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孤独是什么形状吗?”
“三角形吗?”
“不,它无色无味,没有形状。”
丸子慢慢剥开黑巧克力的外表皮,将其送进嘴中。静默说道“并且,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摧毁人们那颗摇摇欲坠的心。”
我看着丸子,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削瘦,瘦弱中透露着凛冽的气息。
2、
丸子有个男朋友,叫七号。
七号大学时候学的美术,现在在做自己的公司,偶尔还会在艺廊中举办一些小型画展。而他俩就是在一场画展中相识的。
丸子说,有一次她去某条旧街做陶瓷,中间经过一条小巷子时,恰好看到这里在举办小型绘画展,走进去随意观看。偏偏那副坐落在角落中的画吸引了她的注意。浓重的笔墨,绚丽的色彩,苍劲的笔触,用线条勾列出人物的面部轮廓,颜料的堆砌为画面增添了重量感,双眼直视看画的人。
力量、欲望还有幻想。她心中暗自思忖。忽然很想见见画这幅画的人。
生命就是充满了不可思议,丸子说。那天喝醉的七号把丸子当成了他的前妻,拉着她不由分说的走到展览庭院的后院。
“你干什么,我不认识你把”丸子一边挣扎一边说道;
“你怎么来了?那个男人呢?”
“你认错人了吧?”丸子没好气的回答;
“呵,我就知道了,是不是那个男人破产了?”七号一脸睥睨的姿态;
“哪个男人?大哥,你喝多了吧?”丸子一心想离开,关键这人直抓着她的手腕不放手;
“真会装,你男人呢?”
“你才会装呢!麻烦请您放手,不然我就大叫了。”丸子说她这个时候要气死了,这人跟无赖一样,还是个酒鬼。
丸子一边挣扎着,一边欲要走。
“宝贝,你不要走好不好。其实都怪我,是我没本事,不能给你想要的生活,才害你离开的。可是我现在有钱啊!我又重新开始画画了,我有自己的公司,你回来好不好!”眼前这个男人说着说着便流了眼泪。
丸子说,她从来没见过男人哭。当时她看着这个满脸胡渣的男人一边哭,一边抱着她。那样强有力的双手,她竟然感觉到莫名的心安。
“讲真,我真的喜欢七号。第一次见他的画,就喜欢。他让我想起高更,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欢高更的那副《被抛弃的人》,冉阿让一样坚毅的脸庞,是罪犯,是流放者,也是一代圣人。后来他错把我当成前妻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死命不放手,我觉得眼前这个人不会离开我。”
后来我才明白了,丸子之所以爱上七号,正是因为在那一刻,丸子感受到了那种被需要的存在感。对于当时无依靠的丸子来说,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是多么重要。
3、
丸子是个孤儿。
五岁那年被父母抛弃后,在养父母的抚养下长大。
尽管养父母对她都很好,但是在心底丸子却始终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她不甚言谈,没有几个朋友,所有的思想都会记在日记本子上。平常的生活,看书,听音乐。毕业后,留在这座江南的小城市中,选择独自生活,不愿给他人带来任何麻烦。
而七号离过婚,前妻是他的大学同学。
结婚不过三年,前妻就出轨了。从那以后就开始酗酒,抽烟,死命赚钱,直到遇见丸子之后。
他大丸子七岁。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无赖,一个软弱并且俗气的中年男子罢了。
“可是偏偏,我就是喜欢他的俗气。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们约在一家音乐餐厅吃饭。我去的时候,他转身很自然的同我打招呼。削瘦的身躯明显是由于长期熬夜抽烟喝酒和作息不规律的后果。言谈间还带有一点商人的狡猾和谄媚,全然不像是曾经学艺术的人该有的模样。
他的话不多,虽然言谈上少不了生意场上的人惯有的自大和场面,但是依旧能感受到他作为一个艺术生,内心那点澄澈和善良。
丸子说,我就是喜欢七号身上的那种矛盾感。狡猾与善良,谄媚与骄傲,懦弱与坚持。
感情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开始。那时候我开始主动找他聊天,看他写字画画,听他说一些荒谬的事情,像一切美好恋情的开始一样,只觉时间过得很快。有时候也会想要买些鲜花放在房间里边,听阿兰.杰克逊的音乐,一起做饭吃。
我以为这样便是一切,眼前的幸福应该足以让他忘记自己的过往。丸子说。
但现实生活总是比戏剧还要戏剧。对于丸子这样一个涉世未深,懵懂青春的小姑娘,七号与丸子接触不过是因为丸子和他前妻那几分相似罢了。一个软弱的男人总会更加钟情于体态丰腴,成熟造作的女子,借此来满足他们那点可悲的大男子主义。
丸子喜欢七号。但七号在同丸子相处的过程中,一边甜言蜜语安抚丸子的情绪,一边瞒着丸子在和另外一个女人交往。
丸子说,每次我想要见他的时候,都要提前征得他的同意。我看到他哭,看到他喝酒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要抱他,但是他跟我说的都是一些表层的东西,每一次我笨拙的询问,换来的只是他的只言片语,我特别想让他开心,所以会很努力的说一些逗趣的事情,但他总不怎么感兴趣。
每次他喝了酒之后,都会来找我。我能感受得到,他是那样的真诚,就像是挣扎在某个悬崖的边缘,我能感受到他心中的善良和向光性,却他又对此不屑一顾。那样的矛盾性,我真的很喜欢。
他第一次跟我说分手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我去酒吧喝了很多的酒,后来他来接我。那天我喝醉了,他说看着那个样子的自己,没有想到我会这样的喜欢他。他问我“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其实我也不知道,但就是喜欢。
有天夜里,丸子说她特别想要见七号,于是就在微信上说了让七号暂时不要睡觉。然后打车跑到七号的小区楼下。但是丸子怎么也记不起来它家是在几楼,七号的电话打不通,于是丸子凭着记忆敲了好几个楼层,陌生的住户问她你找谁,有人撞见她问她你是不是喝醉了,不知道自己住在几楼?丸子就一直哭,后来终于了七号家。他开了门,丸子也因此知道他其实一直喜欢的是另一个女人,那个此刻站在七号身旁的女人。
那个女人比七号大两岁,丸子一点也不好奇七号会喜欢上比自己大的人,因为七号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个软弱到极致的男人。因为他离过婚,他只是在寻求庇护,害怕被抛弃罢了。
丸子转身便走了,她明白,一个商人终究是会权衡利弊,七号只是把她当做寂寞时的玩物。
丸子问七号“你从来都没喜欢过我把!”
七号告诉她“不,喜欢。”
“那个女人呢?一样喜欢吗?”
“我会和她结婚。”七号顿了顿说到:“丸子,你很好。你很善良,你值得更好的,我配不上你。你是那样的独立坚强并且美丽。我深知这点,我太懂你了,一旦你修复了自己的内心,你就会对我失去兴趣,会放弃我,但是她不会。”
那天丸子哭了很久,她说她躲在家里喝了两天的酒,不爱抽烟的她那段时间迷上了香烟的味道。她告诉我说,看着烟雾弥漫,那能让人感觉不那么寂寞,忘记自己只是一个被抛弃的人。
我是在第二周的某天夜里才知道的这个消息。那天丸子告诉我,她放弃了七号,决心离开公司做一名自由撰稿人,走到哪里是哪里。
丸子走的那天给我发了短信。她说,玻璃你知道吗?我总觉得我们都是旅人,无家无我的旅人,在时间的长河之中行走的旅人。从时间的裂缝中来,终将归于时间的尘埃之中。这一路的旅行中,我们向前走着,不论会遇到痛苦的,悲哀的,还是折磨情绪的,我们一直向前走着,为了忘记这些伤害和痛苦。
那种被抛弃的感觉我永远都忘不掉,但我知道,我必须让自己站起来,必须向前走,让自己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我不知道该回复些什么,丸子她总是这样的坚强,从不为谁停留。我懂她的空白和倔强,却什么也做不了。
“丸子,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那件你一直在寻找的东西,记得回家。”
我知道她一直在寻找着那个可以填补心灵空缺的存在,总是一言不发,总是大口吃面,总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疏离的情绪。我心疼她,却永远无法触及她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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