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狗改不了吃屎，没过多久，老何的老毛病又犯了，一拿到工资以后，照旧会去赌、去嫖。用他自己的话讲：“老方啊，这些事情都是会上瘾的，就和你每天非要喝上两顿老酒的瘾一样，是戒不掉的！再说，我现在想通了，也不想戒掉了！要不然，我一个人在世上这么干巴巴地活着，不就是等死吗？！……”
老方当然不会再继续劝说他了，就连话也懒得和他说了。后来，老何每次来，老方要么是爱理不理的，要么是讥讽个不停。
有一天，老何忽然走了进来，他的一张脸竟包扎得像个木乃伊似的。老方不等他坐定，便劈头盖脸地说：“这一次，你又没有被撞死？！”
“唉，老方啊，你这人说话就是不好听！好像我被撞死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一样！”老何继续说道，“这一次，我不是被人家汽车撞的，而是和人家打架打的。前两天，我到光华路上的一家宾馆里去发小广告，另外一帮人却不让我跑进去发，硬要说那是他们的地盘，于是我们双方就打了起来……”
“你被人家打了就打了，干吗偏偏要说‘和人家打架打的’？你自己说说，你这么一个瘦不拉几的小老头，一阵风就把你刮跑了，你能打得过谁呢？！……”
老何被一阵讥讽，顿觉尴尬万分，一支烟还没有抽完，便立即灰溜溜地跑掉了。
可过不了两周，他又厚着脸皮跑过来了，好像喜欢被虐，好像被老方讥讽已上了瘾一样。
这一天，他一坐下来就咋咋呼呼地说：“最近警察抓得真凶！我老板昨天也被抓进去了，这一次是一窝端，什么上线啊，下线啊，小姐啊，一共几十号人全都被抓进去了。估计这一次我老板最起码要被判个十年八年的了……”
“警察真是瞎了眼，怎么不把你抓进去呢？！”老方现在对老何一出口就没有什么客气话。
“嘿嘿！……”老何继续说道，“唉，这一下我小广告是发不成了。不过，我早就不想发了，每天都像个小偷似的溜进人家宾馆里，老是被宾馆里的人追着我的屁股骂！那种滋味真不好受！不怪别人说，做一行，怨一行！……”
“不发小广告，你还能做什么呢？”
“做什么？我跟你讲，在现在这个社会，一个人只要肯动脑筋，就不怕混不到一碗饭吃。我这几天都已经想好了，准备找人合伙去做‘投资生意’，你看现在大街小巷到处都开着投资公司、理财公司什么的，别人能做，我也能做！等将来赚到钱了，我还要帮我儿子在省城买一套大房子呢，他现在在省城那儿工作……”
听老何吹起牛来这么不打草稿，这么振振有辞，这么厚颜无耻，老方一下子火了，立马吼道：“滚蛋吧你！你懂个屁投资，现在都已经失业了，还一天到晚瞎吹牛！‘省城买一套大房子’，那么，我问问你，你知道现在省城的一套大房子值多少钱吗？……”
不到一支烟的工夫，老方又骂走了老何。
很久以后，老何再次出现了，但这一次他没有开电动车，而是安步当车，慢吞吞地走过来的。
“最近，‘投资生意’做得怎么样啊？”
“嘿嘿！……”
“恐怕那一辆电动车都被你‘投资’光了吧？！”
“嘿嘿！……”
那一天，传达室里恰好有个人也认识老何，于是，他便顺口提起了一件陈年往事，问老何，当年那个女老板在苏北承包鱼塘时有没有赚到钱？
老何回答：“‘我老婆’也没有赚到多少，因为前前后后统共才养了两年鱼，可签的合同却是五年，承包费用倒是一次性缴清的。有的鱼还没有来得及养大，就被卖掉了。不过，‘我老婆’也没有亏多少。当时，幸亏是我帮她联系了我们县城的几家大宾馆、大酒店，价钱卖得高一些，要不然卖给那些鱼贩子，她就回不了几个本了……”
“你就不要再瞎吹牛了！就你这种根本上不了台面的鬼样子，能认识几个大宾馆、大酒店的老板呢？！”老方说话向来是直来直去，不留情面，而现在对老何更是越来越变本加厉了，越来越没有耐心了。
老何大概是最近走背字，混得很不如意，所以脸上顿时挂不住了，嗓门明显高了起来：“怎么不可能呢？谁吹牛谁他妈的就是小狗！那几个大宾馆、大酒店的老板，都是我以前做鱼贩子时认识的！……”
“我就不信！你这辈子说的全是大话，全是牛皮，全是放他妈的臭狗屁！……”
“你这辈子就没说过大话，没吹过牛皮，没放过他妈的臭狗屁吗？！怪不得你现在混得这么出人头地的，替人家做一只摇头摆尾的看门狗！…”
老方听到这儿时，胸中的一腔怒火犹如大江出峡，势不可当，于是他霍地站起来，猛地擂了一下桌子，又猛地把传达室的大门一拉，而后双目圆睁，怒瞪着老何，爆吼一声：“滚！你赶快给我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以后不要再跑过来了！”
那一刻，老何脸色铁青，立即从椅子上跳下来，然后一言不发、目不斜视地冲出了传达室。
那个挑起话头的人赶紧打着圆场：“好了、好了，老方啊，今天是我不好，挑起了话头。可我们是没事跑过来瞎扯扯，打发打发时间的，又不是跑过挑拨你们吵架的！唉，你看看你们两个老头子，真是越活越像小孩了，说翻脸就翻脸……”
老何这一次倒是显出了一点儿志气，从那以后，他竟真的再也没有跑到老方这儿来了。自然，我们桂花街上的人也难以再听到他的任何消息了。
有人偶尔问起老何时，老方总是一脸气不忿地说：“不要再和我提那个老东西！他妈的，我把他当个人，他却把我当只狗！……”
（完，请读第十二个：那个做门卫的老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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