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了我没在小二他妈面前揭穿他。
后来才听说,小二说自己脚上穿的那双棉水靰鞡冻脚,闹着他妈去百货公司买那种鞋里是满满的一窝儿羊毛,前脸和后跟都被一层厚厚的棕黄色猪皮包裹得严丝合缝的翻毛大头皮鞋的时候,小二他妈当时的确有些纳闷。
明明去年落雪之前,才给李小二买的那双棉水靰鞡,怎么刚刚穿了一冬,就会冻脚了呢?
要知道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所有人家的孩子,无论是身上穿的衣服,还是脚下踩的鞋子。一贯延续的传统,都是老大穿小了老二穿,老二穿小了传老三,以此类推的。
李小二上面那个大宝,打出生那天开始,从来就没有下过地,也根本用不着鞋。
捡无可捡的李小二,从来都是穿新衣服踩新鞋子。
单从这一点来看,李小二的幸福指数,就要比许许多多家庭里的二毛、三毛、四毛,乃至五毛们高出去许多。
至少,要比我这个在家里排行倒数第一名的人高出不少。
无论是夏天穿的塑料凉鞋,还是冬天穿的棉水靰鞡,只要不是因为鞋子实在是装不下了那双长得飞快的脚。或者,已经破损到完全彻底地失去了继续修下去的必要,家长才有可能再给孩子做一双,或者去百货公司再买一双。
而这,仅仅只是有可能。绝非必须。
在修修补补这件事上,每个家长都是能工巧将,如果不是因为已经努力到无能为力的地步,是绝对不可能给孩子们再买新鞋的。
我鞋子上常常破的洞,似乎并不算大。跟李小二比,还有点小。即使换了铁鞋,可能也架不住我连跑带踢的那种穿法。
害得我爸三天两头儿就要变身成修鞋匠。
我爸每次给我修鞋之前,都会拿起那只被我踢坏了的鞋子,仔仔细细地端详好一会儿。
之后,把手伸进鞋子里,手指头从破洞处慢慢地伸出来。转过头看着我,两只眼睛渐渐地眯成一条线,笑呵呵地对着我念念有词:“鲶鱼头,鲶鱼尾,鲶鱼喝水嘎巴嘴。”
我会光着脚丫,手托起腮帮,一直等在一旁。
这次踢断了两条梁儿的是那双并不怎么凉快,相反还有些烧脚的塑料凉鞋。
眼看着我爸弯着腰,把炉钩子伸进炉火里,等到炉钩子在火里,被烧成通体透明了之后,还携着一股白烟儿,对着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踢断掉的鞋鼻梁,一顿点焊式操作。
伴随着一阵阵“呲啦”、“呲啦”的响声儿,一股刺鼻的气味迅速弥漫开来。化腐朽为神奇的事情,就在我爸的手中,一次又一次的发生着。
让小二他妈下狠茬子,掏巨资给李小二买那双价值不菲的翻毛大头皮鞋,是因为她当天晚上把李小二的鞋垫从鞋子里掏出来,准备放在火墙上烤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被李小二穿得潮乎乎的棉水靰鞡的右脚尖部位,居然漏了一个不小的洞。
更让小二他妈纳闷的是,左脚上穿的只水靰鞡,竟然完好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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