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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冬天,失去姥爷的姥娘瞬间变得老态龙钟,带着历史痕迹的三寸金莲要全指望拐杖才能迈动。特别是她的右手,保持24小时高频率哆嗦。
姥娘很能生,一共生了9个。
大姨妈嫁到了东北佳木斯;二、四姨妈嫁到了东北沈阳;三、五姨妈嫁到了外乡。
大舅舅是残疾;二舅舅在四川;三舅舅在本村,但当时已经有3个孩子,过得很清苦又是个男人。
于是照顾姥娘的重担就落在了最小的女儿、也住在本村的母亲肩上。可当时她很忙,所以深得母亲信任的小爷,英勇出山,主要任务是每天晚上给姥娘“灌瓶子”。
说一说什么叫“灌瓶子”。
80年代沂蒙山的冬天,那是灰熊之冷,俺们村那时当然还没有暖宝宝,没有电热毯,更没有空调。那咋办类?“灌瓶子”!就是往吊针瓶里灌开水,放进被窝,很暖和的。
正值寒假的小爷,每晚7点去姥娘家烧好水,灌好瓶子放进被窝,再帮姥姥脱掉大棉裤和棉袄,然后回家。对我来说,这是一项艰巨而又光荣的任务。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一直没把姥娘当女生看待,所以不害羞。
第一次的时候。我在碳炉子上烧开了水,然后把壶嘴瞄准瓶口。
姥娘发话:“小让,对准,别烫着。”
我很不想被打扰,说:“姥娘,你别多说,俺忙着呢。”
其实,小爷瞄得很准,唯一难过的是那把盛满水的壶太重了。我好像和姥娘犯了同样的病,手老哆嗦。终于忍不住龇牙咧嘴,娘的,烫着小爷了。还好,姥娘在咳嗽没看到。
嘿嘿,灌好了。我用布擦擦,然后再垫着布把瓶子抱进被窝。大功告成,无B美好。
其实,这些步骤母亲在家里早就培训了俺无数遍了,严重不在话下。
开始进行下一步,把姥娘扶上床。我倒,一个小老太太怎么那么重啊!受不了,脱个棉裤棉袄也那么费劲,衣服重姥娘还不配合。真够笨的,离小爷我差远了。
唉,好不容易把姥娘弄进了被窝,不容易啊。我提了提裤子,擦把汗,嘿嘿笑,有劳动成果真好。
再吸口鼻涕,小爷准备打道回府,说道:“姥娘,俺回起了。”
姥娘说:“小让,你过来。”
我还算听话,走到床边。
姥娘摸摸刘让的头,叹了口气说:“唉,生了那么些儿女,到头来还是俺的外甥孙伺候我。”
我看到姥娘哭了,赶紧伸出手去擦,但是很难。姥娘沟沟壑壑的脸已经无法让泪水流淌,而且眼泪灰熊少,几乎擦不到。
俺问:“姥娘,你咋了?”
姥娘说:“滋儿(高兴)的。”
小爷嘿嘿笑。
姥娘抬起颤巍巍的右手,伸进褥子底下,掏出一个塑料袋,又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大卷钱说:“小让,拿着,去买本子买笔,以后好有出息。”
那些钱都是在城里的大、二、四姨妈还有二舅舅寄给她的,她不舍得花,藏起来了。
我被极大诱惑,可嘴上却说:“姥娘,你留着买好吃的,买‘果子酥’。”
她笑了:“姥娘咬不动那个了。”
我坚持:“那你去买鸡蛋糕,那个软,那个也怪好吃的。”
“姥娘一个牙也没了,鸡蛋糕也吃不动了。好外甥孙,听话,来,拿着。”
就这样,刘让很不懂事地接过了那一大卷钱。为了表达小爷的兴奋之情,俺跪在姥娘床前,“砰砰砰”磕了仨头。
“姥娘,俺好好念书,以后俺也脱产,孝顺你,还把你接进城里去住。”
她颤巍巍转过了身,说:“外甥孙,快回起吧,天黑,害怕不?”
“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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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娘把我和她的第一次告诉了母亲,母亲又乐呵呵告诉了父亲,当然没忘记把那一大卷钱没收。父亲大喜,双手掐住俺的小蛮腰,一个飞扬,让我骑到了他老人家脖子上。
他哈哈笑着问:“让儿,你知道什么叫孝顺吗?”
“知道。”
“那你告诉我。”
“就是对姥娘那样。”
“那你会孝顺爹娘不?”
“当然!”
父亲把我从脖子后放下来,很严肃地问:“那你准备怎么孝顺我?”
“像对姥娘那样!”
“不对。”
“那咋样啊?”
我永远记得父亲摸着俺的脑袋说的那番话——让儿,爹不想你赚多少钱给我,也不想等老了你在床边伺候我。爹只想你能够出人头地,届时衣锦还乡,让我以有你这个儿子骄傲!
当时似懂非懂的小爷,如今已经大懂。我不知道如今的刘让,是否值得他老人家自豪,但我深切知晓,孩儿不孝。不孝成海……
那个寒假,包括寒假之后。我始终每天夜里7点,准时去给姥娘“灌瓶子”。
没人告诉俺,姥娘是在哪一个月,哪一天,哪一时刻离开了人间。但我又知道很多很多。
长大些后,母亲告诉我,姥娘临终前一直念叨:“六份儿来,把小让叫来娘看一眼好不好?”
所有赶回来的姨妈、舅舅齐声反对,还说:“外甥小,别让他看到你这个样子。”母亲哭了,哭了很久很久。
子欲养而亲不待,不是传说……
该说说小学一年级时令俺严重开心的事了。
1986年6月1日,刘让同学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儿童节。这天我不太想起床,可王小胖一大早就来叫了。俺慢腾腾穿上母亲特意给做的新衣服,晃悠着走出来。小爷有点紧张,还很郁闷。
一身破补丁的兄弟,围着我转了仨圈儿,道:“刘让,你疯了?今天又不是过年!”
我不想解释。
小胖自作聪明,对自己说:“哦,忘记你爹娘是裁缝了,做裁缝的儿子是幸福的。”
忍不住了,我没好气道:“你什么记性啊,今天俺要演节目。”
那些年,每逢过六一,各村小学的学生都要整整齐齐排好队,举着纸糊的标语旗,喊着口号,奔赴镇上的大礼堂,举行规模浩大的集会。集会的主要内容是文艺汇演,节目则主要由各村小学选送。
鉴于老师认为刘让遗传了丰富的文艺细胞,于是小爷很不幸得被指定,代表俺村去演出。他本想让我唱京剧[甘洒热血写春秋]。后来觉得不太妥,就又拉来了厕所女模英英,教了俺俩一个表演唱——[快来,快来,我们是海军]。
唉,本来是个大喜的日子,偏偏给小爷安排这么个活儿,还TM跟个女人在全镇老百姓面前又蹦又唱。不过多亏不是和风筝,要是和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去学校的路上,我根本没听清王小胖在咕噜些什么话。我在忙着安慰自己:应该没事的,大家都知道我和英英是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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