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

风筝

风筝在天上飘，

孩子在地上追。

天上的风筝没了，

地上的孩子哭了……

一进入二月，看着天空花花绿绿的风筝，脑中总会没来由地想起这几句不成调的话，并想起小时候有关飞翔的事。

最简单的是做降落伞。地膜剪成正方形，四角拴四条细线，线头聚到一起，绾一个疙瘩，垂一颗小石子或半截树枝。手一松，小伞便悠悠地降落，如一朵随风而飞的蒲公英。这小小的降落伞只能下落，不能上升，也不能横着飞。飞翔的姿态与风的关系极大，无风，直直地落下，没意思;风一大，又变了形状，慌张急伧，贴到树上。微风轻拂的日子里，我们常站在大场边的短墙上，居高临下，让降落伞随风轻飏任意东西。

我常常想，如果能做一个大场一样大的降落伞，绑在腰间，从高高的尖山之巅往下一跳，该是怎样一番光景！可惜由于我缺乏勇气，这个宏大的愿望终成泡影。

纸燕子折起来容易，只要有张纸，分分钟就好。折成的燕子嘴尖，翅展，棱骨分明，线条流畅，利落工整，倒像架小飞机。由于手法纸张的不同，也有俊丑之别，蠢秀之分。若要速度快，飞得远，可留尖嘴，折小翅。若要潇洒自在，飞行时间长，需折大翅，并在尖嘴上凹个小坑。起飞时拇指和食指捏住肚子，抡圆胳膊使劲一甩，小燕子便“嗖”地一声脱手而飞，或直入天空，或扎入草丛，或盘旋落地，或转个大圈回到脚下。虽高不过几丈，远不过十多米，却能像燕子一样用飞翔的姿态飞翔。

一次，我折了只小燕子，站在大场边随手一丢，小燕子竟然振颤双翅，不急不慌径直向前飞去，掠过脚下林畔树梢，时而上升，时而下降，时而静止在高空，一会儿便飞入深谷密林上空。这只小燕子，果真在飞！我一蹦三尺，极力想找个同伴分享我的喜悦，可惜四顾而无他人，我抠手抓脚，颇有点锦衣夜行的失落。小燕子一直向前，已经飞得极高，我隐隐约约看见翅膀上两个拿枪的国民党大兵拱肩缩背猥琐卑鄙的姿态，可惜看不见方志敏，方志敏恰好被折进了肚子里。这张纸是我从课本中间撕下来的！当小燕子几乎快要小成一片雪花时，又慢慢向西南转去，继续飞翔了十多分钟才落入林子另一边的荆棘丛中。当我分荆踩棘披红挂彩寻回这只小燕子时，对着大兵竟然情不自禁，热泪涟涟。我试着又飞了几次，却再也没有能够成功。

降落伞与纸燕子，算是小打小闹，要实现更大的飞行愿望，得靠风筝。风筝须在二月半间东风起时放才好。儿时村间没有买风筝的，只能自己动手。做风筝是个浩大的工程，得提前准备，从长计宜，有时得几个人分工合作才能完成。用竹蔑子扎个长方形的头，再扎个梯形的腰，取的是“燕子”的形状，但往往由于比例不协调，不伦不类。用白面甩些糨糊，糊上纸，再在尾巴上糊四条长长的飘带。千万别小看这些长飘带，不仅美观，而且是掌握平衡的关键，长短都有定数。偷来母亲的机器线，拴好，大功告成！

放飞筝是快乐的。风清草软，日暖地酥，适合奔跑。放风筝又是辛苦的。我们做的风筝笨重，呆滞，不宜上天。得迎着风，在大场上一圈接一圈地跑。有时刚上天，风一缓，线一松，又瓦片般栽入地下。若有伙伴的风筝飞上了天，便成了大家的盛事。伙伴们一起欢呼，前奔后走，接线，看风向，指挥着由场上移到林边。林边风大，风筝乘风扶摇直上。一次继祥的风筝飞得比鹰还高，几乎要融入蓝天。突然线断了。风筝凭着好风，并未跌落，而是跃过山梁，一直向南飘去。我们咬牙跺脚，跟着风筝疾呼飞奔，一直追到大家豁口韭菜梁上。那风筝却意犹未尽，兴致未减，一直摇摆着转过周家湾那边的山口，没出了视线。我们站在韭菜梁上，望着天上几缕悠悠白云，呆了半天才悻悻而归。不过那只风筝却印在了我们心里，上下学途中，常兴致勃勃地说起那只远走高飞的风筝。

降落伞与纸飞机看见过的，我都见得着，想得到，可风筝呢？多年之后，我一直想着:御风而飞究竟是什么感觉？山的那边，究竟是什么？我的风筝，你看见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