荠菜是家乡最常见的野菜。地里麦苗返青,荠菜就呼啦啦地冒出泥土和麦苗争夺地盘。长在田里的荠菜鲜嫩多汁,头茬的荠菜,开启了舌尖的美味之旅。
麦苗高及脚腕时,人们赶往田野除草,一并铲除的还有霸道的荠菜。记得小时候跟母亲除草时,母亲常说:“好好干,秋后麦子收成好了,给你天天烙白面馍馍吃。”原本在地头东游西逛的我,就来劲了,踏踏实实干活。我们通常把肥嫩的荠菜采摘到篮子里,其他的,斩草除根,扔得地里,地埂上到处都是,像一个个伤兵。
中午照例有荠菜吃。母亲将荠菜切碎,放一根红辣椒同炒。油香里夹杂着荠菜的草木香,钻入你的鼻孔,打个喷嚏,好舒坦。母亲的手擀面,炒荠菜做浇头,就着一盘凉拌荠菜,一顿农家饭顿时有了品味和情调。混合了荠菜的汤汁,微苦中有种柔和的甜,丝丝渗透了你期待已久的味蕾。那样的苦,沉淀了泥土精华的苦,在胃里化为滋养身体的香甜。
《诗经》里有“谁谓荼苦?其甘如荠”之句。可见,与苦菜相比,荠菜反倒给人的是甘之如饴。人工栽培的蔬菜,早没了原始的野心,吃着就很乖觉,很驯顺。野菜的苦,是一种本真的流露。每个人,或多或少,要吃些苦头,才会渐渐成熟,吃些野菜天然的苦,不也是对人生的一种回馈。
母亲还会用荠菜做酸菜。有时地里回来,疲惫不堪。捞一碟子荠菜做的酸菜,拌入调料,凉爽中的酸,有种镇定安神的效果。大白菜做的酸菜太绵,没有劲道,蒲公英做的酸菜,味道很好,但糯软了些。只有荠菜,耐嚼而不老,嫩而不娇,像个含蓄有教养的人,给人留下好感。
春天的香椿,香气迷人,不过吃个头茬儿二茬,枝叶长成,就不能吃了。可荠菜很顽强,一茬被消灭了,另一茬又长起来了,生生不息。秋天萧瑟的玉米地里,也能碰见叶子碧绿的荠菜。它才不管四季的更替,只要凛冽的寒风给它致命的打击之前,会不管不顾地生长。
多年后,我到上海打工。才发现,上海人的对荠菜的偏爱,由来已久。好多馄饨馆,一年四季有荠菜猪肉馄饨。咬一口,烫烫的猪肉里夹杂着荠菜的清香。荠菜在不经意间去除了猪肉的腥味。猪油渗入荠菜,为荠菜赋予了另一种柔滑的质地。小地方不起眼的荠菜,在上海独领风骚,似乎在上海人的眼里,唯有荠菜才是最好吃的野菜。
某年的秋天,房东老天太拎着一篮子荠菜兴冲冲地回来,仿佛中了大奖似的。她在河边,意外地铲了些荠菜。不过半篮子,叶子黄瘦,营养不良的样子,完全没有老家荠菜的风韵。不由得想,大城市里人,有时也可怜。不缺钱花,可惜连新鲜的野菜都吃不到。
前日,有人在微博上说:学校食堂有荠菜猪肉饺子了。立马有几十号人跟帖,对荠菜猪肉饺子表示了极大的兴趣。小时候的记忆里,从来没吃过荠菜猪肉饺子。荠菜虽是平常之物,可猪肉除了过年,平日没钱买。再说了,那时白面也稀罕,一个月能吃两三次汤面片就很奢侈了。荠菜猪肉饺子,都不敢想。
经人一人提醒,便引动得我坐立不安。现在正是头茬荠菜上市时,有心赶回家,包些荠菜猪肉饺子,美美地吃一顿。想到此,口水已暗潮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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