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小雅念到最后,声音细微到几乎不可闻。徐林扭过身子,拽着信纸一角,看着蓝色的字迹,表情凝在脸上。
看完了信,二人相视无语。
小雅把信封抖抖,从里面掉出一张五寸照片,啪的一声拍在床上,正好背冲上。
她不敢看,使劲闭着眼,平平地推给徐林。
徐林翻过来,画中是一个老头,穿着中山装,满脸皱纹,却极精神,双目炯炯有光,直视镜头。照片以灯塔为背景,周围植物异常浓绿。
这样的人,不像是将死之人。徐林把信和照片塞进信封,弄不明白其中有什么特殊情况。
徐林,你在哪里捡的信封?小雅睁开眼,惊异地看着徐林,哑了半天,只问出一句话。似乎房间里的空气也因为这封信而变得凝重了,连说话也得比平时用力。
就在去海边的路上,那一排法桐底下。徐林故作轻松,慢慢地说,生怕语速暴露了他的慌张。
没看到人?
没有人。嗯,是有人,都离得远。
停了一会。白色的房间里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只能听到耳朵里的嗡嗡声。
怎么办啊现在?小雅心里没了主意,本打算窥探别人隐私,满足好奇心,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内容。
徐林也不知道怎么办,他盯着信封,脑子飞速转动,好像没听到小雅的话。
置之不问?或是直接丢掉,或是扔在老地方?
赶紧扔了吧?就当没这回事。小雅谨慎地说。她总是很谨慎,理智告诉她不要趟浑水,惹乱子。不关自己的事,就应该高高挂起。
也是因为这一点,他们俩吵了几架。比如洗衣服吧,小雅总是洗自己的,即使徐林的衣服就在洗衣机旁边,她也不多问一句。
这让徐林很生气,他有时怀疑她是不是喜欢他?这样的想法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小雅的一次撒娇,或者一次集体活动,比如看电影,给冲淡了,甚至被否定了。直至后来再发生一次那样的事,同样的想法才会再一次被激起。在不断的肯定和否定的过程中,他变得顺从了,麻木了,陷在不知尽头的循环中。
那不好吧?这有地址,明天给人家送回去吧。徐林内心也不确定如何是好,像是在试探小雅。更像是在试探他自己。
要送你送啊,我可不去。小雅说着又爬回床头,倚在枕头上,盯着徐林。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但是她知道不应该怎么做。她不同意徐林的观点。很多时候她也搞不清,到底是不同意他的观点,还是不同意他本人。
咱们看了人家的信,再送过去,问起来怎么说?她想起来一个可以说服徐林的理由。
徐林不说话了,这次试探失败了。那就这样扔了吧?这件事不知道就不知道了,一旦知道了,是没法完全置之不问的。一个杀人犯一旦杀了人,即使别人全不知道,他自己是没办法否认这一事实的。
那明天再说吧,先睡觉。徐林把信塞在抽屉里,关了灯,躺在床上。
窗外的月亮不断向南偏斜,奶白的月光流进来,把屋子里的一切含在混沌里。月亮越来越干净,越来越亮,甚至可以看清小雅散在被子外面的发丝。
这一夜,徐林没有睡着,抽屉里的信,像是一个长在了他肉里的刺,那个写信的老人似乎就站在他的床前。他不敢闭眼,小雅却不断地打着轻鼾。他想在心里责怪她。有那么一时半会,孤独的感觉又冒出来了,像是蔓藤一样滋生,一会儿便布满了整片天空。
但是转过头,看到她熟睡的样子,他又不忍心了。责怪她有什么用呢。她乖起来,真是让人着迷,让他无力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哪怕只是想一想,也是不可原谅的罪过。
天亮了,徐林起来给烟草经理打了个电话,请了一天假。然后在晨雾里去海边跑了一圈。
等他回来之后,小雅已经出门上班了。他随便热了点早饭吃了,又打开手机看了一会新闻。
心还是静不下来。他时不时地把注意力集中到抽屉里,想着那封信奇怪的内容。这种感觉像是有人在戏耍他,但是那封信的内容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他不自觉地打开抽屉,再研究一下信的内容,看看是否能找到破绽。
可是信却不在里面,他又拉开另一个抽屉,还是没有。他飞速地想像着昨天的事情,用力分辨那是梦境还是真实的。有时他是有这种感觉的,连梦和现实都分不清。不过这一次他很确定,昨天确实捡到了一封信。
太阳出来很高了,他隔着玻璃坐在太阳下,有些热。拨通了小雅的电话。
小雅,在店里呢吗?
对啊,怎么了?你没上班吗?我还忙着呢……您看看这一款吧…….还有这一款也可以…….
小雅那边非常嘈杂,她的声音从许多声音里钻出来,通过听筒传到徐林的耳朵里。
那个,昨天那封信,你见了吗?昨天放抽屉里怎么没有了?徐林不自觉地把音调抬高。
啊,什么?信?我给扔了…….少管闲事还是。
扔了?谁让你扔的?你扔哪里了?徐林几乎吼了起来。
就扔楼下的垃圾筒里了!不好意思……您先看着啊…….你吼什么吼啊,我还有事……先挂了!
徐林听着电话的嘟嘟声,气不打一处来。他现在关心的,已经不是信本身了,而是小雅处理这件事情的态度,一点也没有和他商量,就把信给扔了,这是对他的无视。这样的无视他不能容忍,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这样的事情反复上演,不能再坐视不管了。昨天已经开头的“合好”这件事,他全忘了。
为了不至于丢失对抗小雅的武器,他赶紧下楼,去找那封信。
楼角那个蓝色的垃圾筒,是离他们的楼最近的一个,楼里的居民会把成袋子的垃圾从家里拎出来,塞在里面。
徐林翻了半天,先把上部成袋子的垃圾拿出来,再把细碎的东西一件一件的用手捏出来,看看是不是夹着一个信封。直到弄的满手是不明何物的液体垃圾,还是没有找到那封信。
最后,他把东西全掏出来,半个脑袋伸进垃圾桶里。那个信封贴就在垃圾筒壁上,直直地立着。他捏着一角把它提溜出来,幸好只有几块小小的污渍。
他又把垃圾放回去,捏着信封回去,洗了手,把信封里的东西拿出来,幸好信纸和照片都在。他从抽屉里翻出胶水,把信封拆开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粘上。
在搜索信封时,他已经下定决心了,这件事他要热心到底。他要把信封还回去,不仅如此,他还要问清事情的缘由,如果必要,他还要插手帮一下这个老头。不是为了老头,因为这件事的附加值已经十分沉重了,如果不一直往前走,做出点什么名堂,这口气便不能顺畅,甚至还会剥蚀他仅有的自信力。
徐林依着信上的地址,找了过去。福顺路,清明小区,7号楼,2单位301,这个地址并不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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