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方言常用两个词来表达一个人讲话啰嗦繁复,一是“踏缠”,一是“謰謱”。因为普通话语境下比较少听到这两个词,于是我查了一下资料,发现这两个词都大有出处,十分有趣。
啰嗦的方言(一)
“踏缠”表示一个人说话反反复复、啰里啰嗦,侧重于表示内容单一且多次重复。有时候为了加强语气,还会说“踏踏缠”或者“踏踏缠缠”。比如“这个人过踏缠”,“这个人呾话踏踏缠缠”。
“踏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可以用来表示说话反复和啰嗦。一查,这个词大有来头。
据说,宋代民间有一种词曲说唱艺术叫“缠达”。南宋耐得翁《都城纪胜》:“唱赚在京师日,有缠令、缠达。有引子、尾声为缠令;引子后只以两腔互迎,循环间用者为缠达。”也就是说,“缠达”这种艺术形式有一个循环反复的特点,用来表示说话啰嗦确实挺合理的。
但为什么潮州话不是说“缠达”,而是说“踏缠”呢。
清末王国维《宋元戏曲考》:“缠达之音与传踏同,其为一物无疑也。”也就是说,“缠达”又名“传踏”。我想,可能潮州人把这两个词结合起来使用了。“传踏”和“缠达”各取一字,组成一个同义新词。
也有可能本来说的是“达缠”,后来慢慢言表成了“踏缠”。潮州人本来说话就喜欢倒置,把“牯牛”说成“牛牯”,把“台风”说成“风台”,把“客人”说成“人客”,把“手脚”说成“脚手”,这都是有例可证的。又因为潮州话“达”的发音dag和“踏”的发音dah比较接近,所以后来说着说着“达缠”就变成“踏缠”,也是有可能的。
(二)
“謰謱”用来形容一个人说话啰嗦琐碎,侧重于表示说话断断续续,不清不楚,含有碎碎念的意思。有时候也会倒装重叠,说成“謱謱謰”。潮州话还特有一个俗语“唱謰謱曲”,表达的也是同样的意思。比如一个小孩想买玩具,大人不同意,小孩被大人责骂了之后,不乐意地一直嘟囔或哼唧,就可以说“唱謰謱曲”。
为什么会用这么复杂的两个字来表达呢,我很好奇,于是也查了一下,还真的有出处。
“謰謱”这个词最早出自《楚辞·九思·疾世》篇:“嗟此国兮无良,媒女詘兮謰謱。”南宋洪兴祖补注:“謰謱,语乱也。”
除了《楚辞》,还有其他大量古代文献都有“謰謱”的用例。比如明方以智哲学著作《东西均·尽心》:“上者解悟,其次证悟。不能,必大困而后彻。不至悬崖,又安有复苏之事哉?此虽謰謱,听者无益。”清祁寯藻诗作《中秋感怀》:“两篇謰謱手自写,相见肝肺森槎牙。”此两处“謰謱”皆有“连续”之意。
《辞海》对于“謰謱”一词亦有解释。“謰謱,言语支离繁琐的样子。”
可见,潮州话中“謰謱”的含义,跟以上文献中“謰謱”的“语乱”“连续”“言语支离繁琐”之意是大体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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