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母亲，台前戏偶5
“不知道”这张挡箭牌是父母教我的，父母对我不放心，认为这样最保险。这张挡箭牌太好用了，既省事又滴水不漏，况且让一个孩子来用更是显得它不像挡箭牌而像真言。那时中学课本涉及计划生育，我明白父母违规了，虽然没犯滔天大罪，我还是将父母视为了罪犯。这种认知令我感觉有点爽——我将父母和史密斯夫妇联系在一起，尽管父母完全不像布拉德·皮特和安吉丽娜·朱莉。
每天中午和晚上，我骑单车到租的楼房里吃饭、写作业，深夜骑单车像做贼一样回家睡觉，第二天早晨照常上学。这样有点麻烦有点累，但我把自己当成间谍、卧底、特工，将自己藏匿在人海或黑暗中，躲避所有认识的人，这让我感到刺激和兴奋。在那时，我宁愿体验虚幻的刺激和兴奋，而不面对真实的孤独和封闭。我曾是少女，但不曾纯洁。从孩童变成少女的那一刻，是我用手指爱自己的第一刻。
在租的楼房里，我也经常用手指爱自己。实际上，我对那段生活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每次爱自己时的存在感以及爱自己所带来的其他时间里的恍惚感。那时用手指爱自己，空气是迷幻的，各种感官都能与其产生反应。其他时间里，空气只是混沌的，我的肺吸食着灰尘维持着生计。于是，我有些上瘾，有时一天爱自己两三次。某个下午，我在母亲隔壁开始爱自己，慢慢地，光影愈发迷离......母亲推门而入，我迅速清醒，手抽离内裤。不需要窘迫，我的脸已变得潮红，撒绝佳的谎也无济于事。“晚上喝莲子粥还是黑米粥？”
“黑米粥。”我别过头去望窗外。她嗯了一声退出房间，留下房门敞开着。羞愧立刻被愤怒取代，每个脑细胞都在赶我去甩上那扇门。没事，没关系，下次我可以爱死我自己。我快步走去大口喝水，完全不担心母亲向父亲告状。她可能认为我是小dang妇，但她不会让我父亲认为我是小dang妇，否则遭殃的不只有我，还有她。父母从未主动跟我讨论过“性”，他们最好是指望学校教育为我解惑，不然我会更加觉得他们虚伪、不负责任而非害臊。
当晚由于下大雨，父亲和我留下来过夜。厨房里的黑米不多了，母亲煲了莲子粥。坏掉的莲子好像都在我的碗里，苦味数次麻痹我的舌头，在奶白色的灯光下，我愈发感觉倒胃口。坏掉的莲子被我吐在了饭桌上，父母对此毫无反应，反复聊着外面的天气，嘴里没吐出任何东西。电视再次缓缓杀掉晚饭后的时间，到了十点，雨又大起来，我们开始睡觉。父母躺在我旁边，雨声钻进窗内，漆黑中沙啦啦。不确定父母是否睡着了，我开始蠕动身体，被子里越来越热......床板突然响了一声，“老实点！”母亲低沉道，听起来有点像男人。
我僵了一会儿，随后拿到母亲的诺基亚手机，开始玩贪吃蛇。蛇越吃越长，我等它撞墙而亡，它却在我的操作下吃得更多，长得更长。手机快要没电关机了，我让蛇头尾相撞，很快我便睡着了。那年，母亲肚子里的胎儿不是我妹妹卢澜，也不是父母想要的男孩，而是某个从未出生的女孩。当我开始想象与她相处的情景，她没了。父母告诉我那是意外，可我觉得他俩是凶手，这个想法似乎没有困扰我。我家很快就翻篇了，没人再提起那个胎儿。母亲的表情等于心情，我确定她没怎么伤心，她遭遇的不是梦想破碎，而是任务搁置。
五年后，高考前夕，父母向我宣布：母亲怀孕六个月了。她的身材确实有些变化，但她本身就很胖，几个月来我一点都没往怀孕这方面想，甚至没注意到她的身材变化。被告知这一消息，我只感觉有些突兀，表现出了适度的惊喜，心里既不高兴也不低落，更没有被蒙在鼓里半年的愤怒。对于说谎者而言，谎话再大能过分到哪里去？我问为什么快高考的时候告诉我，父母只表示应该说出来而不该隐瞒，我希望父母不会以为这样做很高尚。瞧瞧母亲的肚子，纸就要包不住火了，父母不想面对这种局面：我主动看清事实。
连我都猜不到自己将作何反应，父母怎么能应对呢？不过他们无须应对我主动看清事实后的某种局面，想到他们可能怕我，我竟有些来劲——我小时候经常怕他们，从现在到以后慢慢扯平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