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黑暗，我独自吃过晚餐倚靠在阳台上看着黑夜里一望无际的灯火如海的城市，无数的霓虹灯光像烈火一样灼烧着这一座城市，点亮了夜空，我感受到它炽热的温度，胸膛慢慢渗出了汗水，松了松衣领我转身走到客厅拿了一罐餐桌上未喝完的啤酒与沙发上一本还未读完的小说便关上门走了出去。
我很久没在房间里睡过觉了，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很久，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不愿意在那样一个空旷的房间里独自入眠。很多时候我会拿一本或者两本书去到我停在巷子里的车里，独自开着音乐看书，觉得困了我便会躺在后排的座椅上睡去，直到天明。
巷子里很安静，到处都是一片黑暗。我开着台灯听着音乐默默看着书，我像是一条深海的灯鱼，巡着没有方向的光漫无目的地游着——不知疲倦。眼睛长时间盯着一个地方会慢慢变得肿胀、疼痛，我闭上眼用手按压着眼皮，睁开眼的一瞬间有如失明，有无数的星点在黑暗里出现，一两秒过后我看见了她，她从巷子尽头路灯的光里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袭灰白色的长裙，一头卷曲的金黄色头发铺散在双肩，脚上踩着一双黑白相间的矮底高跟。在昏暗的灯光里我看不清她的脸，当她从我打开的车窗经过时我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借着暗淡的灯光我看着后视镜里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黑暗里。每个夜晚的这个时候她便会出现，我们像是约定好了的。
不知道她有没有看我。
以后很多个日日夜夜里，风风雨雨里，我们就这样在巷子里擦肩而过，彼此无语。我很奇怪，我并没有想试图与她有更进一步的行动，现在这样我没有觉得不好，她对我来说像是一颗安眠药，每个夜晚看见她之后我便能安心入眠。她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我仅仅希望我们只是这样每晚都定时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不接触便不会发生什么，不管自己的内心有多少波动，我一直守着这个底线。
夏日某一天的夜里我像往常一样走出了房门，关上门之后我才发现我忘记拿车钥匙了，我很奇怪，因为没有什么可以忘记的东西，所以我的记性一直都很好，而今晚我第一次忘记了。在车里我打开台灯仰起头发现巷子尽头的那盏路灯没有亮，应该是坏掉了， 今天似乎有些不平常。我没有想太多，继续打开书看着还未看到结局的小说，一章 、两章、三章……，我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那个时间点了。我开始变得有些焦躁不安，怎么都不能继续看下去，我合上书一直盯着巷子的尽头——什么都没有。我开始不停的猜测着种种她迟到的原因，但却依然不能安抚我上蹿下跳的心。打开车门后我走了出来，漫长的等待以及因为焦躁不安的原因我感觉到有些口渴，我打算去楼上拿一罐啤酒，也许下来之后会看见她，我这样想着走上了楼。走出房门后我打开易拉罐喝了一大口啤酒——依然没有出现，我呆呆的站在车子旁，焦躁战胜了迟疑的心，拿着啤酒我一步步向巷子的尽头走去，像是一步步走进黑暗的坟墓里。
“是谁在那里！”我打开手机电筒照向了黑暗。
在手机电筒射出的白色的光里，我看见三个戴着口罩穿着黑色短袖与短裤的男子正在拖拽着地下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是她！我看见了她那张昏迷了却依旧美丽的脸，她仍旧穿着那件她经常穿的灰白色长裙。
“不想找死就快点滚！”其中一个男子威胁着我恶狠狠的说道。
看着他们不慌不忙的捆绑着她，我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害怕，我也不清楚是为什么。一无所有的人，也许没有什么可怕的。
“放下她，马上！”
“你这家伙，找死！”他们停下手上的动作纷纷站了起来。
“来啊！”我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重重的将易拉罐扔向了地上。
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握紧的拳头四处乱舞着，我的身体中了一拳又一拳，眼角被打出了血。铝制的易拉罐在混战里不停地翻飞着，我们渐渐筋疲力尽，彼此对恃着，喘着粗气。
“还不罢手么，小子！”其中一个人说着，掏出了一把小刀。
“你干什么！混蛋，你想闹出人命吗！”
“没脾气的家伙，滚蛋！让我来收拾他。”他说着拿着刀慢慢向我走了过来。
“你这家伙想害死我们吗！快走吧，警察快来了。”
“闭嘴！谁敢阻止我，我连他一起解决了！”他回过头，眼露凶光的对着另外两个人说道。
“你这家伙疯了！”另外两个人说完便跑了。
“没脾气的家伙，呸！”他说完向地上吐了口唾沫。
“你同伙走了，你还要继续吗？”我盯着他的双眼，“你会被抓住的。”
“我……你觉得我怕吗？浑蛋！”他拿刀的手有些颤抖。
“那就来啊！我看你害怕极了，蠢货！”我看着他的眼睛，毫无畏惧。
“来啊！朝我这里捅！”我一个劲的用手指点向我的胸膛。
“来啊！”我一步步向他逼近。
“你……”他拿着刀一步步后退。
“来啊！”
他突然向前刺向了我的腹部，我看着腹部上的刀，慢慢倒在了墙角。鲜血顺着刀柄慢慢流了出来，他手脚一阵颤动，惊叫着跑开了。
“来啊……哈哈哈！”我对着黑暗的天空大叫着，慢慢流下了泪。
她在我的旁边昏迷着，很安静。我想，我是不是就快死了，有你陪着还不错。
醒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这是一个单人病房，我手上插着输液管，我不清楚自己昏迷后发生了什么事。窗帘打开着，阳光斜射进来落在床沿上，有几只飞鸟在窗外的大蓉树上凌空飞舞着。好安静，我感受到一丝温暖，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你醒了，英雄。”门被护士轻轻打开，她走进来看着我侧向窗外的头说着。
“嗯，我不叫‘英雄’。”我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对她微笑着说道。
“我都听警察说过你的事了，你真是个勇敢的人。”她一边说着一边帮我换着点滴，她的动作很温柔。
“是吗。”
“好了。幸好那把刀没刺中重要的部位，你只是做了一个不是很大的手术。”
“那我应该很快就能出院了？”
“我们院长很欣赏你，他特地交代我们你只要一天没拆线就不能出院。”
“好吧。”我无奈的笑了笑。
她拿着空盐水瓶走了出去，当她迈出门的那一刻她回过头对着我说：“哦！还有那个被你救的女的，几乎每天晚上的八点便会过来看你。很奇怪，她总是很准时。”
说完话后她便轻轻带上门走了出去。
“八点么。”我自语着笑了笑。
“听护士说，你醒了。”房门再一次被打开，一位长得很健硕的男子走了进来。
“你是？”
“哦，我是看护你的警员，在医院里我只能穿便衣，警服有点太招摇了。”他说着在床尾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哦。”
“……”
“你不问问发生什么了？你已经昏迷四五天了。”
“我本以为我会死的，看来出乎我的预料了， 老天总是很眷顾我。”看着窗外的一切，我无奈的笑了笑。
“是啊，你很幸运，也幸好我们来的及时。那几个歹徒胆子还真大敢在有公安摄像头的地方做案，我们顺着周围的摄像记录一直找，不到12个小时他们就被我们抓住了。”他说话的言语中有些愤怒，我觉得他应该是个好警察，嫉恶如仇。
“我刚在外面给我长官打过电话了，他马上就到。——你真的很勇敢！”他站起来给我敬了一个标准的并且非常严肃的军礼。
他这一举动让我觉得心有愧疚，我一时不知所措，我慌乱的说着：“这……这没什么的，不用这样的。”
过了没多久这间单人病房里便挤满了一些我不认识的人，有医生、护士、警察、记者 ……。他们围在我病床的四周挡住了阳光，不知是谁在我旁边举着一副见义勇为的旗帜，记者在对面给我拍了一张照。
“你好。我们看到当时你一步步向歹徒走去，是什么让你有那么大的勇气？”记者说完话后将录音器对着我。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我本就没打算活下去吗？
“我……我没想太多，遇见那种情况我不能坐视不管。”
记者又陆陆续续的问了我一些其他的问题，院长察觉到我有一些疲倦，他说了一句病人需要多休息，便将所有人打发出了病房。
所有人都走完了，一位长官仍旧站在原地。
“我还有一些事。”他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资料。
“见义勇为？你就是想求死！”他言语中有些愤怒。
我有些坐立不安，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我侧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雨川，生于xxxx年x月x日，于xxxx年大地震中丧失所有亲人，后在孤儿院长大，毕业后在xx城市工作至今。”他打开资料读完了这一段话。
“很少有人会为了一个陌生人那样做，除非你是真的想求死，或者她对你来说很重要。”
“那场大地震死了很多人，希望你不是因为失去亲人觉得人生无望才去这样做。她对你很重要，你对她同样很重要。”
我转过头看着他：“我对她同样重要？”
“是的。案子发生后我们觉得很奇怪，她下班后本可以走另外一条更近的路但是她却选择了这一条几乎没什么行人的窄巷。我们去她公司问过，那一天她调休，根本不用上班，我们将之前的摄像记录看了一遍，她几乎每天晚上上八点多都要经过这里。不管她调休还是上班，而你同样每天晚上都会在不远处的车里开着台灯。这样一切都很清楚了，你见义勇为绝对不是巧合。”他说完后，意味深长的问了我一句，“她对你重要吗？你对她重要吗？”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于她每晚的出现我一直认为那是理所应当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便是我。很多事或者人我一直觉得不接触便不会发生什么，但最后还是有人为我受伤了，我想很多事大概都是这样吧，是不受自己控制的。
“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面对死亡你很勇敢，但我希望你面对生活同样勇敢。再见了，英雄！”他话说完便转过身准备走了。
“她叫什么名字？”
“华沙。”
华沙——这是你的名字吗？真美。我躺在床上想着我们之间一次次的擦肩而过，我忽然想抱一抱她。没多久我便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我坐在一条小船上，整个海面风平浪静，很安静也很温暖。没多时我忽然变成了一条鱼，在大海里游啊游，却永远都游不到尽头，什么都没。我感觉到好累，一点点向下坠，海面上的光一点点变暗，在迷蒙之间我看见另一条鱼的身影游过我的上空，我挣扎着向上游去。
“你还好吗，雨川？”
睁开眼我看见她弯着腰站在我的床头正为我擦汗，她的头发有几缕垂了下来在我的脸上轻轻摩擦着，像微风。
“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疲倦。”
“要吃些东西吗，我给你煮了一些吃的。”她说着转身去打开放在床头柜子上的饭盒。
“我把床调高一点。”
她与我谈话很亲切，我们像是认识了很久的老友。她一口口喂着我，动作很温柔，我看着她的双眼，感觉到很温暖，很安静。
“为什么每天都要经过那里？”
“因为我想看一看你，你的存在让我觉得心安。”
“对不起，我的存在差点让你受伤了。”
“这不是你的错，况且现在受伤的人是你。”她放下饭盒，“你要好好对自己，我不想你再受伤。”
之后的日子里她一直照顾着我，直到出院。没多久我们便成为了亲密无间的恋人。
平常的日子里我会开车送她上下班，在路上我们说着了无边际的事，有些时候她会买一些菜我们一起在厨房忙碌着，完成一桌美味。吃过饭后我们喜欢在阳台吹吹风，说一些话。
“到现在有多久了。”
“不清楚，大概快十年了吧。”
“你时常想起他们吗，你总是经常发呆。”
“偶尔吧，只是有些时候一瞬间觉得恍惚。我们仍旧活着。”
“要去看一看他们吗，我陪着你。”
“好吧。”
我们倚靠在阳台上，我看着她的眼睛，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一阵风迎面吹来，撩乱了她的长发。
火车一路向西开去，她靠在我的肩上，我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一阵茫然，她醒来，牵着我的手。
“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看着她温柔的脸庞，“沙子 我爱你。”
我轻轻的吻上了她的额头。
“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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