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文/小西西西

【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这是一双水葱似鲜嫩白皙的手，水灵得能掐出水来，人见人爱，人见人想抓过来摸摸这敷了牛奶般滑嫩的肌肤。总有人盯着她的手看。

“呀，小梅，你的手掌心怎么有道这么长的疤？”午休喝茶，一位新来的女同事不出意外地被李梅漂亮的手吸引，仔细端详了一阵，忽叫道。声音中有惊讶，也有终找到不完美的，暗喜。

这是每一个爱看她手的人，最后都会问的问题，原因她说了多遍。“她小的时候，在她太姥姥家的大门上划伤的，那个时候她五岁。”一旁知情的同事解释道。

对，那年李梅五岁，五岁的李梅乖巧听话，头顶扎着两个竖起的羊角辫。那天应是个很重要的节日，因为太姥姥家中聚满了人，平时不常走动的亲戚都来了。大家忙着宰鸡杀鱼，生火做饭，屋里屋外忙进忙出。

李梅与大姨、二姨家两个表哥在大门前的空地上玩耍，大表哥叫石头，二表哥叫磊子。李梅还记得，二表哥玩游戏的时候爱生气，只要他玩不过就生气：玩抓人的时候，他抓不到别人生气，别人抓到他，他也生气；玩猜谜，他猜不到会生气，别人猜出他的谜，他就不服，非说人家没猜着……那天三个人一直换着游戏玩，大表哥哄着，李梅让着，二表哥还总是气鼓鼓的。

一家子忙活到了晌午，大姨夫和二姨夫在院子里支起大圆桌，大姨二姨与李梅妈妈，不停进出厨房，没一会儿，大圆桌上摆满佳肴。李梅姥爷从大屋走出来，手里拿着个酒坛子，放到桌上便说：“这可是坛陈年老酒，差不多十年了，一直没舍得开，藏在我的书柜下面，我的那些书上也有酒香哩。”

这话让二姨夫不好意思了，说：“爸，也不是什么名酒，我和兰兰结婚的时候专门买来孝敬您的，您怎么不喝呢。”

“这说明爸看重你，看重你送的礼物嘛。”大姨夫应和着。

“今天是大日子，我们就把这坛酒开了。”姥爷笑得面色红润，像已喝了这美酒。

一家子围着大圆桌坐下，太姥姥由李梅姥姥和妈妈扶着从里屋出来，坐在上座。李梅的太姥姥已有九十岁高龄，她精神矍铄，就是腿脚不好，是因小时裹脚落下的毛病。太姥姥的爹做过县长，妈妈告诉李梅，当时家里可有一箱箱的金条，最后被太姥姥的妈妈抽鸦片全败光了。太姥姥原是千金小姐，心气儿高，找夫婿的时候挑来挑去，二十多岁才嫁人，婚后拖了几年才生下李梅姥姥，生孩子时难产，要了太姥姥半条命。

李梅姥姥嫁了个好丈夫，对妻子很好，也孝敬老人。李梅太姥爷过世后，姥姥提出全家搬到娘家院子住，方便陪伴和照顾老人，姥爷当即同意。姥姥先后生下三个女儿，姥爷最喜欢二女儿兰兰，因二女儿性格泼辣直爽，像个男孩子。三个女儿长大后，也是二女儿最能掌事，二女婿有官职在身，家里遇到大小事，总是老二挑大梁。

太姥姥坐下后就开席了，那坛好酒打开，李梅姥爷亲自为两个女婿倒酒，再给自己的杯子满上，要盖盖子的时候，太姥姥敲了下桌子示意女婿停下，姥爷问：“妈，咋的，今天您也来一口？”太姥姥点头，姥爷笑说：“好，今天妈高兴，给您也倒一口。红红，去，给你姥姥拿个小酒盅。”李梅妈妈刚起身，大姨开口说：“小红，帮姐也拿一个，我也尝尝这陈年老酒什么味儿。”

待大家酒杯都满上，李梅姥爷举杯，说：“今天虽不是什么节日，也不是咱家谁的生日，但今天是咱家的大日子。先举杯，祝咱家老太太健康长寿，也祝你们每个小家庭都幸福。来，大家举杯。”大家有酒的举酒杯，没酒的端起水，一齐碰杯，其乐融融地开饭了。

席间两个女婿轮流向李梅的太姥姥和姥爷敬酒，太姥姥乐得合不拢嘴，光秃秃的牙床露出来，大家边吃边聊，说笑声不断，真是祥和美好的一家人。

太姥姥一杯酒喝完，开口道：“今天，我要宣布一件大事，这个事儿我跟你们爸妈早就说过了，我决定把我的这个院子传给你们三个，但只能过户给一家，至于怎么分，你们自己决定。你们爸妈给我出了个难题，本来我要给他们，他们不要，说人家自己有房子，等我百年后，就回自己房子养老。让我决定这个房子过户给谁。你们爸妈给我出了个难题哦。”老太太一开口，说笑聊天声戛然而止。

“你们都是好孩子，让我做这个决定太为难了，但今天我必须把这个决定做了，这才把你们都叫回来。所以，我今天也要喝上一杯，酒壮怂人胆，好让我说出口嘛。”老太太开了个玩笑，可没有人笑，很安静，大家屏气凝神期待着下文。

“这样，我就定下了，这个房子先过户给老二兰兰家。”话一出，大姨的筷子掉了地，二姨脸上窃喜，二姨夫急忙拉着太姥姥的手说：“不不，姥姥，这房子应该给大姐家，大姐是家中老大。”

“老二小子，你先别让，我刚才说了，这院子是给你们三家的，只是先过户到你俩名下，到时把它卖了，你们也要给剩下两家分钱。尤其是三妞，她自己带着梅儿过日子，以后你们可要多照应啊。”太姥姥提到李梅妈妈，情绪上来眼眶湿了。

大姨与大姨夫换了座位，不停向二姨夫敬酒，还给二姨夫夹菜，嘴里说着“祝贺祝贺”“院子不急卖”……一家人还是其乐融融。李梅和两个表哥吃饱饭，继续在大门口玩。

席散了，大人们将院子收拾停当后回屋休息，李梅妈妈吩咐说：“梅儿，你们仨在院子里面玩，你把大门关好，大人们都休息了。”“好”李梅应道。三个孩子进了院子，李梅想起要关门，返回门口，大表哥对她说：“小梅你别管。磊子，你去关，你力气大，小梅关不动。”二表哥充耳不闻，正用一根木棍捣地上的蚂蚁。

李梅听话，并没等着二表哥，她两手先将左边门推上，又将右边门推过来，两只小手按着两边的门栓，一起使劲向前推门，“疼！”李梅左手流出鲜红的血，翻过手一看，掌心鲜血直流。

“小姨快来，小梅手流血了！”大表哥冲着李梅妈妈的屋子喊道。

大人们赶来，李梅蹲在地上，颤抖着血淋淋的小手直哭，李梅妈妈二话不说，抱起女儿就往外跑。

当天下午，二姨一家就回自家去了，走之前，二姨夫开始拉肚子，去了两次厕所。姥爷说：“还是先别走了，拉着肚子路上找厕所也不方便。”二姨坚持要回，说：“回市里的大医院看病方便，不走，肚子好不了。”

李梅的左手心被拉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在县医院缝了五针，她疼得哭了好几日。后来，李梅妈妈专门去看划伤女儿手的门栓，门栓上有道凹槽，里面嵌着锋利的刀片。李梅妈妈急忙把刀片取出，心中惊讶：“自己家中，这是谁干的？！”

后来李梅听二姨跟妈妈讲，那天他们回家后，二姨夫连着拉了两天肚子，吃什么药都没用，人都快虚脱，直到打了急救电话拉去医院，病情才稳定下来，可真是吓人。

再后来，李梅太姥姥真的把院子过户给了二姨家，没多久，老人过世，姥姥和姥爷搬回自己的房子生活。那个院子就一直空在那儿，二姨就没打算将它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