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母亲

母亲快七十了，眼不花，耳不聋，不管家人怎样反对，她照样还要下地干活，她说一天不干活浑身不自在。

也许是经常劳动的原因，她比村里其他老人身体都硬朗；也许是上天对母亲的赏赐，曾经的受苦受难都化成现在的幸福与安康。

母亲年轻时干农活，在我们村是出了名的，比一般男人都厉害。可是小时候的我最讨厌她去干男人们干的体力活，因为我知道许多人对母亲夸赞就是一种讽刺。

长大后我才明白，其实，那也是生活所迫。

在我小时候，村里大人们人都说我长得像父亲，我很高兴。因为那个时候父亲在我们村里算是有文化的人，在我心里他就是有智慧的象征。

我特别庆幸，我长得不像母亲。她没上过学，没有文化，不会看书，也不会读报，更不会讲故事。在我的印象里，她除了会干体力活，什么都不会做。我才不要像她那样，总让人瞧不起。

上小学时候，小伙伴们都羡慕我，有个当老师的父亲，为此我感到骄傲和自豪，也很满足。因为我不会像其他伙伴那样担心没交齐学费被老师点名，或者是放学后被留下来。

其实，我父亲只不过是一位乡村的民办教师，工资很低，我家条件并不比其他伙伴家优越，相反我的童年生活过得比他们更艰苦；我的母亲也比他们的母亲更劳累。

因为那时父亲除了要完成学校的教学任务外，还要进行各门学科的学习和各种资历的考核，根本没有精力和时间在家帮忙干农活。所以家里所有的重活就落在母亲一个人的肩上。

母亲只是一位普通的农村妇女，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过世了，她从来没有上过学，生活上吃了不少苦头。为了让我们的日子好过点，不再受那么多苦，她坚决支持父亲进修学习，一个人把家里的重担全扛了下来。

她总是默默地劳作，任劳任怨。可是那个时候，我并不理解和明白，甚至很多时候，我对她除了埋怨就是嫌弃。

小时候同伴们都有妈妈做的漂亮小布鞋，而我一年四季都只能穿买的解放鞋、网鞋；小伙伴们都是妈妈梳的漂亮小辫子，而我的妈妈总是没时间，我自己不会梳头，只好一直留着短发。

从那时候开始，我从心里就开始嫌弃我妈，她好像除了会干体力活外什么都不会做。

我们小时候上学，学校没食堂，早上在家吃了饭去上学，下午放学回家后才有饭吃。

小伙伴们放学一回家就有饭吃，他们的妈妈都早早准备好了饭菜等着她们放学回家，而我经常是饿得只流口水，回到家里还得自己煮饭才有吃的。我不知道在心里有多少次埋怨过我妈。

记得有一次放学回家，不知道我妈去哪里忙农活了，都下午三点多了，还没回来。我一边埋怨着一边到村口东望望，西瞧瞧，终于在我家的水田里，看到了我妈。

她一手拿着根鞭子，一手扶着犁，嘴里还发出“叱叱”的声音，正赶着牛，穿梭在我家那块大水田里。

我看明白了，她是在犁田，我顿时觉得老羞成怒，深怕小伙伴们见了笑话。因为我们都没见过女人犁田，那都是男人干的活，在我们村子里，我妈算是个唯一。我第一次为有这样的妈妈感到羞辱。

上中学的时候，我住在学校。我很期待家里人给我送米送菜，但是我不希望那个人是我母亲，我怕她不懂“规矩”，说错话或做错事。

记得有一次自习课上，同学们都在认真做作业，教室里非常安静。不知道我妈什么时候来学校的，她趴在我教室的窗户上，一只手拿着两个粑粑举得老高，一只手不停地敲着窗玻璃，大声的喊我的奶名:“燕儿，燕儿，快过来，我给你买了两个粑粑……”教室顿时哄堂大笑起来，我恨不得找个地洞转进去。要不是我特爱吃粑粑，我肯定会拿来扔了去。

下课后同学们就学着母亲的声音“燕儿，燕儿”的叫个不停，我感到特别生气又很无奈，都怨我那不懂规矩的母亲。从那以后我再也不让我妈去学校找我了。

我跟母亲的交流越来越少，母亲也变得沉默寡言。

我经常黏着父亲，跟他无所不谈，学习上、生活上、包括后来感情方面的一些事，我都乐于跟他分享。

母亲早已觉察出来，我离她越来越远，对于长大后的我，她或是小心翼翼，或是保持沉默。从她的那双眼神里，我看出了她的无奈。

在那些艰苦的岁月里，妈妈的身影，给我留下了许多难忘的记忆。那些记忆都长到自己做母亲的时候，才开始清晰起来。仿佛一直沉睡着，只有一些经历才可以把它唤醒。

在那个年代，如果不是我妈不分天晴落雨的劳作，如果不是我妈像男人一样干体力活，我们全家就会没饭吃，要饿肚子。

我的小伙伴们大多数只上了小学，而我却上完了高中，不是因为我比她们聪明，也不是我比他们更优秀，而是我的母亲比他们的母亲更能吃苦，更能干体力活。不然，我们家也会生活难保，我们也没法上学。

我的父亲之所以能从民办教师转为公办教师，考上中师，不仅仅是因为父亲对学习的坚持和努力，更重要的是有我这位不辞劳苦的母亲作为坚实的后盾。是她揽去了所有的家庭重任，让父亲尽心尽力的学习，而无后顾之忧；是她成就了我的父亲。

那一年，我也成为母亲，内疚的心在那一刻，彻底苏醒，更能深切体会，这么多年，母亲是有多么辛苦和不容易。

今天，我还是想对母亲说，请原谅我曾经嫌弃过您，如果有来生，还做你的孩子。

无戒九十天成长训练营第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