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 值得追的姑娘

作者: 浮生长乐 | 来源:发表于2023-07-29 14:13 被阅读0次

    【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45期“追”专题活动。】

    最早追光的人,应该是夸父吧,他追的是太阳——给大地带来无限光明的永恒存在。

    所以,只是对一个女孩子有好感,示个爱,哪里配用“追”这个字呢?

    深夜十一点的烧烤摊边,留学归来的陈亚光请发小们吃夜宵。

    胖子又一杯扎啤下了肚,眉飞色舞地讲他追求厂花的心得,眼睛笑成两条缝,一群小年轻听得红光满面“嘎嘎”乐。

    只陈亚光听见“嗤”的一声冷笑,是自己心底发出的声音。几束鲜花、两个包,再加上甜言蜜语已足够。

    陈亚光过去遇到的姑娘,都吃这套,其实也说不好究竟谁是“猎物”。

    01

    天气晴好,初秋的风微微凉。

    这是陈亚光留学归来第一次回老街,这里前几年成了保护性建筑,修缮都得先报规划,租客说二楼漏雨,他被妈妈打发来了解情况。

    黑色的塑料花盆擦着陈亚光的鼻尖落下时,他正在怀旧。

    一晃搬走十多年了,老街披着旧时光的外衣,虽被商业气息渲染出几分热闹,一拐进深巷三五米,踩上青石板路,静谧便油然而生。

    猝不及防的黑影从天而降,真是吓得他心脏“嘭嘭”乱跳。待反应过来,看到距离脚尖一公分,摔成两半的花盆,泥土四溅中一丛蓝色雏菊颤巍巍地晃,不由火气上升,这是典型的“高空坠物”!

    陈亚光甩着鞋上的泥,抬头。

    “对不住啊,开了窗碰掉花盆,吓了你一跳吧!”如林籁泉韵般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普通话带一丝南方口音的婉转。

    二楼木窗棂下,探头伸出的一张粉面眉眼乌黑,皮肤雪白,一缕头发打着弯荡在腮边,明明在两米外的高处,陈亚光却几乎能感到她微微撅起的小嘴中长“嘘”一口气的温软。

    逐渐膨胀的怒气如同被扎了针的气球,“嗖”一下就瘪了下来。

    当年西门庆被砸了头,一眼看到潘金莲便“酥了半边,那怒气直钻过爪洼国去”,陈亚光的脑海中浮起“酥了半边”的自嘲。

    他也仰着头,笑吟吟地,“西门庆初见潘金莲,是不是和我今天这情形差不多?”

    “差很多,他被叉杆砸到头,你只被雏菊吓了一跳”。姑娘撇撇嘴,转惊为嗔的表情如同拨散乌云的阳光,抿嘴一笑,腮边半隐梨涡。

    陈亚光更舍不得立时走,索性站住,瞅着姑娘笑吟吟地搭话,“不是吓了一跳,是一大跳!怎么办?去相亲的鞋子都是泥,万一不成,我再来找你…..”

    话音未落,姑娘的脸缩了进去。两分钟后,老木门“吱嘎”一声响,整个人出现在陈亚光的面前。小熊睡衣卡通拖鞋,一手拿着笤帚簸箕,另一只手拎了条粉底白花的小方巾,跑下楼来气喘,胸口起伏。

    陈亚光刚想搭讪,她却看也不看他的脸,二话不说蹲下身,拿着毛巾为他擦鞋。

    雪白的小手捏着毛巾一点点拂去泥土,露出米色的鞋面,陈亚光忽然有点羡慕脚下这只鞋。

    他眼也不眨地盯着那截嫩藕般的手腕,清了清嗓子,“今天这只怕是冥冥中的天降奇缘,你看,我要不就——不去相亲了,咱俩加个微信,没准成就一桩难得的好姻缘?”

    “想得美!”姑娘仰起脸,肉嘟嘟的下颌一挑,话来得快,“人家可不是潘金莲”。

    “人家”虽不是潘金莲,奈何陈亚光有了“西门庆”的心思,看着玉人儿般的姑娘,哪哪都喜欢,还想继续纠缠,姑娘直接飞了他一个白眼,低下头开始扫地,警告道“喏,鞋子看不出来啦,安心相亲去吧,不成也不能怪天上掉花盆啦!”

    陈亚光只能看见她的头发旋,自己发狠,“我要是相亲失败,还得来找你,谁让你种的是雏菊,不是玫瑰?”。

    回答他的,是飘然而去的背影。明明是拖鞋的“踢踢踏踏”声,陈亚光却听出渐去渐远的无情。

    02

    老街的发小很给力,两天之后,基本信息就发到了陈亚光的微信上:

    原来是个刚毕业的外省农村大学生,租住的房子是老街倪阿婆的,每天早早背着大包出门,下午才回家。名字是土里土气的可爱——秦春芽,手机尾号668。

    陈亚光判断秦春芽是来找工作的!人在异乡漂泊,正经历求职难的小姑娘,最需要是什么?

    温暖和关怀!

    陈亚光先搞的是早餐攻势,自己爱吃的早餐,多订一份送倪阿婆家的二楼,汤包、蒸饺、云吞面,靓粥、卷煎、奶茶包,城内的特色茶点组合,每天七点准时送到。

    几天后,陈亚光就接到手机尾号668的电话,轻柔婉转的嗓音拒绝得十分干脆。不止拒绝早餐,还拒绝加他的微信。

    陈亚光有点郁闷,决定改成鲜花轰炸,心怀憧憬的姑娘都爱花,玫瑰、百合、蓝色妖姬换着来,手写卡上每天一句深情的诗。

    可还是碰了壁,电话那端的声音更冷淡了。

    问题出在哪里?也许秦春芽喜欢的不是“润物细无声”的关怀,也并非花花草草的浪漫?

    黄昏,陈亚光开着奔驰小跑等在巷口饭店的停车位上,远远看见秦春芽背着黑色双肩包,扎着一束高马尾,腰身挺拔,脖颈修长,在夕阳余晖里走成一棵移动的小白杨。

    带上墨镜,拉开车门,他支起胳膊背靠车尾,摆了个很多女生都会偷瞟的姿势,对秦春芽挥挥手。

    咦?

    这么拉风的造型竟然也被无视了,他看到那张粉白圆润的小脸朝他转了一下,却没有丝毫的惊喜或娇羞,停也不停往前走。

    陈亚光急了,明晚就是发小聚会日,胖子已在群里得意洋洋地宣布明天带着厂花出席,要知道,当时胖子给他找来电话号码时,自己可把“半个月拿下”的大话说出去了。

    眼看秦春芽将走远,他不顾街头人来人往,连喊了两声她的名字。

    秦春芽站住回头看,眉毛微拧,抬着下巴,在陈亚光看来,绷着的小脸是故作严肃的可爱。

    陈亚光走近她,心里有点打鼓。

    先前点餐、送花被拒绝毕竟在电话里,今天等在这里,设想是给她看高富帅的自己,顺便约个烛光豪华大餐。

    他以为这次会看到眉开眼笑,哪成想仍是“横眉冷对”。虽叫住她,却一下子不知要说什么。

    然后,意外发生了。

    03

    秦春芽眼睛忽然瞪大,指着他身后急声道,“别动,这只流浪狗想咬你”。

    陈亚光面色大变,浑身哆嗦,根本不敢回头,想动也动不了。

    他对狗的恐惧无法克制,瞬间变成6岁时被两只狗追上来撕咬的自己。仿佛已经感到脚踝处热乎乎的气息,是滴着口水的森森大口向他咬来,他的脚却像长在地上,偏偏拔不动。

    冷汗瞬间滑到下颌,街边的人声、车声、喧嚣声像隔了层玻璃罩,变得遥远。

    他眼睁睁地看着秦春芽迎着夕阳大踏步朝他走来,她反手从背包侧兜抽出自动伞一下弹开,她上下挥舞着伞柄,她沉着脸大声吆喝,“快走开!”

    她走起来像个女将军,越来越近,距他一尺开外,手中挥动的伞停了下来。

    陈亚光吊在半空的一颗心打着旋,战战兢兢地放下,声音还在发颤,“走了吗?”

    “走啦!”她的声音仿佛天籁,笑起来的眼睛弯着,琥珀色的瞳仁映进余晖,陈亚光找见自己的影子——胆小鬼长舒了一口气。

    他向前挪了挪,一寸寸转头,看见晃着屁股一瘸一拐走开的斗牛犬,它仿佛感受到陈亚光的视线,猛然回头,眼睛里闪着凶光,陈亚光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顾不上姿势难堪。

    “你怕狗?”秦春芽肯定地问。

    陈亚光不好意思,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没说话,只点头。

    “我弟弟也怕,他也很胆小。”

    陈亚光分辨,“我不胆小,我只是怕狗。”

    秦春芽拍拍他的肩膀,“胆小不丢人,不过追女孩子太胆小可追不到。”

    陈亚光看她笑眯眯的样子,很好奇,他以为自己会被定义为“死缠烂打”,没想到,她说“胆小”?

    “为什么这么说?第一次见你顺眼,我就开始送早餐送花,还怕你觉得烦,哪里胆小了?”

    秦春芽笑笑,反问,“真想知道?”

    当然,陈亚光眼神示意她快点说。

    “就是因为你老送东西才说你胆小。你看,你都不敢自己来,只敢送东西刷存在感。”秦春芽十分笃定,“对陌生人展开追求,应该先让人了解真实的自己,可你不敢”。

    陈亚光忍不住分辨,“我今天不是来了?”

    “是啊,包装得金光闪闪,像只花孔雀,是怕真实的你不讨人喜欢?”

    陈亚光愣住了,想反驳,可张了张嘴,陷入沉默。不讨人喜欢?自己怕吗?

    04

    好像是怕的,很小就怕,怕妈妈不喜欢。

    妈妈18岁从乡下进城,在街边小店卖衣服,八个月后,做了隔壁饭店的老板娘,在柜台收钱。

    小时候,亚光跟着妈妈大包小包地回外婆家,大姨小姨都说妈妈做了城里人,不用种地,是享福命,找到的证据是妈妈眉中的红痣,算命的瞎子早说过那是福痣,但妈妈不这样想。

    她总对生活有着种种不满意。

    她不喜欢住老街,嫌弃小巷有积水,蚊子乱飞;嫌弃爸爸的昌河车,说与身上的真丝裙、羊绒衫一点也不配;她也嫌弃爸爸让她早早生了儿子,还没来得及见见世面,陈亚光就成了她的负累,天天调皮又闹又脏…….

    偏爸爸吃她这套。看她举着雪白的臂膀露出铜钱大小的木疙瘩,就颠颠地取存折买单元房;看她拎着裙角,踮起脚尖上昌河,就省吃俭用忙得团团转,给妈妈买了辆帕萨特。

    至于陈亚光这个“负累”,他只能粗声大气地训斥两句,让听妈妈的话。

    陈亚光其实很听话。妈妈有段时间迷上了打麻将,五六岁的亚光自己去饭店找吃的。有时候客人多,爸爸忙,就给钱让他买两个包子自己回家。

    被大狗扑咬的那次刚好是晚饭时间,家家的房顶上升起袅袅炊烟,陈亚光手里举着咬了一口的肉包子走在小巷里,感到身边热烘烘的气息,一侧头,竟是两只流浪狗伸长舌头向他逼近。

    陈亚光吓得撒腿往家跑,狗也跟着跑,还向他扑,胳膊被抓挠的流了血。邻家阿婆听到他的嚎哭声,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出院子,拐杖敲着石板地,大声让他扔包子。

    自那之后,他开始怕狗,也不再吃肉包子。

    爸爸走得很突然。刚把新车挂好牌买好保险开回家,车钥匙上交给他的“好老婆”,第二天早五点,爸爸就去见了孟婆。他开着昌河车去乡下采购,迎面来的大卡车里,司机打了瞌睡。

    不知道端起一碗孟婆汤时,爸爸有没有后悔,反正,奶奶是后悔了,指着妈妈的鼻子骂她是“不知足的丧门星”,懊悔自己怎么就同意爸爸娶了她。

    那年陈亚光12岁。

    “丧门星”长得好看,很快二嫁,嫁的是个厚道的包工头,不久也对她言听计从。

    于是,陈亚光在奶奶家住了一年多后,就去了妈妈的新家,成了日子过得还不错的“拖油瓶”。

    他不知道妈妈这辈子是否爱过爸爸或者哪个男人,她只在乎如何让自己过得好和更好。陈亚光曾以为女人都是这样,鼠目寸光又不知餍足。

    写在最后

    秦春芽三天之后就要离开这个城市,她是一名旅游博主,来这个城市,是在采集素材,制作VLOG。

    陈亚光在她的账号中看出更多讯息——

    她自大一暑假,就兼职做地接导游,自己赚生活费;大三开的UP主账号,粉丝过百万,男女都爱她的声音和出镜一秒的美颜;为了用足够多的镜头记录她在每个城市的深度游,她其实挺能吃苦,走过很多路;她说向着梦想前进,风雨无阻……

    陈亚光送去的几款早餐,也成为她的拍摄素材之一,她在镜头后面说,这些美食来自热心人的推荐,别具风格、果然美味,陈亚光心里感到一丝欣慰。

    无论是否承认这次是在“追”女孩,反正,陈亚光是失败了。不过,他从此承认了一件事——这世上,的确有值得追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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