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缘不见君颜

作者: 月亮上的客栈 | 来源:发表于2020-06-01 17:27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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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剪已经盯着眼前的古铜色手镯一个小时了。

今天是大二暑假第一天,临走之际她心血来潮去了学校当地的景区转了一圈,没想到居然有奇遇——她捡到了一只奇怪的手镯。

手镯通体呈暗黄色,在阳光下散发着诡异又惑人的淡淡幽光,斑驳的划痕饱经风霜,精巧美致的花纹缝隙之间微微发黑。手镯中央镶嵌着三颗明亮的朱缨色宝石,干净纯粹,绝非凡品。

“小剪,饭就在桌子上,妈要出去一趟。”

谢剪一激灵,终于回过神来,这只手镯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总会让她忍不住入神。

“好。”

谢剪又将视线投到镯子上,不知道是不是她花了眼,那三颗宝石竟发着刺眼的光芒。

谢剪将镯子戴到手腕里,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冰凉的手镯轻贴她的肌肤,好似触碰到了心中某一处柔软。

手镯,竟刚好合适。

孤垒荒凉,沙烟缭乱。一盘浑圆的落日贴着大漠的棱线,光秃的大地被衬得暗沉沉的,透出一层深红。连绵起伏的沙丘如同阵阵波浪般悠远,涌动的黄沙随风而动,惊起孤鹜连连惨叫。

谢剪醒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大漠孤烟,黄沙落日。

她本能的伸手挡住迎面而来的风沙,手腕间,那只古铜色镯子便再次出现在眼前。

谢剪环视四周,瞬间慌了神。她打算将镯子脱下来,但无论怎么努力,均是徒劳。镯子仿佛缩了大小,牢牢攀在她的腕上。

谢剪用十分钟的时间,接受了她穿越的事实。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朝代。”她叹了口气,看着荒无人烟的大漠,内心一阵悲凉。

落日慢慢消失在地平线,谢剪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天色渐暗,逐渐浮现出湛蓝色。恍惚之间,她好像瞥见了一个人。

他被隐在繁杂的枯草中,只露出一条腿。

谢剪慢慢走近,心里顿时一滞。眼前的少年腹部中箭,血液透过坚硬的铠甲洇出来,让周围的枯草染上惊心动魄的红。他面色惨白,好看的薄唇血色尽无,昏迷间还紧紧皱着眉。

谢剪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凑巧的是,她是临床医学的大二学生,不巧的是,学的都是皮毛,平时都是小打小闹,哪里见过此等场面。

她伸手轻贴他的额头,抿紧了唇,他的额头滚烫如火。

谢剪看了看四周,好在不远处有一潭湾泉。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拖到湾泉旁,捏着他的脸颊给他喂了几口水,随后不拘小节的将自己的印花长裙撕了一块,浸湿之后贴在他的额头。

她又小心翼翼的脱去他沉重的铠甲,解开他的里衣,露出精悍健硕的上身和触目惊心的箭伤。

“天地良心,我真不是为了吃你豆腐,物理散热嘛,你能理解吧?”谢剪对着昏迷的少年说了一句后,继续擦拭他的上身。

几个忙活后,谢剪已经大汗淋漓,她吐了口浊气坐到少年的身边,看着暗沉的苍穹逐渐露出皓月和星辰。

远方传来悠扬的风沙之声,她刚刚在少年身上摸到了火石,于是她燃了堆篝火,正盯着耀目的火光发呆,手上的镯子在篝火映射下再次散发幽光。

忽然间,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谢剪转过身,少年清澈的眼眸还透着迷茫。

他半坐起来,剑眉星目间透着运筹帷幄的少年老成,双眸清澈却给人强烈的威严,完美的下颚仿佛是上帝亲手雕刻的艺术品,浩瀚的大漠在他面前竟然相形见绌。

他低头看见自己裸露的身子,猛的抬起头看着眼前奇装异服的女子,满脸难以置信,两颊慢慢晕开两抹淡红。

谢剪慌忙摆手,“你发烧晕倒了,需要物理散热。”

“发烧?物理?”

“啊,就是你们口中的热病。”

少年恍然大悟,耀眼的火光在他的脸颊上扑闪,眼中仍然存着警惕,“姑娘救了我?”

谢剪笑着靠近他,伸手随意的拍了拍他的肩,“不用谢我,应该的。”

少年一僵,两颊的嫣红似乎又重了些。

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点缀着点点流萤,一轮明月高挂,泠泠月光交织暖暖的火光盖在二人身上。

他好奇的盯着谢剪瞧了又瞧,眉头皱了又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随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光天化日之下,姑娘怎么衣冠不整。”

谢剪一愣,原本好看的裙摆被她撕了一块,隐隐约约间能露出白皙修长的腿。她刚刚忙着救人,倒是忘了古人崇尚君子正衣冠。

她尴尬的一笑,“这不为了救你嘛。”

少年掩去眼中的好奇与迷惑,低头不言。

“你怎么会在这里?有家人吗?能不能救我们回去?”谢剪逮住机会就问。

他淡淡一笑:“两国交战,大捷而归,奈何遭到后手,与军失散。”

谢剪指着他的箭伤,问道:“你可有归处?”她讪讪一笑,“能不能收留收留我。”

少年嘴角温柔的一勾,缓缓从怀里拿出一个竹枝圆筒,火石一划,伴随着尖锐的鸣响,一抹耀眼的火花便在空中炸开来。

“等罢。”

谢剪偷偷瞄他,“你能带我一起走吗?”

他眼睛微弯,眉眼还存着少年稚气:“姑娘救了在下,在下会对姑娘负责的。”

篝火不时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谢剪歪过头对男子问道:“我能冒昧问一句现在是哪位皇帝掌政吗?”

少年盯了她许久,随后说道:“王上刘氏,单名一个彻字。”

谢剪一个踉跄。

刘彻!汉武帝刘彻!敢情她穿到西汉来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她人生地不熟,认为先抱个大腿要紧,于是她笑着对少年伸出手:“你好呀,我叫谢剪,你叫我小剪就行。”

少年看着她伸出的手,犹豫了许久,终是双手作揖,“在下霍去病。”

谢剪穿越了,还遇到了历史上那个令敌人闻风丧胆,名震四海的少年将军。

史书记载,西汉中期,汉武帝元朔六年,17岁的霍去病已为票姚校尉,率领八百骑兵深入大漠,两次功冠全军,回朝后封“冠军侯”,至此初斩锋芒。

谢剪救下他时大战已然结束,回途路上遭遇敌人留的后手,霍去病中箭并与大军失散。

谢剪发着愣,一声“小剪”将她拉了回来。

霍去病掀开布帘,走进帐篷,笑得温和,“小剪,今日春光明媚,最适练马。”

七日前,霍去病将她带回军营。按照律法,军营本不该出现女子,但大战已了,此行乃回京之路,再加以他一力相保,便得以跟随大军一同回京。

17岁的他有着少年英气,意气风发如同九天之上的骄阳,温和又耀眼。

“在发什么愣?”他走过来敲了敲谢剪的头,波光粼粼的双眸携着星河。

谢剪心里一阵酸涩,正是因为见过了他的美好,更加不愿看到他24岁便陨落在历史的长河里。

她深吸了口气,笑着答:“走罢。”

浩瀚的草原一望无际,湛蓝的天空上苍鹰低吼,霍去病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春日的暖阳在他身后绽开,他对谢剪伸出手,温和的眉眼携带着少年的洒脱,“来。”

谢剪将手放到他宽大的掌心,淡淡的暖意便从手中传到心里。

霍去病从背后拥着她,一甩缰绳,枣红色骏马便随即奔腾。身旁的景物迅速褪去,二人发丝相缠,衣袂随风而动,猎猎相飘舞。

谢剪惊呼,“这马堪比飞机啊。”

“小剪,飞机是何物?”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狂风,谢剪不由的放大声音,心里一阵洒脱舒畅,“飞机是我故乡的物什,可以载人在空中飞翔,如同鸟儿。”

他笑道:“小剪的故乡是个好地方。”他停顿片刻,接着说道:“长安亦是,不过半月,我们便可抵达。”

“那可真是太好了。”

“此战大胜而归,王上定有赏赐,小剪可以继续跟着我混吃混喝。”霍去病调笑到。

谢剪白了他一眼,“那是,我定赖着冠军侯大人不走。”

说完,身后一片寂静,耳边只余风声。

完了,冠军侯是回长安才封的,她想抽自己一巴掌,竟然说漏嘴了。

她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那个,给你提前预测一下嘛,别当真。”

身后传来轻笑,“借小剪吉言。”

半月如同白驹过隙,一闪而过,临近长安前一夜,大军在峪河旁安营扎寨。

谢剪坐在河边,看着天空点缀满满的星辰灿烂,一勾镰刀弯月尖锐,牢牢挂在上天,近日以来手镯上的幽光亮得更甚,朱缨色鬼魅如丝。

她的心中一片怅然,来到西汉一月有余,她看到的都是真正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人,他们都是鲜活的,而不是千年之后供他人研究的森森白骨。

一阵清香传来,霍去病坐在谢剪身旁,他今日穿了便服,像极了京城里的翩翩贵公子。

“阿难。”谢剪轻呼。

“我在。”

霍去病是霍仲儒的私生子,因着当时霍去病生母卫少儿身为舞姬身份低微,霍仲孺拒绝承认这个儿子,所以他至今未能有小字。

后来霍去病告诉谢剪,他的娘亲给他取了个幼名唤阿难,鲜少有人知道,谢剪便天天在他耳边念叨。

“阿难,我最近总是心神不定。”说完又无奈的用余光瞥了一眼古铜色手镯。

他温和的笑了笑,“明日便可抵达长安,听闻芙蓉楼的桂花糕最受长安城的姑娘喜爱,明日我便带你去尝尝。”

谢剪看着他清澈的眼眸,她绽开一抹笑颜,好似静夜里盛开的昙花。

一抹流萤扑闪着微弱的绿光从谢剪眼前一闪而过,她好奇的双手去抓,激动的拽着霍去病的衣袖说道:“萤火虫!萤火虫!我终于见到活的了!”

霍去病先是一愣,随后笑着对身旁的女子说:“等我。”

还未等谢剪反应过来,他已经钻入眼前的漆黑树林。

她安静的盯着前方的树林,感受到心里突如其来的悸动。手腕上的镯子忽然剧烈抖动起来,朱缨色幽光晃得她眼前一片空白。她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身子,顿时慌了神。

不可以!那个少年还在给她抓萤火虫!他还要带她去吃整个长安城最好吃的桂花糕。

红色幽光依旧闪烁,下半身几乎消失不见,谢剪竭尽全力对着前方的树林大喊了一声:

“阿难!”

谢剪醒来时,电脑还发着光。

她望向窗外,弯如镰刀的月亮,跟西汉时的一模一样。她急忙抬起手腕,古铜色镯子已经恢复如常,但奇怪的是,原本闪烁暗光的三颗宝石如今竟然只亮了两颗,其中一颗仿佛被人抽去血色,暗淡无光。

她再看了眼时间,竟然只过了十个小时。她轻轻一脱,镯子便轻而易举的脱落下来。

她的眼睛渐渐浮上雾气,长安城的桂花糕,终是吃不上了。

一连十天,谢剪都神色恹恹,提不起兴趣。每当午夜梦回,她总会看见那个身骑战马,挥斥方遒的少年。不对,他好像更高了点,眉眼的少年之气慢慢变得成熟。

深夜十点。

谢剪郁郁的起身,她瞥了一眼桌上的手镯,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

她心里纠结万分,她知道身处异世的恐慌和未知的险境,但她仍然鬼使神差的走向镯子,犹豫片刻还是将手镯套入手腕。

她想再看看他,哪怕面临的是凶险万分的冷兵器时代。

古铜色手镯上的两颗宝石忽然大亮,闪烁着诡异的红色幽光,一阵困意来袭,谢剪渐渐失去了意识。

一盆冰凉的水刺痛着她白皙的脸庞,谢剪从昏迷中惊醒。

眼前之景从模糊变得清晰。

绿草绵延,一群身着虎皮貂衣的壮汉正围着她瞧,他们胡子拉碴,皮肤黝黑,像极了草原上的游牧民族。

而谢剪正被五花大绑的绑在柱子上,供人观赏。

他们说着谢剪听不懂的话,听起来...居然像蒙古语?

此地看上去像是他们军营的一个小分部,本该热血沸腾斗志满满的地方如今却好像泰山压顶,他们表情复杂,氛围紧张,不断对她投来恶戾憎恨的目光。

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生吞活剥。

忽然,一位壮汉举起大刀,他愤愤的将刀高高举到谢剪头顶,又攥了攥刀柄,酝酿着一击毙命的力度。

谢剪的心都悬了起来,身体忍不住颤抖,紧闭的眼角晕出了泪。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耳边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凌厉的刀枪划过空气发出声响。

周围的人开始恐慌,仓促的拿起大刀开始应战,刀剑相碰的声音随即而出,场面混乱,十分激烈。

“小剪!”

熟悉的声音好似穿越千年,直击她的内心。她缓缓睁开眼,原本猩红的眼眸在看到穿过人群奔向自己的少年后,顿时喷涌出泪珠。

跟梦里一样,他好像更高了些,眉间的稚气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沉着冷静的强者之气。

他的眼中充满狂喜,眸里的光好似能照亮黑夜。

他翻身下马,一斩缰绳,将谢剪紧紧搂入怀中。

谢剪将手放到他的背上,肆无忌惮的哭了出来,“这什么破地方啊,我刚刚差点就死了。”

霍去病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铁青着脸将自己的将帅披风解下,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每次见到小剪,都这这般衣冠不整的模样。”

谢剪一愣,今日穿的是一条纯白吊带长裙,露出藕臂,在他眼中确实又是“衣冠不整”谢剪自知理亏,闷声不说话。

汉军作战勇猛非凡,打得那群人溃不成军,纷纷逃窜。

霍去病将她抱上战马,随着大军回营,他揽着谢剪,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年,你去了哪里,我找了你两年。”

谢剪呆了片刻,不可置信的道:“两.....两年?”

“嗯,两年多了。”

“那刚刚那些人是匈奴?”

“嗯。”

“这座山叫什么?”谢剪瞧着远方延绵不绝的秃山,问道。

“祁连山。”

谢剪顿时了然,原来......已经过了两年了。

史书记载,汉武帝元狩二年,汉武帝亲封19岁的霍去病为骠骑大将军,于春、夏两次率兵出击占据河西地区的匈奴部。史称“河西之战”,这也是霍去病的成名之战。

河西之战共两次,皆是大胜而归。

“阿难,你之前来过一次了吗?”

霍去病应了一声,“匈奴人猖獗,打他们一次还不够,非要自寻死路。”

看来是第二次河西之战。

西汉大营近在咫尺,旌旗升空,号角震响,阵阵战鼓振奋人心。

有幸见证一段历史,谢剪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心情。

谢剪待了一个月,看着西汉大军在祁连山附近与匈奴对峙了近一个月。双方僵持不下,气氛逐渐变得紧绷,谢剪自然也感受到了士兵们被抑制的血性和焦虑不安。

一如两年前,谢剪穿着男装,在霍去病的庇佑下在军营混吃混喝。

她看着西汉的太阳曦升晚归,看着他练兵沙场,指点兵阵。他会在漆黑的星夜同她秉烛夜谈,说尽长安乐事。谢剪也会跟他描述千年后的精彩繁华,同他讲“我故乡的月亮跟这里的一模一样。”

霍去病从不逼问谢剪的来历,也从未问过她为何在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以至于谢剪提前准备的通篇鬼话全都没用上。

今日感觉人心惶惶,空气中浮动着剑拔弩张的味道,主帅帐里的烛火亮到了很晚。

“将军,公孙敖仍未到达。”

谢剪站在众人看不到的黑暗角落,听着他们的谈话。

帐内气氛凝固到了极点,安静得只剩帐外的虫鸣。

“王上派遣公孙敖携军与我们会合,这都拖了七日了,且不说士卒低迷焦虑,这军饷也拖不起了。”

霍去病一言不发。

“这该如何是好。”

“继续对峙绝非良策。”

将领们七嘴八舌说了起来,最后齐齐将目光投到将帅椅上抿嘴沉思的霍去病。

片刻过后,他冷静出声,“明日我携部分骑兵渡黄河,越过贺兰山,经小月氏深入匈奴侧背,从背后突击。”

众人皆是一惊,谢剪也愣了。

“将军要率军绕后?”

“万万不可,此行凶相万分!”

谢剪努力回忆了一番,史书记载,河西之战由于公孙敖行军途中迷路,未能与霍去病会合,霍去病冷静掌军,立即改变作战计划率部分骑兵采用大纵深外线迂回作战。匈奴人未料到,仓促应战,最后霍去病以少胜多赢下这场战役。

虽然知道结果,但过程的艰辛是常人想象不到的。

帐内的烛火虚弱的闪烁,夜深人静,偶尔传来风声,携带孤寂暗寥。

人均散去,谢剪从黑暗里走出,他顺手将披风盖到她身上,“怎么还没睡?”

谢剪按住心里的苦涩,强扯出一抹笑,“我想出去吹吹风。”

“好。”

寥落的祁连山延绵不绝,在暗黑的深夜只剩模糊的线条,今夜没有萤火虫,只有高高悬挂的弯月。

看着眼前的男子,谢剪鼻子一酸,眼中已经不知不觉漫上泪花。

“带我么?”

“不带,太危险。”

她直直盯着远方,故作轻松的甩甩手臂,强忍着不让泪珠落下。

“此行路途漫长,凶险万分,需跋山涉水,恐怕......需要一段日子。”

谢剪含泪笑着说,“没关系啊,我等你便是。”

他温柔的笑了笑,安抚的摸了摸谢剪的头,“戴着我的镯子,便是我的人了。”

谢剪呆呆的看着他,眼角还携着泪,“这是你的?”

“此乃我娘遗物,只给霍家夫人。”

古铜色的手镯在泠泠月光下散发暗黄色幽光,两颗宝石鲜红如丝。

谢剪有些尴尬,“你......你早就发现了?”

霍去病笑而不语。

“那为何不要回去?”

“要回来作甚,迟早也是要给的。”

谢剪愣住了,湿漉漉的水眸睁得圆圆滚滚,一脸的震惊。她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快要跳出来。

“你......”

“小剪甚是特别,活泼清朗,干净美好,虽然直觉告诉我小剪可能不属于此地,但我仍想贪一时之念,小剪,待我得胜而归,你嫁我可好?”

他的两颊微红,说得极其认真,眼中有些许忐忑。

月光照在他身上像极了天上的谪仙。

谢剪怔了许久,上前抱住他,抽泣着说道:“好,你定要平安归来。”

远方传来牛羊的低鸣,星河浩荡的夜似乎也在吟唱着古老歌谣,战鼓上的红绸带随风而动,想要迫不及待的见证一场厮杀。

太阳初升,大雾尚未消散,霍去病身着主帅铠甲,领金戈铁马。烽烟四起,战鼓震彻九霄,号角划破天际。

他的眼神镇定又沉稳,果断的摆了摆手,“出发。”

谢剪站在最前方看他,临走之际他忽然回过头,调皮的对她挑了挑眉,跟刚刚霸气侧漏的主帅模样大相径庭。

谢剪破涕而笑,看着他越走越远。

“一路顺风,霍大将军。”

霍去病走后,谢剪整日百无聊赖,没事就盯着手镯发呆。此战是他以少胜多的成名战,估计会打上许久。

她叹了口气。

三日后的某夜,谢剪忽然从梦中惊醒,她的心脏狂跳不停,手镯上的宝石散发着强烈的光,还伴着微微颤抖。

谢剪心下一凉,焦急万分的喊来了人。

“快!快给我准备纸笔!”

她又要走了,她要在走之前给他留封书信。

士卒看着急得快哭出来的谢剪,不敢过问再多,放下纸笔便急匆匆出了主帅帐。

手镯开始剧烈抖动起来,幽光愈来愈甚,身体不受控制的瘫软。

她加快手中的速度,右手剧烈颤抖,以至于到后来写出的字都变得歪歪扭扭难以辨认。她的身体开始透明,终于,在写完最后一个字后,笔掉落在地,晕开一滩墨色。

阳光刺眼,谢剪本能的用手挡住眼睛。

“小剪!小剪!”

谢剪缓缓睁开眼,她躺在卧室的床上,窗外阳光正好。

“妈?”

“我的小祖宗,终于醒了,都日上三竿了,还睡!”

“起来吃饭。”她的老妈说完便走了出去。

谢剪急忙抬起手腕,古铜色的手镯一如往常,等等!红色宝石又暗了一颗,原本三颗朱色宝石如今竟只亮了一颗!

她想起那个异世的少年,她急急脱下手镯再重新戴上。

手镯平静如常,毫无反应。

随后的一个月,谢剪尝试了许多办法。在月圆之夜或是午夜12点,又或是将手镯反复擦拭,均是徒劳。

暑假转瞬即逝,谢剪想到了初次捡到手镯的地方,于是她提前几日收拾行李离了家。

龙潭湿地是国家4A级景区,景区矗立着一棵郁郁苍苍的参天古树,一年四季皆是绿叶,那里也是她捡到手镯的地方。

古树粗壮的树干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的岁月痕迹,饱经风霜的枝干点缀着茂密的绿叶,像是阳光下的油亮锦绸,散发着神秘的绿光。

谢剪安静的站在它的绿荫之下,透过它想起了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她温柔的勾起嘴角,眼里已起了水雾。

“我的霍将军啊,你可安好。”她低声问道。

站了许久,她紧挨着古树坐下,将头靠在树干上,慢慢阖上双眼。

手镯上最后一颗宝石散发着朱缨色幽光......

“哎!醒了醒了!快去喊陈妈妈。”

谢剪缓缓睁开眼眸,一片艳红映入眼帘。

古色古香的房屋内布满了红色透纱帘,屋内散发的熏香沁人心脾,弥漫着旖旎又暧昧的气息。

眼前的女子粉黛极重,透纱将她的曲线完美展现,她的一颦一笑皆是惑人的妩媚。

谢剪懵了,这个地儿......像青楼啊!

谢剪掀开锦被站了起来,发现自己的牛仔裤和衬衫早已换成了魅人的大红色纱裙,藕色手臂和修长的双腿在薄薄的透纱下若隐若现。

随后,一位年龄稍长的妇人袅娜的走了进来,她将谢剪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没想到捡回来个好苗子。”

这是入贼窝了,谢剪心道不好,于是谄媚的笑着说:“这位美女,我不是无家可归,我来找朋友的。”

她对谢剪的话置若罔闻,对着身旁的女子说:“今晚便可接客,先带她去破身。”

破身???

“看!那是什么?”二人朝着窗外看去,谢剪看准时机,如同破弦而出的箭矢,“嗖”的一下便跑下楼。

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身后传来老鸨的惊呼,“快拦住她,今日乃霍将军的受职大仪,别让她到大街上闹事!坏了将军的事,咱们可承担不起。”

谢剪管不了那么多,铁着头往楼下跑。

旖旎似水,美酒飘香的青楼顿时被她搅得鸡飞狗跳。

青楼的杂役步步紧追,谢剪一时找不到门,便反其道而行,朝着客人多的地方钻。短短片刻,整个青楼便乱成一锅粥。

趁着人流杂乱,谢剪跑出了青楼。

刺眼的阳光晃得她眉头一皱,她眨了眨眼。

凝华曙辉的长安街如今人山人海,人们自发的站成两列,路上盖冠如云,仕女王孙,摩肩接踵。震耳欲聋的锣鼓之声响彻天际,好一个喧闹热市的长安城。

谢剪感慨片刻,不敢停留,身后的杂役依旧紧逼。

忽然之间,人们开始欢呼,前方驶来一队繁华车驾,游如长龙。

“霍将军!是霍将军!”

“什么霍将军,该改口大司马大将军了。”

微风轻拂,卷起锦帘,男子举世无双的容颜便暴露在众人眼中。谢剪脚步一顿,呆呆的看着远方坐在车驾内的男子。

锐利的鹰眼淡漠非常,原先的少年稚气彻底变为硬朗的成熟之气,精致好看的五官不苟言笑,散发着决策者的威严。他掩嘴轻轻咳了几声,面色不太好。比起此前,他已经少了许多意气风发,变得安静沉默。

谢剪心里一酸,隔着熙熙攘攘的重重人群,带着哭腔大喊了一声:“阿难!”

这是她的霍将军,她的阿难啊!

青楼的杂役已经追了上来,谢剪任由他们摆弄,眼睛寸刻不离的盯着车驾,她哭着喊了多遍,直至车马从她眼前经过,驶向远方。

谢剪心灰意冷的被杂役伶着走,浑身使不上力气。

忽然身旁的杂役一倒,一阵巨大的力道将谢剪扯进一旁隐蔽的小巷子内,随即便投入一个宽阔温暖又熟悉的怀抱。

霍去病紧紧的抱着她,仿佛要将她嵌入血肉。

他挨着谢剪的耳朵,低声叹道:“小剪又让我等了四年。”

说完吻上谢剪的唇,温柔缱绻,情意似水,反复辗转,诉不尽绵绵衷肠。

史书记载,23岁的霍去病战功显赫,被汉武帝亲授大司马之位,与大将军卫青共掌西汉军政。

过后三日,霍去病亲自向汉武帝请愿,求一婚旨。无人知道那名女子的来历,只道女子姓谢名剪。

春日沐光正浓,窗外的长安街川流不息,吆喝声络绎不绝。

谢剪咬了一口桂花糕,桂花的清甜便在口中划开,果真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笑着说:“这桂花糕真好吃。”

霍去病宠溺一笑将茶杯斟满,他的面容有些许苍白,但看上去心情不错,他将茶杯推到谢剪面前,“别噎着。”

“待会我们再去逛逛。”

“谨遵夫人之命。”

谢剪展颜一笑。

日至薄暮,霞光披靡。二人满载而归的回了府邸。

霍去病心情颇好的提了提手中的树苗,“就载在院子里,可好?”

幼小的树苗仅手臂般粗,绿油油的幼叶却散发着生机勃勃的光泽。

“此乃长青树,一年四季,常绿不败。”

在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山陵前,谢剪满意的拍了拍手,大功告成,幼小的树苗稳稳的扎根在土壤里。

随着天色渐暗,萤火虫开始四处飞舞。他特意为她在府邸里养了一群萤火虫,亲自将闪烁的流萤搬到了将军府。

霍去病将谢剪轻轻一揽,吻在她的额头,看着薄暮渐散。

半年后。

年关将至,近来寒意料峭,徒增几许凉意。谢剪打开窗,任由寒风夹杂湿冷入骨,她打了个喷嚏,心里一阵慌乱。

“砰!”的一声,瓷瓶掉落在地,碎得四分五裂。

谢剪心里一惊,凉风拂起她的衣袖,她又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奴婢知错,夫人恕罪。”丫鬟跪在碎得彻底的瓷瓶旁,战战兢兢的说道。

谢剪叹了口气,“没事。”

许是冬日快来了,谢剪最近总是心神不宁,又频频做噩梦,不断回想起史书上那句:“元狩六年,霍将军病逝,被葬于茂陵,追谥景桓侯。”

一念到这,她的心又剧烈跳动起来,自上次到西汉已有半年之久,算着日子,元狩六年近在咫尺。

谢剪紧紧拧着眉,一颗心落得七上八下。

他最近总是很忙碌,夜至露重才回,有时候甚至不同她用饭,以“军政繁忙”的借口闭门不见。

年关的第一场雪是在十二月的月底下的。整个长安披上了雪白的外衣,飘零的雪如同丝丝柳絮,续续不断。整个长安染上了几分寂寥。

漫天飞雪,长安的街道,看不到尽头。

“将军今日又不回?”

谢剪斜倚在软榻上,垂眸盯着跪在地上的随从。

随从有些心慌,“是......将军应了王上在皇宫受宴.....”

谢剪眼眸微眯,染上怒色,将身旁的茶盏摔在地上,“今日皇宫哪里有什么宴会。”

随从连连磕头求饶。

“他在哪?要躲我到什么时候?”谢剪怒极,不争气的红了眼眶。

“将军......将军城外找了间府邸......养病。”

谢剪找到他时,他已病入膏肓,面色苍白的咳血。难怪他总是找理由不回府,他只会在状态好些的时候来看她。忍住锥心的疼痛装作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

竹林小宅幽静清新,随着大雪一降,便盖住了原先的翠绿。谢剪紧紧抱着他,告诉他:“小剪会一直陪着你。”

元狩六年一月,长安下了一场大雪。

他躺在床上,薄唇褪尽血色,他苍白着脸笑着对着谢剪说:“小剪,我们再看看雪。”

谢剪紧紧握着他的手,已经泣不成声。她努力压住哭腔,笑着跟他说:“好,我还要跟你看一辈子。”

大雪纷纷扬扬,直沁寒意,苍苍茫茫的雪白显得哀凄又低迷。

手镯上的宝石依旧散发着微弱幽光,仿佛随时要熄灭。

“小剪,你的家乡也有雪吗?”

谢剪的心紧紧揪着,痛得快要喘不过气,眼泪漱漱的掉,她点点头:“有。”

他伸出手拂去她的眼珠,温柔的笑了笑,“人固有一死,不哭。”

谢剪抱着他凉凉的身子,将哭腔扼在喉间,身子忍不住抖动,“阿难。”

“我在。”

“阿难。”

“我在。”

“阿难。”

怀里的人没了声响,雪白的世界万籁寂静,谢剪安静的愣了一下,半响,她紧紧抱着怀里的人,颤抖着肩膀,像一头受伤的小兽,终于痛苦的哭出声来:

“我的将军啊。”

尾记

又是一年雪季,参天古树依旧亭亭如盖,她静静的坐在木椅上,摩挲着手镯。手镯上的三颗宝石暗淡无光,好似寻常普通的石头。

一阵寒风吹过,一片绿叶在空中打了几个圈,最后温柔的盖在她的头上。

谢剪淡淡一笑,“阿难啊,我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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