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新月传说

一、桃红溅血，白衣惊羽

春深未尽，繁花正浓，院中一树桃色姹紫嫣红。陆川推开木门，见画眉正在院里将洗净的衣物晾在竹竿上。画眉听到开门声，回头一笑：“陆公子，你醒啦？”陆川点头，微微一叹，便不说话。

微风拂来，陆川微微咳嗽，他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据画眉所说，她和爷爷在河边找到自己的时候，自己全身是伤，足足躺了半个多月才醒转过来。画眉见陆川在发呆，便过来问：“陆公子，你还在为你的身世烦恼么？”陆川叹道：“是啊，画眉，我到现在还糊里糊涂的。你说我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呢？”说着，摸了摸手里的一块玉佩，上面隐隐刻着“陆川”两个字，爷爷说这是自己的名字，会是真的么？

画眉柔声道：“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陆公子，你吉人自有天相，爷爷说你受的伤处处致命，要是寻常人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你能活过来……我很欢喜。”陆川见画眉说得恳切，心内不由一阵感动，道：“是啊，还没感谢你和爷爷的救命之恩呢，我……”画眉嗔道：“你又来了，报恩报恩，你心里除了报恩就没其他的么？”

陆川急道：“受人恩惠，自然是要报的。画眉，你怎么又恼我啦？”画眉轻声道：“你呀，好好养好伤就是报答了。”说完，忽一扭身，抱起木盆快步去了。陆川一个人出了一会神，暗想爷爷出去也有好一会儿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刚想到这儿，忽听院外传来阵阵马蹄声，紧凑有序，中一人大声道：“这里有一间屋子，你们进去搜一搜！妈的，这老头，贼精的，跑到这里就没影了！”其他人应着，便有人来打门，院门本来就没关紧，一推就开了。

陆川吓了一跳，见来的是一群身着玄色官服的公人，个个目光冷峻，腰间跨刀，陆川见了这阵仗，吃了一惊，道：“你……你们是什么人？”当头一人拔刀一指，凶巴巴的道：“有没有看到一个瘦瘦的老头儿？”陆川问：“什么老头？你是说爷爷吗？爷爷可不瘦……”

那人见陆川傻里傻气的，不由多了几分鄙视之意，冷冷道：“你见过他？他在哪里？”陆川道：“我……我也没看到。”那人怒道：“臭小子，消遣老子么？”语罢，手起刀落，就要往陆川身上招呼，画眉刚才见人多，一直躲在屋里，这时也顾不得许多，冲出来道：“陆公子快跑！”

那人一见屋里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不由得道：“原来还有一个人，来人，围住了，一个也别放走！”陆川二人吓了一跳，陆川道：“你们……要干什么？”那人道：“这两人身份可疑，带走！”陆川喝道：“你……你怎么不分情由就抓人？”那人冷笑道：“老子抓人要什么情由？”便有人来拉画眉。

陆川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冷冷一道寒光一闪，只听“啊呀”一声惨叫，已有两人胸前多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那头领一惊，喝道：“什么人？”却见院中那树桃花“哗”的一声，抖落一地花瓣，同时一个白影一闪，一个白衣剑客手执长剑，穿花引蝶般，那些人纷纷拔刀相抗，但这剑客武功着实高强，一把长剑指东打西，转眼七八人已身首异处，那头领吃了一惊，显然没料到会碰到这么个硬角色，转身便逃，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斩草须除根，莫让他逃了！”

陆川和画眉听出是爷爷的声音，纷纷心中一喜。那将官刚刚逃出门外，白衣剑客一声清喝，手中长剑化作一道流光，直奔那人后背，那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倒在了地上。

这一遭变化来得太快，二人还未反应过来，院中已添了十来具尸体。却见一个干瘦的老者走进屋来，向那白衣剑客一拱手，道：“好险！多亏曹少侠来得及时！否则我这两个孩儿已遭了这帮鹰爪的毒手了。”那剑客道：“柳前辈客气了，在下也是路经此处，见到这些人大张旗鼓，定然不怀好意，便有心跟上来瞧一瞧，没想到却救了柳师妹，也算得是功德一件！”

老者皱眉道：“这段时间黑骑越来越张狂了，如今这荒山野岭也不安全。”那曹少侠点头道：“是啊，也不知何时，这天下能得太平？”回过头来，看到画眉，不由道：“这位便是柳师妹罢？”画眉不识此人，看了爷爷一眼，又往陆川身边靠了靠，不说话。

曹少侠见到陆川，问道：“这位小兄弟是谁？”陆川道：“我叫陆川。”曹少侠点了点头，老者解释道：“这少年是我前几日在京城外河边救下的。”曹少侠皱眉道：“柳前辈，咱们此次行事乃是绝密，你怎么带了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事关重大，万一他是黑将军派来的奸细，咱们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老者摇摇头，道：“老头子我敢保证，此人绝不是奸细。”曹少侠道：“哦？”老者走到曹少侠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曹少侠问：“此话当真？”老者捋了捋胡须，道：“当是如此。”曹少侠上下打量了陆川几眼，便不再说话。

画眉从未见过死人，更不知道爷爷还和这些江湖中人有关联，这时更吓得久久说不出话。曹少侠向陆川道：“这位陆兄，烦你找个铁锹，挖个坑将这些人埋了，免得官府中人找来，平添麻烦。”陆川心想：“你杀了人，反而要我帮你埋尸体。”但他好歹救了自己一命，不好违拗，正要答应，爷爷却说：“不必了，此处已经暴露，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反正千丈山之约将近，咱们这就启程吧！”曹少侠点头称是。

众人稍加收拾，带上行李，将尸体集中堆到屋里，老者点了一把火，连同木屋一起，烧了个精光。

二、壁立千丈，莫问豪雄

四人行了数日，途中到处可见佩刀带剑的江湖人士，纷纷朝一个方向走去，有些人分明是认识的，却也只随便打过招呼，绝不多说一句话。陆川问爷爷：“黑将军是什么人？为什么大家提起他都好像很害怕似的？”爷爷道：“黑将军是这个世间最大的一个毒瘤，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原来早在五六年前，皇帝病重，偏偏膝下子嗣庸弱无能，朝中大权旁落，这时，黑将军打着“勤王”的旗号，率军入主京城，把持朝政，倒行逆施，予杀予夺，把天下弄得乌烟瘴气。

据人言，这黑将军身份神秘，麾下能人高手不计其数，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深居简出，威名却无人不晓。有人说黑将军青面獠牙，身长九尺，也有人说他力大无穷，心狠手辣，荒淫无度。也曾有人暗中刺杀过黑将军，却最终连尸首都没能囫囵出来。朝中的忠臣良将均被他以各种理由杀的杀，贬的贬，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政权，建立无孔不入的黑骑组织，遍布朝野，一旦发现有不利于黑将军的行为甚至是言论，均杀无赦。这几年，黑骑势力大张，烧杀抢夺，肆无忌惮，却无人可治。

两年前，朝中最后一个反对黑将军的御史赵大人被黑将军借故满门抄斩，朝中一时愁云密布。然而转机也就在此，赵御史生前一姬妾生有一子，侠肝义胆，任侠血性，御史府遭逢大难时却正在边关，免过一劫，听闻变故，便暗中联络了一大批有识之士，力主反抗黑将军之大事。

赵公子雄才大略，一方面联络朝中旧臣，一方面结交江湖豪客，不过两年之久，便组建起了一支数千人的力量。这次千丈山之约，便是由赵公子发起的。

陆川等人到达千丈山时，却见千丈山进出只有一条道，里面是一个很大的山谷，此时已是灯火通明，数千豪客已经等候多时。为防止黑骑的混入，千丈山设了多处关卡，需要答对暗号方可进入。曹少侠不知对卡子那人说了什么，那人指道：“往那边去便是。”陆川顺着那人手指方向，却见正是一坐高台，坐落在万仞山峰之上，着实有“一览众山小”的气派。

曹少侠对陆川道：“陆兄弟，咱们往那边去。”陆川只好跟着一起去。这曹少侠想必与众人都熟识了的，见面均拱手作谢。四人来到近前，便有人过来引路，曹少侠问引路那人：“赵公子到了么？”那人道：“公子早已到了多时了，雪山五老，青城双雄，罗大人几位也都在。”曹少侠点头道：“这便引路吧！”

到了台子上，众人见了曹少侠，也只微微点点头，倒是看陆川的眼神有些特别。台子上人倒也不少，总有四五十，想来均是大有来头之人，曹少侠微微一扫，大部分都认识，只一个黑衣少女站在人群中，以前却没见过，听人说是已故梁大人的女儿。

赵公子坐在中间一张椅子上，书生模样，身量消瘦，见人大约已来齐，道：“黑将军一日不死，这天下就一日不得安宁，咱们今日来千丈山的数千豪杰，都是曾受过黑将军或者黑骑的迫害的，因此均是不共戴天之仇！但咱们报仇只是图一时痛快，为天下除掉这个大魔头，才是谋福天下苍生，是我辈侠义之人义不容辞之事！”众人均点头称是。

赵公子又道：“这黑将军深不可测，人们传他具有鬼神不测之能，但凡是反对他的人，这些年都没有落得一个好下场！但天下正义之士何其多，只要侠心不死，黑将军便杀不完，咱们便要一抗到底！这两年来，虽然咱们的实力越来越大，却也说明了被黑将军残害的忠良之士越来越多，咱们虽然在短短两年时间集结了数千人，却远远不足以撼动黑将军的根本。我们派了那么多武功高强的刺客去刺杀黑将军，却无一生还，这就是明证。但黑将军到底只是个人，不是神，他也还没到无敌的地步。我们等了那么久，这次机会终于出现了！”

赵公子说到这里，声调一扬，众人均气愤填膺的看着他，赵公子道：“就在两个月前，咱们京城里的兄弟传出来消息，说黑将军在残红小巷遭遇暗杀，具体内情无一人知道，咱们的人也只听说那天残红小巷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虽然最后刺客还是死了，但黑将军自此之后，连续两个月再未出将军府一步，连原先预定的许多出行都取消了。黑骑也比以往低调了许多，大家想一想，黑将军天不怕地不怕，为什么这次这么低调了？料来那刺客虽然没能杀了他，但应该也让他受了重伤，这才无暇他顾了。”

众人听了，均兴奋不已，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道：“这般说来，真的是咱们的机会到了！”曹少侠道：“诸位！当日残红小巷的事情本来无人知晓，但无巧不巧，咱们找到了一个那场大火中的幸存者，这位陆兄弟就是那次暗杀行动的受害者，不幸的是，那日他受了很重的伤，已经失忆，前事都记不起了。”陆川奇道：“我……我？”不由得求助的看向爷爷。

爷爷道：“不错，此事老头子我可以担保。两个月前，老头子路过京城，正是残红小巷着火的第三天，我见到黑骑正在全城搜查，像是在找什么人，正想又有人要遭殃了，忽见一群黑骑追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往河边跑去，那人虽然也骑马，但想来失血过多，渐渐体力不济，没过多久就被黑骑追上了，我见这人马上就要死于非命，便出手将黑骑打发，将这人救了下来，后来几天，才听闻残红小巷的刺杀之事，暗想这人不知和那事有什么关联，只可惜这少年到底伤得太重，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身上有多处烧伤，料来定是从残红小巷逃出来的无疑了。”

这段话一说，众人均十分好奇的看着陆川，陆川尚不明白怎么回事，道：“我……我，爷爷，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赵公子道：“咱们虽然不知这位陆兄弟是哪一方的好汉，还有没有其他幸存者，但如此忠勇之士既然被咱们碰到了，岂有见死不救之理？陆公子虽然记不得前事了，但咱们既然知道黑将军既然受伤，他手下的黑骑无人约束，正是咱们动手的最好时机，咱们现在分派一下，柳前辈仍去京城打探消息，雪山五老负责联络江湖上的朋友，分批潜入京城，监视黑骑的动向。罗大人，朝中那些受害同僚的家人，还烦你照料一二。”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应了。

赵公子对曹少侠道：“曹兄，你和陆兄弟跟着我，咱们暗中联系朝廷里有反对黑将军意向的高官，有他们在，咱们才能一举扳倒黑将军的根基。”曹少侠领命。赵公子正要接着往下分配，忽听那个黑衣少女道：“赵公子，你打算让我做什么？”

三、新月如钩，银枪长发

赵公子不由皱眉，他见这是个女子，本只是看在朝廷命官遗孀的面子让她来与会，是故并未打算让她参与其中，便笑道：“姑娘便在家等候我们成功的消息好了。”少女却道：“听公子这口气，似乎这一次定能成功了？”赵公子道：“尽力一试而已，谁也不敢保证一击必杀。”

少女微微冷笑道：“看来公子还是不了解黑将军。”赵公子不由得眉头一耸，道：“哦？”少女道：“黑将军武功盖世，势可通天，就凭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就妄想扳倒黑将军？当真是痴人说梦，不自量力！”

少女这句话一说，立时引来了众人的不满，有人道：“小姑娘，你这话可不对了，黑将军再怎么厉害，咱们也不是好惹的，大不了一命抵一命，还怕了他怎的？”好像他的命有多值钱似的，也有人责问道：“姑娘，你到底是帮着哪边？”有人道：“你小姑娘又懂得什么，偏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少女只是冷冷瞧着众人，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的笑，这笑让人感觉就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看着一群蝼蚁一般，让人格外受不了。

忽有人道：“我认识她，她是新月！她就是黑将军身边那个女杀手！”此话一出，全场哗然，纷纷道：“原来是奸细！”“原来是她！”“好啊，先杀了这个女的祭旗，再去杀了黑将军！”赵公子也是心中惊异，这次千丈山聚会，行动极其隐秘，非信得过的人一个没通知，这女子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千丈山周遭关卡重重，她又是怎么混进来的？新月既然到了，说明黑骑早就得到了消息，会不会还有其他的伏兵？

新月的大名在场诸人，除了陆川，旁人无不知晓，她是黑将军身旁最可怕的杀人凶器，黑将军深居简出，讳莫如深，等闲人几乎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而真正作为黑将军的兵器，杀伐天下的，正是这个叫做新月的女子。据说这女子武功奇高，心如蛇蝎，冷血无情，但凡她盯上的人，无不死相凄惨。在场诸人中，就有不少人的亲人朋友是被新月杀害的，因此骂起来也格外恶毒。

众人的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黑将军果然无所不能，这么隐秘的聚会到底没能瞒过他的耳目，而喜的则是目前为止只发现了新月一人，就算新月武功再高，再怎么有恃无恐，在场这么多英雄好汉，难道还怕了她一个女子不成？

忽见一人一跃而起，拔刀指向新月，道：“毒妇，我哥哥正是死于你手，今天我要报仇了！”语罢扬刀砍来，新月冷笑一声，身子一扭，黑色裙摆在半空一荡，姿势优雅，硕大的披风就往那人头上罩去，眼见那人避不开，曹少侠见出不妙，喝了一声“小心”，拔剑上前，新月微微一哂，反手一推，那人横飞出去，曹少侠只得小心避开，却见那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却不知甚么时候遭了这少女的毒手，已然死了。

曹少侠看着那人的尸体，怒从中起，喝道：“毒妇敢尔！”新月仍淡淡笑道：“曹少阳，听说你爹也是朝廷四品侍郎？”曹少阳铁青着脸，道：“难得你还记得先父。”新月道：“你爹倒挺硬气，在牢里整整受了十一天酷刑折磨才断气。都说虎父无犬子，不知道你这个儿子的骨头有几斤几两。”曹少阳怒道：“先父是不肯屈身事贼才惨遭毒手，我又岂能惧了你？”

新月笑了一声，忽然披风一扬，一道寒光一闪，如一道影子般闪身到曹少阳身边，曹少阳万没想到这女子说动手即动手，全无任何征兆，但他一直暗中提防，当即横剑格挡，只听“叮叮当当”传来一连串兵器交际声，那女子的身形快得就如一道影子，曹少阳左挡右击，全然摸不到那少女的边角。

在场诸人无不骇然，曹少阳在他们之中的武功已算是极高的了，即便有三五个能胜过他的，但至少也在百招之后，但如这个女子这般，从头至尾招招压制，让曹少阳全无还手之力的，换了自己，自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怪不得这些年黑将军弑神杀佛，横行无忌，连手底下这么一个小姑娘都如此厉害，这黑将军却又不知是何等无敌。

就在这一愣神之间，忽听曹少阳低喝一声，向后疾退，半条手臂上全是鲜血，已经垂了下来，新月身形一顿，仍向前击去，旁人见这少女的威势，一下子心如死灰，心想这辈子恐怕是报仇无望了，这少女既然敢孤身闯阵，果然是有惊人艺业，眼见曹少阳即遭毒手，却又有谁敢出头上前？

陆川原本未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还在想着赵公子适才话里的意思，但见曹少阳遇险，这才吃了一惊，曹少阳曾经救过他，他对这白衣剑客颇有好感，心存感激，眼见曹少阳就要遭难，也顾不得许多，也不想自己是不是对手，叫一声：“你不要杀他！”双手乱抓，就向前扑去。

新月见又来一个送死的，不由冷笑一声，手中银蜡小枪长驱直入，忽然像是碰到了一堵气墙，一股磅礴浑厚的内力挥洒开来，少女吃了一惊，急忙后退，但这股内力汹涌无比，新月连退了数步，仍被压得透不过气来，不由得暗自心惊：“这少年是什么人，怎么有这么浑厚的内力？”

陆川却茫然不觉，见新月退了开去，不由得高兴，道：“多谢你手下留情啦！曹大哥是好人，大家不要打打杀杀的好不好？”说完露出了笑容，新月见陆川说得恳切，言辞神情之间不似作伪，实在摸不透这人想些什么，不知他是真傻还是假装的，便默不作声。

在场有懂行的，一眼便瞧出陆川身负绝顶武功，但不知为何迟迟不对这少女动手，还啰里啰嗦说一堆，有人喊道：“少侠神功盖世，快点杀了她！还犹豫什么？”曹少阳挣扎着站起来，向陆川道：“多谢陆兄弟救命之恩，可笑曹某日前还班门弄斧，实在是……实在是……咳咳……”陆川双手连摆，道：“不不不，曹大哥你误会了，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救你，是这位姑娘好心不杀你，我还没感谢她呢！”曹少阳知道江湖上有许多武功高强的前辈怪杰，不愿意显露武功，就算出手，也装作丝毫不会武功的样子，这少年年纪轻轻，不知如何练就了一身绝世神功，不愿意吐露身世来历故意装傻恐怕也是有的，便不言语，自行退了下去。

新月冷道：“阁下武功高强，又何必消遣于我？”陆川道：“姑娘说哪里话，我可不敢说姑娘的不是，大家和和气气的就好了，干嘛要打架呢，你说是不是？”陆川这些话本是出自真心，新月听来却成了莫大的讽刺，心想：“这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加傻？”有意试他一试，她知道陆川武功厉害，也不招呼，存着出其不意的心思，身形一闪，一团黑影飘然而出，瞬间便至陆川身边，手中银枪斜刺而出，旁人惊呼已是不及，陆川本来还在好好说话，显然也没料到少女的偷袭，但他神功既成，有人偷袭，体内内力本能生出反应，反手一推，少女陡然感到一股沛然浩气重重压来，后撤却已不及，连连化去三重内力，到底没能忍住，一口血箭破口而出。

千丈山数千豪杰立时沸腾。这少女来时何等狂傲，出手杀人如草芥一般，就连曹少阳这样的高手也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这一下终于受了重伤，不由得精神振奋，“杀了她！”“杀了她！”的呼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陆川见少女受伤，忙道：“啊哟，对不住，我不知道你在我后面。”正要上去扶她，新月会错了意，就要转身逃走，旁人那肯给机会？有几个胆大的就已围了上来，新月持枪杀了几个拦路的人，忽然嘬口长啸，直冲九天，几乎同时，只见远处山峦处飞出来一根长索，夭矫破空，少女纵身跃起，这一跃足有数丈之高，眼见气力不济就要落下，正好抓住了绳索，那边就有人拉绳子，少女在空中一折一荡，便去得远了。

赵公子等人心中一凛：“这女子果然不是单独行动，暗中果真有人接应。”但好在这少女到底受了伤，又知自己一边多了一个武功极高的陆川，这福祸之数，却难说得紧了。

四、暗夜无声，长风有意

千丈山一战，陆川一战成名，赵公子等人均将陆川当做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更有许多人前来问候，陆川不善交际，都由曹少阳打发回去了。第三天头上，赵公子又将任务重新安排了一下，千丈山聚会的群雄也终于渐渐散去。

众人离开后，赵公子将陆川单独留住淡了一会，知道陆川前事皆忘，也颇为称奇，说：“你不记得自己的身份，却记得自己的能力，也是不易。”又道：“陆兄弟，你也莫为身世之事烦恼，凡事都有注定，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命运，每个人的命运都在自己的手里，只有不认命，才能改变命运。好好运用你现有的能力，才能造福更多的人。”

当晚爷爷等人也要告辞，画眉来找陆川辞行，两人走在黑暗的草地上，夜风幽幽，格外冷寂。偶尔几只萤火虫明明灭灭，为这夜晚增添几分妩媚。开始两人均不说话，画眉说：“陆公子，我要跟爷爷走了，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

陆川挠了挠头，说：“画眉，我……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你对我这么好，我受伤的时候那么照顾我，我十分感谢你。”画眉低着头，有些幽怨的，轻声道：“陆公子，爷爷说你将来是大富大贵的人，肯定能做成大事，说不定你本来就是一个大人物呢，只盼到时候你不会忘了我才好。”陆川道：“怎么会呢，我不会忘记你的。”

画眉找了一处地方坐下，微微叹了一口气，陆川问：“画眉，你叹气做什么？”画眉让陆川也在旁边坐下，道：“陆公子，你看这夜晚美不美？”陆川老实道：“夜晚就是夜晚，黑漆漆的，我看不出来美。”画眉忽然噗嗤一声，用手轻捂住嘴，肩膀颤动不止，陆川不解，道：“画眉你怎么又笑又叹气的？”画眉忽然正襟危坐，严肃道：“谁笑啦？我可没笑。”

见陆川不答，到底不忍心，道：“陆公子，你人好，心地善良，虽然武功很高，但是行走江湖，身边没有人照顾，肯定是要吃亏的。陆公子，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么？”陆川说：“你说，我一定答应你。”画眉看着远处黑漆漆的夜晚，暗夜无声，有如一首喑哑的歌，道：“你答应我，不论如何，一定要爱惜自己，不要拿性命去冒险。”陆川点头道：“我答应你。”

画眉忽然一笑，指着前方一株浅蓝色的小花，道：“那朵花好漂亮！陆公子，你去帮我摘过来好不好？”陆川应了，去摘了过来，画眉道：“你帮我戴在头上。”陆川“哦”了一声，帮画眉插好，陆川手笨，摆弄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画眉自己摆正了。

画眉脸上微红，问陆川：“陆公子，我戴这朵花好看么？”陆川道：“好看。”画眉忽然凑过来，在陆川脸上轻轻亲了一口，飞快跑开了。陆川一时愣在那里，唯余晚风悠悠，和夜而歌。

到得很晚时，陆川才开始往回走。此时长空寂寂，暗夜深沉，大部分人都已安歇了，周遭没有一点儿人声。陆川走了一段，忽听有人鬼鬼祟祟说话的声音，他的内力既高，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只听见一人道：“那贱人在哪里？”另一个人道：“就在前面，于大哥在那里等我们。”先前一人道：“好，这次定要让她脱一层皮。”

陆川听得心惊，心想这些不知是什么人，听这语气，似乎要去做什么坏事，便有心去瞧个究竟，要是真的做坏事，便不可袖手旁观，他武功之高，当世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跟了那群人七八里，那些人居然丝毫不觉。

那几人来到一个破庙，上前敲门，里面有人道：“来了。”开门放那些人进去，又把门关起来了。陆川飞身爬上屋顶，借着微弱的烛光，正好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况。只见里面有十几个人紫衣蒙面打扮，在正中地上，坐着一个女子，浑身反绑，嘴角流血，陆川见了，不由得吃了一惊，敢情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和自己交过手的新月。她这么高的武功，不知为何会落到这群歹人手里。

当日陆川见新月杀人不眨眼，因此见了她倒有些害怕，因此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救。只听刚进来的那人问：“于大哥，这贱人武功高强，你是怎么抓到她的？”一个黑衣人“哈哈”笑道：“说来也是咱运气好，这贱人不知怎么受了很重的内伤，因此也没费什么力。”这人道：“这倒是天助咱们。”

那于大哥道：“这次主人计划周密，让那姓赵的毛头小子去和黑将军斗个两败俱伤，然后咱们坐收渔翁之利，到底是主人深谋远虑。这次咱们抓住了黑将军的左膀右臂，主人定然高兴得不得了，说不定咱们都要跟着鸡犬升天了，哈哈……”先前说话那人连连称是。

于大哥走到新月面前，伸手托住新月的下巴，嘿嘿笑道：“不过还别说，这小贱人的模样倒真是不错！听说黑将军荒淫无度，这么漂亮的货色定然早就品尝过了。嘿嘿，可惜是黑将军享用过剩下的女人，味道差了许多，不过兄弟们不介意，能睡黑将军的女人，就算死也值了。”其他众人也跟着一起哄笑。

新月任于大哥的手在脸上摸来摸去，想来是被点了穴，说话不得，但脸上已是泪痕斑斑，于大哥喝道：“装什么清纯？”说着就要去撕新月的衣服。

陆川见新月受辱，急切间也不顾得多想，破瓦而入，大喝一声：“快住手！”黑衣人顿了一顿，转过身来，见来的是一个打扮朴素的少年，不由得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找死么？”陆川道：“你们放了那个姑娘！”一人笑道：“你说放就放，你以为你是谁啊？”有意挑衅，当着陆川的面扯新月的头发，陆川心急之下，一掌击出，那人登时觉得自己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庙里的佛像上，那佛像“轰”的一声，从中倒塌，那人定然已活不了了。

其余人见了陆川这等声势，更是吓了一跳，陆川沉着脸，道：“我不想杀人，别逼我。”于大哥看出陆川殊不好惹，正要溜，陆川道：“慢着。”于大哥哑声问：“阁下有何见教？”陆川问道：“新月姑娘怎么了？她怎么说不了话，也动不了？”于大哥心道：“这人怎么问这么幼稚的问题？傻子也能看出来她是被点了穴。”但陆川既然问了，又不敢不答，便照实说了，陆川又问：“怎么解？”于大哥说了，陆川便运一股真气自新月肩井穴透入，新月只觉全身一震，穴道便解开了。

于大哥心中吃惊：“我分明封住了这女子八处穴道，这人竟然全凭内力一口气冲开了，实在可怕！”陆川又去解新月的绳索，于大哥等人不尴不尬的站在那里，陆川没说让他们走，也不敢轻举妄动，但心里已是战战兢兢。

新月一得自由，长喝一声，捡起一把刀，就向于大哥刺去，于大哥本来武功不弱，但慑于陆川威势，早已吓破了胆，只抵挡了两招，便被新月觑个破绽，一刀毙命。其余众人见势不妙，想逃已是不及，新月刀锋纵横，转眼又多了数具死尸。

陆川本来要是阻拦，新月断不能得手，但是他刚刚救下新月，还没反应过来，新月就已杀了数人，眼见最后两人也要死在新月刀下，陆川忙伸手一抓，将新月右手抓住，新月手一松，刀落在地上，那两个黑衣人捡了性命，不敢回头，仓皇逃命去了。

新月怒道：“又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陆川道：“好端端的，你干嘛要杀了他们？”新月道：“你没见他们要……要那样对我吗？”陆川道：“那也不应该杀了他们啊。”新月冷哼道：“你是活菩萨大神仙，谁你都要救是不是？”

陆川皱眉道：“要是知道你要杀了他们，我就不救你了。”新月一听，怒道：“好哇，那你再杀了我好了，反正你武功高强，我原本就打不过你的。”陆川忙道：“姑娘你又误会了，我怎么会杀你呢？上次我失手伤了你，很是过意不去呢。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出手就这么重，要是打死打伤了人就罪过了。”新月讥道：“那你把手剁了啊。”陆川讷讷道：“我，我……”新月道：“你还打算抓着我的手抓到几时？”陆川这才发现自己一直还抓着新月的手，忙放开了，连道：“对不住。”

五、君心卿心，芳华如故

那日新月虽得人接应，逃离千丈山，但到底受了重伤，便自行觅地养伤，却不巧撞到了这群紫衣人手里。当日残红小巷里放火刺杀黑将军的，正是一群紫衣人，新月知是敌人，想要探个究竟却失手被擒，于是有了破庙里的一幕，若不是陆川及时出现相救，结果如何实不敢想象。

新月的伤势并未好，加之长时间穴道受制却强行动武，已是虚弱之极。其时天下大乱，黑将军穷兵黩武，遍地烽烟四起，盗匪草寇乘势而起，许多城池十室九空，留下战后破败的景象。陆川将新月安置在一间空的民房里，房屋的主人早已不在，想来不是逃难走了便是已经遇难，陆川从别处寻来食物，喂新月吃下。

此时新月重伤在身，却也只能由陆川摆布，心中却已将陆川杀死了几百回。好在这个傻小子并未存有歹意，新月道：“你到底想怎么折磨我，干脆直说了吧！本姑娘最见不得遮遮掩掩的，来点痛快的，本姑娘绝不皱一下眉头。”陆川解释道：“姑娘你想哪里去了？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跟你无冤无仇，干嘛一定要害你呢？”

新月冷笑道：“无冤无仇便不相加害么？”一时像是想起了什么东西，痴痴望着窗外，久久不语。新月不说话，陆川本就讷于表达，也就陪着不言语。新月忽道：“你叫陆川？”陆川说了，新月道：“听那姓赵的说，你那日曾出现在残红小巷，这么说你和那些紫衣人刺客是一伙的了？”陆川苦道：“这是赵公子和曹大哥他们那么说的，我自己也糊里糊涂的，不好意思，以前的事我都忘了，要不是这块玉佩，我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呢。”说着，掏出一块玉佩，上面刻着“陆川”两个字。

新月好奇，道：“你给我看看。”陆川递过去了，新月看着那玉佩，有些眼熟，道：“好奇怪，这玉佩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了。”说着，把玉佩还给陆川，道：“是谁说这玉佩上面是你的名字的？”陆川道：“爷爷啊。”新月问：“那个姓柳的老头么？亏他想得出来。”陆川问：“难道说这上面不是我的名字？”新月摇摇头，道：“鬼才知道，不过我总感觉你应该不是和那些紫衣人一伙的。”陆川道：“是啊，我也不愿意和他们是一伙的，他们那么坏。”新月冷笑道：“万一是呢？”陆川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时残阳斜照，透过窗棂照了进来，床头桌边金灿灿的，像铺了一层金。新月道：“好了，不开你玩笑了。”沉默了一下，忽然道：”那日我被那些刺客抓住，听到他们要酝酿一个对付黑将军的大阴谋，我要回京城阻止他们。你要是不愿同去，咱们明日就分手吧！”

陆川道：“黑将军是个大坏蛋，你为什么要给他卖命？”新月柳眉倒竖，喝道：“住口！黑将军也是你骂得的？”少女忽然发怒，陆川不知如何接口，只道：“你……你别生气，小心伤口……”新月冷冷道：“出去！”陆川不得已，只好出去了。

到了晚上，陆川煮好晚饭，端进来给新月，见少女正倚坐在床边愣愣出神，陆川进来也不理，陆川怕她还在生气，放下饭菜就要离开，少女开口道：“陆川。”陆川问：“什么？”新月道：“你扶我起来。”陆川过去小心扶新月起来在床边坐好，新月胸口起伏加剧，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道：“我是黑将军捡回来的。”

陆川不知道新月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但新月既然要说，他也只好在一旁听着。新月道：“我自小父母双亡，一个人流落在边陲之地，受尽了欺负，天天填不饱肚子，一次我为了一只馒头和一个比我高大的男人打架，我打不过，就上去咬他，却没那人力气大，还是被那人拿走了馒头，还把我打了一顿，我便暗暗跟着那个人，这时候，一个全身盔甲的黑骑士问我：‘你跟着那人一路干什么？’我说：‘我饿了，我要吃馒头。’那人道：‘可是馒头都没有了。’我说道：‘那我就杀了他！’那人便哈哈大笑。

不错，那人就是黑将军，那日黑将军带我找到了那人，递给我一把刀，让我亲手杀了那个抢我馒头的人，后来他不仅收留了我，还教我武功，就这样，我成了黑将军的杀人武器。这些年我杀过的人到底有多少，我也记不清了，有好人，也有坏人，有武功高手，也有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只要是黑将军让我杀的，我都毫不犹豫的去执行。”说到这里，许是有些累了，新月轻轻咳了咳，道：“你问我为什么要为黑将军卖命，我今天的一切都是黑将军给的，我连命都是他的，除了为他卖命，又能怎样呢？这就是我的命，注定的宿命。”

陆川一时愣住了，许久才道：“不是这个样子的，我有个很有学问的朋友跟我说过，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命运，每个人的命运都在自己的手里，只有不认命，才能改变命运。”新月一时不说话，过得好一会才道：“你这位朋友很不简单。”

陆川问：“这个黑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新月微微摇了摇头，笑道：“江湖上有许多传闻，有人说黑将军身长九尺，青面獠牙，有人说他神功盖世，力大无穷，甚至有人说他习得异术，长生不老。但黑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知道。”

陆川问：“连你也不知道么？”新月道：“我说了恐怕你不会信，我虽然是黑将军身边最亲近的人，却从头至尾都没见过黑将军的真实面目，他传我武功，给我传达任务，都是戴着面具，全身裹在盔甲里。我永远也忘不了他每次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气味……那种气味，让人绝望，让人感觉到阴冷，就像……死亡的味道，让人感觉到深入骨髓的恐惧。”

说到这里，新月的脸色煞白，像是黑将军此刻就站在自己的面前。陆川道：“黑将军做了那么多坏事，还让你帮他杀人，真是坏透了。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就应该生活得快快乐乐的，没有烦恼。”

新月忽然喝道：“谁说我年轻漂亮了？我帮黑将军杀人，我愿意不行么？”陆川急道：“你……新月，你……你怎么不讲理？”新月说完，像是有些后悔，沉默了一会，才道：“你出去吧，我累了。”

陆川只好出门去了。晚上陆川宿在新月房门外边，到得半夜的时候，陆川听见房间内少女轻声啜泣的声音，却又不敢敲门进去问，天上乌云如薄沙，遮住了月亮，四野岑寂，无声无息。

六、残阳如血，乱起京华

次日新月坚持要去京城，陆川见少女内伤未好，只得陪在一路。二人在路上走走停停，到得京城时已是半个月后，新月的伤也差不多好了。沿途可见不明身份的江湖人士在官道上走动，想来是赵公子的计划正在进行。黑将军受伤以后，黑骑果然收敛得多了，佩刀带剑的人越来越多，虽然不敢光明正大的露面，却也差不多在明面上了。京城内外，黑云压城，似乎都在透露着一个讯息：马上就要改天换地了。

新月几次想和那些江湖中人动手，都被陆川阻止了，新月也只好作罢。这日，两人来到残红小巷外边，新月说：“当日他们就是在这里刺杀黑将军的，要查那些黑衣人的线索，这里决不可放过。”陆川道：“都过去这么久了，能找到什么东西啊？”新月道：“只要他们来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顿了顿：“你最后出现在这里，说不定这里还能找到你真实身份的线索呢。”陆川“哦”了一声。

两人一起进去，残红小巷被大火焚烧过后，这地方就被官府查封了，之前还有许多黑骑在这里活动，时间一久也便慢慢撤了。新月说道：“黑将军的行踪一向是将军府的绝密，就连我也并不是每次都知道，对手这一次蓄谋而发，行动周密，我怀疑黑骑里面有对方的奸细。”见陆川不说话，不由得恼怒道：“怎么，你不赞成我的话么？”

陆川道：“没有啊。”新月问：“那你为什么不说话？”陆川道：“说什么啊？”新月哼声道：“呆子就是呆子，榆木脑袋不开窍。”陆川道：“是啊，我要是有你那么聪明就好啦！”新月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分，冷冷道：“你这人真是奇怪，别人骂你你也不生气。”陆川忙道：“好端端的，谁会骂我呢？”新月气道：“死呆子，不理你了！”转身就走。

陆川追上几步，叫道：“新月，新月！”忽觉身后有响动，一股阴风向自己袭来，陆川下意识生出警兆，回头一看，见一个红衣人正向自己攻来，陆川吃了一惊，忙还了一招，内力交击，“啵”的一声，那红衣人向后退了数步，陆川也觉颇不好受，只感到这人内力怪异，全身像是堕入冰窖一般，寒冷异常。

新月喝道：“什么人！”看到红衣人，不由道：“大师兄！”红衣人一招被陆川击退，又见了新月，正要招呼，忽看见陆川的容貌，不知为何，脸色一变，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骇然道：“你……你……你活着……”

红衣人反应这么大，二人倒吃了一惊，陆川道：“这位大哥，什么我活着？你认识我吗？”新月也问道：“是啊，大师兄，你认识陆川？你知道他是什么人？”红衣人打量着陆川几眼，神色逐渐缓和下来，问：“阁下叫陆川？”陆川点头道：“是啊。”红衣人微微松了一口气，道：“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人了。”

新月介绍道：“这位是我大师兄，叫做残阳，大师兄也是黑将军自小收养的，入门比我早得多，黑将军却教给我们不同的武功。”陆川点了点头，道：“你大师兄武功很厉害。”残阳道：“阁下武功才叫厉害。”随口问了几句陆川的武功来历和身世，得知陆川已经失去记忆，对前事一无所知，也便作罢。

新月问起黑将军的伤势和京城的近况，残阳叹道：“不太好！黑将军这段时间闭关养伤，基本不问外务，偏偏各路妖魔鬼怪趁着这时候都动了起来，黑骑都派出去了，却杯水车薪。实在不行，只有动用军队一途了。”新月问：“大师兄怎么在这里出现？”

残阳道：“我得到黑骑的消息，说有人在残红小巷出现，还以为有什么线索呢，没想到却是小师妹。”新月便不说话了。残阳向陆川道：“陆兄，你那块刻着你名字的玉佩能否给我看看？”陆川便递过去。残阳接在手里，道：“这玉佩我倒是有些眼熟。陆兄，你要是信得过我，这块玉佩能否借我，以黑骑的能力，按照这块玉佩帮陆兄打探到身世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陆川心想残阳毕竟是黑将军的人，让黑将军的人帮自己找身世，感觉心里别扭，正要推辞，新月道：“是啊，陆川，你难道想这里糊里糊涂的过一辈子吗？说不定你……你家里还有妻子在等着你呢！”说到这里，不知为何，眼圈却红了。

陆川道：“我有妻子吗？我……我也不知道，残阳大哥肯帮忙，当然好啦！新月，你怎么又不高兴了？”新月道：“谁说我不高兴了？笨头笨脑的，尽知道瞎猜。”

残阳要告辞，并让新月早些回将军府，新月应了，说：“我和陆川还有些事，等处理完了就回去。”残阳也不勉强，便离开了。陆川问：“我们还有什么事？”新月哼道：“死呆子，我陪你多待几天不好么？”陆川道：“当然好啊。”新月啐了一口，过一会才道：“上次你救了我，我好像还没谢谢你。”陆川连连摆手：“没关系的，不用谢。”新月走了几步，回头见陆川还站在远处，道：“还傻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过得几日，二人走在路上，忽见黑骑到处抓人，新月略一打听吃了一惊，黑骑要抓的人正是陆川。说陆川正是刺伤黑将军的人，黑将军神功盖世，唯有陆川这样的武功才能伤得了黑将军。新月越听越怒，道：“师兄越来越糊涂了，他不是见过你了吗？怎么还派人到处抓你？”

陆川劝道：“说不定大师兄不知情呢，我看他不像是坏人。再说，我对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说不定真是我打伤黑将军的呢？”新月道：“胡说！”陆川叹道：“就当我是胡说吧！唉，新月，要是真是我打伤黑将军的，你还理我么？”新月忽然恼怒道：“凭你几斤几两，也妄想打伤黑将军？你武功很了不起么？”陆川苦笑道：“是啊，我武功又不高，人又笨，处处惹你生气。”

新月听了陆川这么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柔声道：“这几日你不要乱跑，我回去找大师兄理论，实在不行，我去求见黑将军，总能保你平安的。”陆川感动道：“新月，你干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新月道：“谁对你好了？哼，我是怕你呆头呆脑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着，骑上马背，喝一声“驾”，奔出一程，忽地又返回来，陆川见新月去而复返，喜道：“你怎么回来啦？”见陆川还傻傻站在原地，问道：“陆川！那日你跟我说的话，是出自真心的么？”

陆川问：“什么话？”新月脸上微微一红，道：“你说，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就应该生活得快快乐乐的，没有烦恼……你那日这么说，是为了哄我高兴的，还是真心的？”陆川道：“当然是真心的。”新月微微低下头，复又回复高冷姿态，道：“我记着你这句话，你也记我一句话。”陆川问：“什么？”新月轻声道：“江湖险恶，你自己小心。”陆川没听清，问：“你说什么？”新月一咬牙，道：“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调转马头，一挥鞭，便去得远了。

七、山雨欲来，风动云变

陆川和新月分别之后，便一个人在京城里。这日，刚刚到街上，忽听见有人喊他，回头一看，却是曹少阳。陆川见到故人，也格外高兴。曹少阳问：“那天晚上你不辞而别，可把我们吓坏了，刚到京城又听见黑骑在到处抓捕你的消息，赵公子他们都很担心你的安危。”问起别来近况，陆川约略说了，他知新月与赵公子曹少阳等人是死敌，因此只隐去新月的事不说。陆川又问画眉和爷爷近来安好，曹少阳道：“柳前辈和柳师妹有任务去边关未回，暂不在京城。”

曹少阳拉陆川来到赵公子等人的落脚点，方知当日千丈山聚会的豪杰已尽数来了京城，另外还多了三山五岳的许多江湖朋友的加盟，人数已增加到两万人众，众人奉赵公子为盟主，只等时机一到，振臂一呼，就杀向将军府。

陆川将自己从残阳那里听来的消息告诉了赵公子，赵公子道：“若真如此，眼下倒有一计，不过要陆兄弟受些委屈，配合一下。”陆川道：“黑将军那么坏，只要能阻止他继续作恶，我受点苦不算什么。”赵公子便把计划向众人说了一遍。

过得几日，曹少阳活动关系，找来几十套黑骑的衣服，给自己人换上，将陆川锁起来，正大光明的往将军府走去。中途有黑骑问起，只说：“陆川！残阳将军要的人。”果然一路通畅。

将军府里戒备森严，气派宏伟。前后出口都由人把守着，赵公子等暗自记路，见此处布防得当，易守难攻，也不由得惊叹黑将军果真有过人之处。引路之人将他们带到一个空旷的院子里，说：“你们在这等着，我进去通报。”

赵公子等在外候着，不一会，忽听外面传来“砰”的一声，一道巨大火光冲天而起，赵公子知道是自己人得手，不由得心安。不一会，便见将军府中有不少黑骑纷纷外调，心知计划已经奏效，更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过了一会，忽见一个红衣人带着一队黑骑走出来，正是残阳。残阳见了陆川，冷冷道：“陆兄，没想到吧？”陆川道：“残阳大哥，你定是弄错了，我没有刺杀黑将军的。”残阳却不理会，只道：“错不了，今天即将有一场好戏要上演，可不能少了你这个主角呢。”陆川关心新月，问：“残阳大哥，新月回来过吗？”残阳哼道：“你很快会见到她的。”

忽然一个黑骑跑进来，道：“报残阳大人，将军府南门忽然遭遇不明敌人袭击，咱们的人快顶不住了。”残阳一惊，道：“什么？多派些人手！”那人领命去了。正要松一口气，忽又有人报：“城北粮仓忽然着火。”残阳铁着脸，道：“好啊，各路妖魔鬼怪都出来了。兄弟们，随我出府，杀光这帮叛逆！”

忽听陆川身后一名黑骑道：“这会儿，恐怕你走不掉了吧？”正是赵公子，众人露出本来面目，曹少阳等均在列，将残阳等人围在一角。残阳看着赵公子，不由道：“你就是赵御史的儿子，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赵公子？”赵公子淡淡道：“不敢！阁下的名字我倒是一向少闻。若非陆兄弟告知，我恐怕至今不知道将军府里有阁下这一号人物。”他得陆川提醒，知道这人殊不好对付，因此也格外小心，况且他身后还有一个至今还未露面的黑将军，故而将武学精英都埋伏到了此处。

残阳哈哈一笑：“原来是陆兄。”忽转过头对赵公子道：“阁下神机妙算，你当我就一无所知么？黑将军纵横天下，横扫六合，凭的难道仅仅只是区区黑骑而已？”赵公子一惊，道：“你……”残阳冷冷道：“实话告诉你，自从你们一踏入京城开始，一切就都在我的监控之中。我的十万大军早已开赴京城外三十里，这时候，恐怕已经进城了。”

赵公子等人一惊，想着就要先撤一步，残阳道：“想走么？”手一挥，四下里涌出许多黑骑，将众人围在中央。赵公子见事已至此，喝一声：“拼了。”众人纷纷出手，赵公子道：“陆兄弟，擒贼擒王！”陆川一点头，微微一挣，缚在身上的绳索断开，一跃而起，就向残阳扑去，残阳知道陆川厉害，往人群中躲避，便有黑骑围上来，陆川困在一群黑骑之中一时脱身不得。

陆川武功神勇，所到之处，黑骑纷纷不敌，纵横挥洒间，所向披靡，手下无有一合之将，却是越战越勇。斗得一会，赵公子一方数人受伤，死者也不在少数。残阳舍了陆川，却去独斗曹少阳，曹少阳本就不敌，数招一交，明显处于下风。陆川瞧见，双掌推出，掌力激散，三五个黑骑近身受到掌力，纷纷毙命，陆川大喝一声，又有几人被打倒在地，陆川几步奔到曹少阳身边，一掌封出，截住残阳双掌，残阳只觉全身一震，陆川招式未老，变掌作拳，长驱直入，直奔残阳胸口，残阳气为之闭，欲往后退，陆川已抓住他的”天枢“大穴，残阳全身一软，再也提不起内劲。

陆川大喝一声：“都住手！”众黑骑见主帅被擒，又见到陆川如此高强的武功，慑于他的威势，纷纷不敢上前。陆川向残阳道：“你快让他们都退开，放赵公子他们离开！”残阳咳了两声，道：“你抓着我，我怎么命令他们？”陆川道：“少废话，你让是不让？”残阳无奈，一挥手，黑骑便纷纷退开了。

陆川看向赵公子，赵公子此时也是浑身浴血，道：“陆川，你叫他……咳咳，把城外大军退了。”陆川点了点头，向残阳喝道：“听见没有？”残阳道：“大军是由黑将军直接指挥的，我没有调动权。”赵公子道：“那你带我们去见黑将军。”残阳笑道：“见到黑将军，你们都得死！”赵公子心忧城外兄弟的安危，道：“黑将军真有这么厉害，这时候为什么还不出现？”残阳不答，在陆川的逼迫下将他们带往黑将军的住处。

众人走了一段，赵公子见残阳倒也没有将他们带往什么偏僻处，约略放心。走了一会，在一间房子前停下，道：“到了。”陆川问：“黑将军是在里面？”心里也有些害怕，江湖上众人将黑将军传得神乎其神，然而真的到了他的面前，却觉得永远不要见到这个魔鬼的好。殊不知赵公子等人均是一般的心思。

赵公子上前一步，咳了一声，道：“黑将军，咱们终于见面了！”里面久久不答。众人犹疑，陆川向残阳道：“你有没有作怪？”残阳却大笑起来。陆川道：“你笑什么？”残阳问：“陆大侠，你想不想见到新月？”陆川一惊，道：“她在哪儿？”赵公子道：“她的下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不过现下恐怕不是那么好过，要是再迟一些，我可不敢保证你们今生还能见到面了。”

陆川急道：“她不是你的师妹么？你怎么能这样对她？”残阳道：“无毒不丈夫。区区一个女子算什么？”陆川手上使力，道：“她在哪儿？快放了她！”残阳惨哼了一声，道：“你先放了我。”赵公子道：“不可！”陆川考虑了一会，手一松，道：“我希望你说话算数。”赵公子等人都是心里一叹。

残阳得了自由，往门前一站，立即神采奕奕，道：“来啊，将新月带上来！”不一会，见几个黑骑押着新月上前来。新月此时全身被缚，形容憔悴，看来受了不少折磨。陆川心里一急，道：“新月，你没事吗？”

新月见到陆川，先是一喜，随即怒道：“陆川，你这个傻子，你来这里做什么？”陆川道：“我来救你。”说着就要上去，残阳道：“陆兄，我知道你神功盖世，可是你想清楚，你只要再走一步，你眼前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可就变成死人了。”陆川便不敢动。

残阳绝处逢生，志得意满，不由得哈哈大笑，身后房门一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百十来个黑骑手执淬了毒的弓箭严阵以待。

八、陆行百川，天命我命

正在这时，忽见城外一束烟花升空，在天上绽出五彩斑斓的颜色。赵公子心中一喜，暗想柳前辈和画眉等人请来的援军终于赶到了。原来赵公子知道黑将军手底下有千军万马，为防万一，便让柳前辈和画眉祖孙远去边关联络被黑将军迫害过的武官边将，终于在紧要关头赶到，这烟花正是讯号。

残阳却是脸上一变色，喝道：“黑骑听令，这位赵公子和陆川都是黑将军要拿的重犯，抓住有重赏！”黑骑正要动手，新月道：“你们别听大师兄的，他才是刺杀黑将军的人！”一急，终于忍不住道：“陆川就是黑将军！”

这句话一出口，除了残阳之外，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奇闻，赵公子和曹少阳齐声道：“什么？”陆川也是惊得不轻：“新月，你……你说我是黑将军？”新月点了点头，这才将实情说了出来。

原来残阳跟随黑将军日久，早就起了谋夺篡位的心思，奈何黑将军武功太高，更无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一直无法下手。三个月前，一次偶然机会，黑将军到残红小巷，给了残阳可乘之机，于是精密策划了残红小巷刺杀行动。这一次黑将军终于受了重伤，残阳心知黑将军不死，他的位子便一日不稳，便一面谎称黑将军受伤闭关休养，一面以追杀刺客的名义派出黑骑，对黑将军进行追杀，此时黑将军已经脱掉了盔甲，无人见过黑将军真实面目，均不知陆川便是黑将军，也就真的以为陆川就是刺客，要不是柳前辈无意中经过，黑将军一代枭雄，恐怕真的就要这样死了。

但无巧不巧，黑将军醒转之后却失去了记忆，前事皆忘，被千丈山群雄当成了打败黑将军的制胜法宝。而残阳因为没有杀死黑将军，加之掌控军队的令符还一直没有下落，因此派出属下四处寻找，后来抓住新月的那几个蒙面人正是其中一批。

黑将军之前教新月武功时。说话都是运使内力用的假声，这一失忆，黑将军原本的声音新月倒是没听过，所以新月一时竟也没认出陆川的身份来。陆川和新月回到京城，残阳第一眼见到陆川，之所以吃惊，便是见到黑将军没死，待知道黑将军失忆变成“陆川”，才放下心来，回去之后便命黑骑追杀陆川，只要陆川一死，便万事大吉。并骗去了可以调动大军的令符，也就是那块刻着“陆川”的玉佩，正所谓“陆行百川，威震天下”。正是黑将军纵横天下、横扫六合的精锐部队。

后来新月回到将军府，无意中窥到了残阳的秘密，残阳便将新月抓了起来，并由此知道了赵公子的行动，便以逸待劳，有了今日的这场较量。

众人这也才彻底明白，为什么陆川会出现在残红小巷，为什么他这么年轻就有着这么高强的武功，为什么他的身世竟没有一个人说得清，一切只因为：陆川便是黑将军！

赵公子后退了一步，向陆川道：“阁下隐藏得好深，不愧是黑将军，赵某败得心服口服。”陆川道：“赵公子，你误会了，我……我不是黑将军，黑将军是个坏人，我才不要做他，唉，新月，你告诉他们，我不是黑将军。”

新月心里微微一软，心想黑将军固然纵横天下，却也残忍霸道，反而是陆川憨厚老实，心地善良，实不知告诉他真相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曹少阳忽然道：“不对啊，如果陆川是黑将军，那他怎么也有五十多岁了，怎么会这么年轻……”赵公子却苦笑道：“早就有传闻黑将军曾远赴西域修习异术，驻颜有术，以前不信，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陆川一时心里乱糟糟的，残阳却对新月笑道：“小师妹，我说你真不聪明。”新月问：“怎么？”残阳道：“他们不知道陆川的真实身份倒好，这下可给陆川多添了这么多敌人。”新月一瞧，赵公子等人果然看陆川的眼神又惊又怕，却分明含有无穷的敌意。赵公子道：“黑将军，不管你以前是装出来的也好，还是真的失忆了也罢，但你欠下的笔笔血债，终须有人偿还，就算你武功高强，甚至曾对我们有恩，但恩惠是恩惠，血仇是血仇，赵某恩怨分明，今日就算拼死，也要向你讨个公道！”身后众人也齐声称是。

赵公子再不多话，身后众人一拥而上，向陆川攻来。新月见势不妙，向众黑骑道：“还不去救黑将军？”残阳乐得看热闹，却道：“谁敢动手？”众黑骑迫于残阳威势，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听谁的好，便不敢妄动。陆川解释道：“赵公子，我真的不是……”他不忍伤害众人，只不停躲避，但这些人都与黑将军有深仇大恨的，均是不要命的打法，陆川迭遇危险，好在他武功高强，总算化险为夷，新月在一旁却看得心惊肉跳，心知陆川这样一直不还手，总有精疲力竭的时候，到时候双拳难敌四手，况且还有个残阳虎视眈眈。便想着找个什么法儿帮一帮陆川。见残阳等人都密切关注场上争斗，便偷偷取出藏在袖子里的一支钗子，慢慢解绳索。

赵公子这次带到将军府的，均是千丈山上武功最为出色的，虽然人数不多，武功却着实不弱，陆川要打败他们虽说不难，但他心存了怯意，又不敢伤害他们，因而越打越退缩，气势也越打越弱。

陆川心想，如果自己真的是黑将军，以往自己做了那么多错事，实在是该死之极，“唉，也难怪赵公子他们这么恨黑将军，偏要杀了我。这个黑将军真是万死难赎……”这么想着，只觉得万念俱灰，心想就这样死在赵公子他们手上，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既替自己以前的残暴赎了罪，也让赵公子等人报了仇。霎时间心灰意冷，手往下一垂，站着不动。

赵公子等人见陆川突然不动，任人宰割，愣了一下，残阳见机会难得，喝一声：“快放箭！”身后黑骑得了命令，无数支毒箭齐齐射出，新月刚刚松开绳索，见势吓了一跳，顾不得许多，叫一声：“陆川小心！”人就往前冲去，扑在陆川身上，当是时，无数支毒箭正好射在了新月身上。

陆川吃了一惊，叫道：“新月！”内力迸发，赵公子等人被逼退了数步之遥，一时也不敢上前。

陆川急道：“新月，你……你这是作甚么？”新月并未就死，躺在陆川怀里，吐出一大口血，染红了衣襟，吃吃道：“我……我这一生，为你杀人征战……做了不少错事，到头来……终究还是……做对了……一……一件事……”陆川的眼泪就流了下来，道：“你怎么那么傻？我是百死之身，你救我干什么？”

新月想伸手替陆川擦眼泪，却终于无力抬手，吃力道：“你……你不要难过，你还记不记得，你曾跟我说过……凡事都有注定，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自己的命运，只有……不认命，才……才能改变命运。我……我为你而生，终于为你而死……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吧……”说到这里，已经气息微弱。

陆川哭道：“我不要你死，新月，你答应过我的，要开开心心的活着，你答应过我的……”新月的身子却终于慢慢冷了下去。陆川伤心了一会，慢慢安静下来，将新月的尸体在地上放好。

残阳见陆川红着眼睛，目露凶光，便想要偷偷离开。陆川却突然发动，一个闪身，落到残阳身边，一招就废了残阳一条手臂，将残阳整个儿举了起来，道：“大家听着，我是黑将军，残阳大逆犯上，已被我废掉了武功，你们都赶快退开，从此以后要造福百姓，不得为恶！”

黑骑众人见残阳被废，陆川又有如此本事，谁敢不服？纷纷退了开去。事情有如此转机，赵公子等人也料想不到。也不打算和陆川打招呼，就这样离去，陆川见众人要走，忙道：“赵公子留步！”

赵公子回过头道：“将军心忧天下，实是万民之幸。不知还有何见教？”“将军”之前却少了“黑”字。陆川叹了一口气，道：“唉，什么见教不见教的，我什么也不懂，新……新月常常骂我傻子，我也真是傻得紧……这天下，我是管不好的。赵公子，你留下来好不好？”赵公子道：“将军若有心，还请手下留情，让你的军队退兵，免得京城生灵涂炭。”陆川道：“啊，这我倒忘了。”从残阳身上摸到那块刻着“陆川”的玉佩，将残阳交给黑骑看押，又找人将新月的尸体收敛，便和赵公子等人一起出去。

兵符所到之处，大军立即退出城外，待一切安定，柳前辈和画眉等人也迎了上来。陆川喊了“爷爷”，曹少阳等将将军府里的一切都简要说了，柳前辈看着陆川，实在不敢相信当初自己所救的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年竟然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黑将军，不由多瞧了一眼。

陆川听到画眉喊他，便过去了。柳前辈见陆川仍如之前一般，丝毫看不出残暴的黑将军的影子，不由问道：“既然‘陆川’不是黑将军的名字，那么黑将军到底叫什么？”赵公子一愣，道：“这恐怕永远是一个谜了。”

陆川陪画眉走在路上，叙说这一别之后的诸多变故。画眉听到陆川竟然就是黑将军，也是吃惊不小，不知为何，陆川面对画眉，仿佛没什么压力，有什么心里话，都一股脑儿全都说了出来。说起京城之战，自然也说到了新月，从他们相遇说起，说他们如何从破庙偶遇，千里养伤，奔赴京城，到最后香消玉殒……一点一滴，包括每一个细节……陆川也很吃惊为什么自己竟然记得这么仔细，仿佛新月就一直活在自己身边一般，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是那么清晰。画眉也就安静的听着，一句话不说。

陆川说得有些累了，道：“画眉，我是不是话特别多，你听烦啦？”画眉摇摇头，道：“你是大英雄，新月姐姐肯这般为你，实在是……让人羡慕。”陆川奇道：“羡慕什么？”画眉笑道：“没什么。”陆川却叹道：“说到底还是我害了新月。”画眉见陆川心结未解，柔声劝道：“你也莫恼了。新月姐姐这么做，她的心里应该是很开心的，各人都有各人的宿命，或许，这对于新月姐姐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吧！”

不知为何，陆川听到画眉说“各人都有各人的宿命”时，身子一颤，眼睛倏地一红，似乎又看到一个黑衣少女在绝壁山脉间纵横飞荡，杳如轻烟，仿佛近在眼前，却又无限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