秘密。他迫不及待要与母亲分享这个消息,可母亲看着乐呵呵的他却只是叹气,还没等他谈到宇宙便背过身去,连人们的秘密也不感兴趣了。即使阿民没有头脑,他也能感到一股强烈的失望在母亲的身上散发出来。他不知道母亲在失望些什么。于是,夺门而去。
——白天遮住屋檐下的眼睛,我们看不见晴便是雨;黑夜打开屋檐下的耳朵,我们听见了风便是雨。
那些枪林弹雨终于停息。阿民从后山一路跑回了家,不知摔了多少跟头。菩萨终于实现了诺言,他要回家得意地讲给母亲听。
阿民用力推开那扇吱呀的木门,母亲还是躺在床上,只是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门。阿民使劲摇晃着母亲,可母亲的躯体依旧僵直着一动不动。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便一鼓作气把母亲扛在肩头,就那么奔走在去往后山的路上。
——妈,你有在听吗?
——盯着太阳的时候,它让我流泪,我发现还是雨天更可爱,我有些难以启齿,我和他们一样什么都不懂,更不懂什么是爱,但现在我好像知道了,只是有些迟钝,我慢慢变成水田里的蛙。
后山深处,百灵鸟停在枝头,刚垒砌的半间砖瓦房,渐渐冒着生气的烟囱,一个围着格子头巾的女人,这是阿民所看到的。
——妈,你有看到吗?
阿民回到了家,看着母亲又在忙着张罗她认为重要的事,在每个角落都布满了她因年岁堆积脂肪而稍显肥胖的身影。
——四季是神明的精灵,灵魂是生命的内核,生活是编造的行诗,人是最脆弱的替身。
鲜花铺开在广场上,田里的水稻硬挺着饱满的身躯,麻雀在上空盘旋,孩子们好奇地看着他却都不敢上前。他就站在田埂上,等待着他的新娘。
——麻雀归来,飞入草笼子,他们一笑,我也笑了。
——妈,你有在听吗?
END.
故事无畏
切莫借以探究
我的过去、现在、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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