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田包产到户责任制的落实,更大的激发了农民搞好生产、改变生活现状的内驱力,他们个个摩拳擦掌,卯足了干劲。娘从爹辛苦多年的积蓄中拿出一部分,买足了化肥,和着粪土种子一起下地。这些贫瘠了多年的土地,得到了足够的养料,开始疯长。看到我家地里翻滚的麦浪,和洋芋地里隆起的大大土包,以及胡麻、苜蓿随风摇摆的紫色花蕾……娘笑得合不拢嘴,走起路来也自带风声。不到两三年的时间,我家粮仓里存满了各种粮食。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习惯,就是从不卖粮,她舍不得,也认为卖粮不光彩。也许是娘不缺钱,但更重要的是,娘觉得有了粮心里才踏实,粮给娘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丰收固然是可喜的,但过程缺异常艰辛。在这二牛一犁一人的农耕年代,娘学会了扶犁耕地,但矮小的身材和不太规范的操作方法不仅累坏了那头抓阄而来的小毛驴,也累坏了娘。娘也学会了驾辕拉车,为了防止车子在陡坡处跑得过快,我和弟弟会站在车身末尾处帮娘“踩刹车”。最让娘犯难的是那些需要两三人合作才能完成的农活,娘不得不求人搭伙。这也就意味着部分农活娘一个人至少要干完两家的,虽说对方也一样,但我家人少地也就少,所以娘终究付出的还是会更多一些。这个娘不在乎,只要有人和她搭伙娘就已经很高兴了,毕竟是娘有求于人家的。
在这样一个特殊时期,我和弟弟自然而然就成了娘的小帮手。烧柴火学做饭、下地窖掏洋芋、去山下抬泉水……力所能及的我们都干。最主要的是家里突然多出的那三只绵羊,娘可无暇顾及它们。所以我的任务还要做好一名“羊倌”,早出晚归的跟着几个堂姐去西山放羊。西山原是一片树林,面积大,草场厚,是放牧的好去处,几个村的孩子都喜欢把牲口赶在这边的山坡去吃草。可我偏偏不喜欢去这里,一是因为这里每天人、马、驴、牛、羊混杂,时不时还会有狗出现,我更担心自家那三只羊会不会跟着人家大的羊群跑了,到时候我可追不回来。二是这里还有一位名叫“狗换”的护林员,神经不太正常,走路一瘸一拐的。为了不让牲畜进入树林深处,有时他会追着人畜乱跑,孩子们一见到他,就好比商贩见到了城管,唯恐躲之不及。有一次,亲眼看见他以自己为圆心,以一把铁锨为半径,快速有力的在空中抡出一个大大的圆,不远处的堂哥脑袋差点搬家,我吓的傻了眼。据说“狗换”还有一样看家本领,那就是能在几十米开外,拿土块瞄准任何一只动机不良的羊,而且弹无虚发,发发命准。
提起“狗换”的名字,听来好笑,据说他是父母用狗换来的,因此而得名。在农村,这样奇怪的名字还有不少,比如“米换”、“臊蛋”、“狼咬”之类,也许正是因为这些过分随意的名字,才能说明他们是在躲过了某些劫难之后而重获新生,这会不会是庄稼人对孩子人生的另类祈福形式呢?
据说山那边村里的“狼咬”小时候就被狼咬过,但劫后重生的他究竟长什么样我没见过。我家和他的缘分,还得从那只大龄羊说起。那天中午,和以往一样,我和堂姐们赶着羊群回家,到家时才发现少了一只。娘说一定是天气太热,那只大龄羊跟不上群,所以才被我丢了。记得娘简单问了一下我们放羊的地点,便顺手拿起一把铁锨,顶着烈日,转身出门,寻羊去了。
经过漫长忐忑的等待之后,娘空着手回来了。奇怪的是,这次娘没有和往常一样生气和沮丧。喝了一碗凉水之后,娘说她找到了那只被丢的羊,只是被一个名叫“狼咬”的外村人在野外给捡走了。娘说,她索性追到他家,经过讨价还价,把这只老羊卖给了“狼咬”,然后拿着卖羊的七元钱,轻轻松松的回家了。
等下次见面,娘会问“狼咬”,卖他的那只羊生小羊羔了没?“狼咬”回她:“生了,生了一只和马一样大的。”然后再愤愤的补上一句:“那么老一只羊,早死了,白花我七元钱。”娘窃喜:这桩生意自己不亏。
生活不易,谁都在努力,且过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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