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乡 琐 忆

作者: 老树2018 | 来源:发表于2018-07-12 19:23 被阅读272次

                          前      言

            以下所记是幼时对家乡景象和生活的一些零星记忆,如果你耐着性子读完,也许会有一些感触。

            巍巍太行山,蜿蜒千里长。

            在太行山脚下有一座龟城。这座县城不大和南方的一个镇相仿。它的西南面有两个大川。正西曰凤凰川,两面皆是一座座馒头似的丘陵。偏南曰鲤鱼川,群山叠障,一条涓涓泜河从川间流过。

            鲤鱼川的河道宛若藤蔓,缠绕着高低起伏的山峦,蛇样逶迤。河岸宽裕之处可见或大或小的村落,似一颗颗枣儿结在山脚上。公路沿河道而建,曲曲弯弯,时而谷底,时而山头,像走谜宫。越往里走,山势越大越高,直至一道道粉红色的悬崖拦住,大约距县城五十公里处,就是享誉天下的万丈红绫风景区了。我的家乡就座落其中。

                                  一

            家乡的春季似怀春的少女,迷离的眼中透着温柔,解冻的土地似婴儿的尿布,呈现出一片片洇湿,河畔的柳树,杨树挑起一团似有若无的鹅黄,向阳的地堾边小草率先返青,日渐温暖的风里混杂着土腥和冬天腐烂树叶的味道。

            家乡的春天最先从柳树和北京杨的枝头上露出头脸。孩子们忍不住折下一条细枝,轻轻拧动,使嫩皮成筒状完整剥离下来,一支筒陋的柳笛就做成了。柳笛上带着久违的新绿,吹出的声音虽单调,但并不妨碍春天带给他们的喜悦。

            村边的杏树刚刚显出红韵,爱美的女孩选择含苞欲放的折一两枝,回家插在装满清水的瓶子里,堂而皇之摆在桌上。未几,花蕾渐次绽放,春天就这样进入农家,一家人心情舒畅。

            早春,在山野最先开放的是山桃花,其次是杏花,然后才是桃花。山桃多在远山,花如夜火,妖娆艳丽。杏花则开在村前屋后,三五成群热闹地开满枝头,初放时呈粉红色,渐渐花色转白,随着日渐温暖的风,花瓣如雨般散落在周围的枯草上。接着就看到鲜艳的桃花了,美而不娇,使人联想到村姑青春洋溢的脸腮。

            春末,洋槐花开了,浓密雪白的花束披满枝头,不见树叶,但见浓郁繁茂的白花,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芳香,蜜蜂拼命的在花间往来奔波。吃巧嘴的人们将花捋到篮中,回家洗净蒸“菜糊涂”吃,可称得上绿色天然食品了。

            清明过后,燕子一对对从遥远的南方飞回来,在屋檐下筑起了巢,晌午落在院里的树上叽叽鸣叫。家乡的人们素喜燕子,一家人就端着碗端详。此刻,和煦的春风徐徐吹进屋来,也摇动着院里那棵梨树。忽然发觉原来梨树已经吐出花蕾!仿佛春天是燕子带来的,不禁满怀欣喜。

            春季的家乡还有一种候鸟,羽毛乌黑,貌似乌鸦,但体格略小,人们谓之“明警儿”。它们通常在粗大的槐树,椿树最高的枝杈上筑巢。其巢状如农家浅而小巧的笊篱,编织异常的精致。每天清晨五点多钟它们率先吱哩呜啦地叫上一阵,犹如用嘹亮的歌唱赞美晨曦,提醒人们新的一天已经开始,春光易逝!

                                  二

            夏季,门前那棵一搂粗的槐树渐渐撑起一片阴凉,嫩绿的槐叶散发出一股独有的味道。这时人们常坐在树荫下休息,聊天,斗嘴。

            午后的天空,阳光如火,天色湛蓝,三两朵厚厚的白云似一群群绵羊在空中悠闲地游移。它们从北边高大的粉红色山崖上空缓缓飘出,消失在南面郁郁葱葱的群山背后。耀眼的阳光把云朵照射得洁白如雪。

            此刻,整个山峦已被绿色覆盖,栎树叶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新嫩的绿叶在阳光下闪烁着亮光。风打山上一阵阵地掠过,丛林的树冠像孕妇一般笨重地缓缓摇曳。于是整个山林,整面山坡一会儿是绿色,一会儿又呈灰白色。家乡的一切都洋溢着清新和生机,使人们开朗的心里充满希望和信心。

            夏夜,无数的青蛙在村前的泜河里彻夜叫唤:滚儿呱,滚儿呱…声震天际,使幽静的夏夜变得生机勃勃。孩子们坐在母亲怀里,仰望着深邃的天空,繁星点点,好奇地问着哪颗星星上也住着人吗? 

            随着夏季雨水的增多,泜河又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河流。清澈的流水哗然有声,滔滔向东,给沿岸的村庄带来无穷生机。

            女人是河边的常客,或洗菜或浣衣。她们用脸盆,荆篮把家人换下来的衣服装来,挽起裤腿,拣一块石头坐下,白白的脚丫踩进水里,时而搓揉,时而用棒槌捶打着施过肥皂或洗衣粉的衣服,间或站起身抖动洗净的衣服。有时不知谁撩起河水泼向另一个,那一个笑得浑身乱颤或回击或躲闪。

            在田里干活的男人收工了,也到河边洗去汗渍和尘土,有的悄悄捡一块石头丟向专心洗衣服的女人,溅起一朵水花,女人们回过身来冲那男人一阵笑骂。

            随着夏季的深入,溽热,潮湿的伏天来到,在宽敞的门洞或街旁树荫下,不时会传来姑娘,媳妇们一边纳鞋底,一边说笑的声响。

            纳鞋底是伏季家乡女人的一项重要工作。山里人穿鞋费,为了持久耐穿,她们用旧布一层层将底子絮垫得又厚又硬,然后一针针地用麻绳缝实。

          纳鞋底需要先用针锥扎透厚硬的“底子”,再借助戴在中指上的顶针穿针引线。从“底子”这边扎进针去,两臂张合,再“噌噌”从另一边扯出细长的麻绳来,于是“底子”正面便留下一个芝麻样的“针脚”。全家一年要穿的棉鞋,单鞋底都要在这个时节纳出来。因此女人们嘴上说笑,手却不敢怠慢。但见大姑娘,小媳妇儿们两手开开合合,状若舞蹈,场面繁忙空前。

            七月的泜河因雨季的到来河床比原先宽了许多。岸边长满了一片片茂密的秋桐树。

            夏日的中午,这片秋桐树林成了蝉的天堂。它们爬在绿叶葱茏的枝头,扯着嗓子合唱般鼓噪。这时男孩顶着烈日,手执一根细细的木杆儿,杆头上挽有一个马尾套。将木杆轻轻伸向枝头一只鸣蝉,蝉停住鸣叫,伸出前腿去抓眼前的马尾套,待它两条前腿伸进套里,男孩迅即将木杆一拉,套住蝉头,蝉虽振翅飞鸣,但已落在男孩手中,心里顿感一阵成功的惬意,无不欣喜,早把烈日当头拋之脑后。

            夏日里还有一件乐事就是捉“叫骡儿”。

          家乡人说的"叫骡儿",也就是蝈蝈。它一身葱绿,探着长长的触角爬在荊条棵,草丛间或独唱或合唱,“咯吱,咯吱……”一阵阵叫着,间或突然停止,天地间便空寂得烦人。

            响午,烈火晒得玉米和谷苗叶子打起卷儿来,空气在白花花的阳光下蒸蒸颤动。躲避烈日的人们在家午睡歇响。鸟儿的几声啁啾,蚂蚱的嘶嘶振翅,再加上蝈蝈悦耳清亮的鸣叫,天地间顿时充满了鲜活的生气。

            此时孩子们就瞒着父母偷偷的去田野里抓蝈蝈。  

            蝈蝈相当机警,稍有动静即刻停止鸣叫,弓起细长的双腿准备逃跑,这时就考验谁有耐心了。一旦出错,它便跳入草丛再寻也难了。

            蝈蝈是农家宠物。人们到田间干活,遇到叫声好听的,偶发童心,捉回家放养在院里的葫芦或扁豆架上,于是那清脆的叫声便成了一个家庭心境的点缀。

            夏天的夜晚闷热难耐,蚊蝇猖獗。人们便用自制的“火绳”来驱蚊。

          泜河的河滩上,荒地里长满了蒿草。驱蚊用的火绳其实就是用香蒿做的。每年入秋后香蒿结满比米粒还小的籽实,人们割回家来,拧成一条条四五尺长的“火绳”,储存到干燥,置阴凉处,待夏天点燃就可以驱蚊了。

            吸烟的老人会专门拧一些手指粗的燃在脚边一为驱蚊,二可用作点烟的火种,节省了火柴。伏日的树荫下常能看到袅袅的烟柱缭绕在一位口叼旱烟袋的老人身边,营造出一副闲适自得的田园情调。

            晚饭后人们都聚到街上来纳凉。没有街灯,大伙摸着黑闲聊。有人手摇着一把破芭蕉扇,有人赤着膀子端着茶缸喝水。没有一丝的风,空气闷得很,星星也显得无精打采,忽然一个绿莹莹的亮点,忽低忽高的飞过来。萤火虫,萤火虫!孩子们欢叫着追过去,口中吟唱道:“萤火虫,下车来,我给你打火吸烟来!”萤火虫自然不会理会他们,渐飞渐高,渐飞渐远,终于飞走了。孩子们白忙一场,心里悻悻的。有时萤火虫似乎听信了孩子们的话,被逮个正着,两手小心翼翼地捧回来,满心欢喜!

            仲夏,谷子已经抽穗,玉米腰间也长出绿绿的棒子来。一场透雨过后,地里山坡上就钻出许多“水牛”来。

          “水牛”全身黝黑,长约寸许,极像榆树上生出的榆夹虫,只是触角缺些。“水牛”有公母之分,公的修长,身偏瘦些,雨幕中飞行的多是公的,母的稍短,肚大有籽,常常爬行或卧于草颗下面。

            雨一停,孩子们就迫不及待地上坡捉“水牛”。漫山遍野地追逐,不分公母,见着就逮。  

            听大人说“水牛”是由一种名叫地蟥的虫子蜕变而来。春天开荒,偶尔能在山地里刨出来,长约寸许,粗若手指,通体鹅黄,光润如玉。造物真是千奇百怪,“水牛”的一生只有几个小时,最多不过一两天,而生长,蜕变却有一个漫长的过程。

          “水牛”可以烧着吃,也可以炸着吃。母“水牛” 有籽,体胖,吃起来更香脆。有时虽然抓的不多,然而从烧到吃的过程是童年中最快乐的记忆之一。

            另外冰棍的记忆在童年里也印记颇深。  烈日炎炎的夏日,一声悠长的:“冰——棍儿——.”吆喝声,总让孩子们精神凉爽。

            卖冰棍儿的总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骑一辆“飞鸽”牌的自行车,后椅架上驮着个白色木箱,箱体上用漆红写上"冰棍"二字,木箱里用棉被严严实实包裹着,仿佛盖着怕被风吹的婴儿。孩子们都像尾巴一样跟在车后,每只冰棍两分钱,却很少有人买,只用鸡旦换。吃到凉凉的冰棍真是凉在嘴里甜在心中。

            那时学校放麦假,假期十五天。学校要求学生到生产队参加抢收小麦。跻身大人行列的孩子们感觉分外荣耀,干活也努力,生怕被大人瞧不起。

            麦子割倒后先绑成一小捆一小捆的“麦个儿”,“麦个儿”似枕头般粗细,然后肩挑车运地运到麦场上。但从不让孩子们参加运输,因为山里麦子金贵,怕孩子们不能一口气把麦捆扛到麦场,在半路上休息弄掉熟透的麦粒,多是把捡麦穗的活儿给孩子们干。

            晚上通常要加班打麦,怕遇到阴雨天把堆积在场上的麦子捂坏。麦场上挑起几盏一千多度的大灯泡,孩子们满头大汗地往脱粒机前传送麦个儿,手臂被麦芒刺得再红再痛也不顾惜。休息时孩子们并闲着从高高的麦秸堆上窜上跳下。

                              三

            如果说家乡的春夏是一张张剪影,那么家乡的秋冬就是一幅幅画卷了。

            立秋后土蚱儿响亮地叫唤起来。夜晚还有些置身草棵或石缝间的虫子也比赛着浅吟高歌起来。秋,就在这真切的叫声中悄然而至。

            初秋的夜风轻轻掀动院落零落的枯叶,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会使枕畔的人心神不安。若是飒飒秋风驱赶满地落叶,那“沙沙”的声响则仿佛落雨,也使人备感凄凉。不过家乡的秋景却让人心旷神怡!

            入秋后,秋雨绵绵,时急时缓,泜河哗啦哗啦汹涌着一河蓝天般清澈的流水。放眼望去,山峦植被繁茂,尽是满目的绿。从远山飞溅的一道道瀑布,在色彩斑斓的树木映衬下自天而降。

            一到秋分地里的玉米成熟了。男人们将玉米一垄垄地用山镢刨倒,女人则跟在后面撇下玉米穗装进挑筐,再由男人挑回家。此时的田野到处飘溢着庄稼成熟的芳香,虽已收获,但香气依然弥漫在田野上,一呼一吸都令人心情舒畅。人们在这沁人心脾的余香中,感受着收获的喜悦。按着,新一轮耕种又开始了。

            仲秋时节,孩子们盼望已久的中秋节到了。这天,月亮又圆又亮,天也干净得像洒了水扫过的地。有条件的人家,待等月亮升起就给孩子们发月饼和水果。条件差,家里孩子又多的人家,母亲会给孩子自制月饼——在铁锅里烙制放了糖的“发面轱辘”,形状也同月饼无异。孩子们吃起来照样兴高彩烈,因毕竟这是节日的象征。

            待打过谷子,收了玉米,空旷干净的麦场就成为孩子的乐园。放学后,他们成群结伙地来到麦场打“皮牛”。

            家乡人把陀螺叫“皮牛”,是打不烂的意思。“皮牛”多用柳木或槐木制作。选取一段粗细适中的木棒,用镰刀将一头一点一点削成圆锥形,再用锯截下适中的一段,然后再在圆锥尖上钉一颗钢珠,一个“皮牛”就做成了。

          在“叭叭”挥舞的鞭子下,“皮牛”被抽得飞转,一会儿“定”在那里,一会儿又被抽打得满场跑。直到有谁家的大人喊回家吃饭,孩子们才恋恋不舍地回家,并约定明天还来一起玩。

            农历九月,地里的庄稼都已收完,冬小麦也播种完毕,此时青涩的柿子转红变甜,从绿叶后面探出头脸。霜降一过,柿树就似山野间骤然燃起的一丛丛火焰,叶片鲜红艳丽。寒意十足的秋风,将柿叶一扫而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梢上红黄的柿子,似门前喜庆的灯笼。人们开始摘柿子了。

            人手一杆,爬上树,用装有铁叉的杆头,叉住柿柄轻轻一拧,柿子坠落。树下有人用两棍子撑开一个布袋,形成兜状,见柿子落下,疾步上前一接,恰好兜住。摘完后把装满柿子的条筐用肩一担担挑回家。

            柿子可加工成柿饼,或切成四瓣晒成柿干儿,或将柿子直接放在用秸秆搭成的棚子上,待晒软了成为孩子们的零食,或将软柿子掺在新磨的玉米面里蒸“柿子窝窝”,“食儿细”的孩子都爱吃。

            秋末,草木开始枯萎,树叶渐次凋谢。清早起床己有些寒意,地上白茫茫的一片霜。经霜打之后的枫叶,黄栌,栎树,梨树,柿树叶子变红,山野呈现出色彩斑斓的景象。

            但此刻山菊花却从容地开放了,在路边,田埂,山脚,矮坡……这些贫瘠,干旱的地方,山菊花在秋风中一派盎然。远远望去,或白或黄或蓝的一丛丛,一片片的花朵犹如天空中的点点繁星,又像孩子们稚气,明朗的眼。山菊花的开放给凉爽丰腴的秋日画了一幅完美的图画!

                                四

            家乡春夏来得晚,秋冬却比川外要早半个月。

            进入初冬,空气干冷,风无形的凛冽。漫山的栎树叶子已干枯成褐黄色,有的被呼啸的山风吹落,裸露着光秃秃的枝杈,但许多树上依然固执地挽留住枯死的叶子,随风哗啦啦作响。

            冬季的清晨异常的寒冷宁静,早起的人们穿着臃肿的黑色棉袄,把双手相互插入袖筒中脚步匆匆而过。一般早起的都是上山砍柴的人。他们在冬闲时打柴一走就十几,二十多里,在远处的山林中,将灌木镰割,斧砍弄下来,打理成整整齐齐的两梱用扁担挑回家。

          少年的我心性是恨不得连山都搬回家,最怕别人笑话自己的柴梱小。因此肩挑的柴捆却比自己还重,每回都咬紧牙关,坚持再坚持地把柴挑回家!

            在暖洋洋的冬日里,孩子们经常玩一种“挤油儿”的玩戏。多人排成一列,靠在向阳的墙根晒太阳,晒着晒着就不安分起来——“挤油呀!”大伙贴着墙壁,两边一齐用力向中间挤,嘴里喊唱着:“挤,挤,挤油挤,挤出油来熬菜吃!”边喊边挤,不时有个孩子嘻嘻哈哈笑着被挤出队列。那时的游戏也与现实相关,家乡的确缺少食用油呀!

            冬季的夜色就潜伏在山脚,随着被西山吞没的太阳悄无声息地爬出来,像雾一样把整个村庄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

            隆冬之夜,满天星辰宛如一只只颤巍巍的眨动不已的泪眼。四周层次错落的山峰剪影一般围着村落,定睛望去,头上只见幽暗的一片夜空。看着看着,自己的眼被寒风刺出泪来。

            回屋钻进被窝,听大人讲星星的故事。老人们说,天上一颗星对应着地上一个人!看到天上有流星划过天幕,就有一个人死了。于是孩子好奇地想,自己对应的是那颗星呢?或许什么时间,在世界上的什么地方也有人看到的那颗流星恰恰正是自己哩。这一刻阴冷的忧伤和恐惧充满自己的心胸。

            有时在冬夜月亮好的时候,孩子们要到街上疯耍一回。在街巷或村前收过白菜的地里大呼小叫地奔跑——捉迷藏,老鹰抓小鸡,装扮八路或鬼子。玩到得意忘形,就把时间忘了。冷不丁儿,谁家大人站在门台上扯着嗓子怒气冲冲地呼喊自家孩子。静静的深夜,那喊声清澈,嘹亮,直传远山的黑暗处。孩子们一愣,恋恋不舍地散去。

            冬季的风一场接着一场,把栎树上顽固的叶 子吹得干净。

            入夜,风在远山呼啸驰骋。滚滚山涛低沉雄浑,仿佛铺天盖地的洪水要吞噬世界!村前村后的风则像精灵,它们在窗前屋后出没。嬉戏般掠过树梢,电线,房顶尖利刺耳地鸣叫。此刻又从深巷里传来声嘶力竭的狗叫声,冬夜的山村真让人提心吊胆,难以入眠。

            雪如鹅毛般悠然飘落,无声无息。夜间的一场大雪把昏黄的窗纸照得骤然明朗起来。这样的天气不能干活,不用急着起床。老人躺在窝里睡大觉,孩子们却急切的出来,伸着一双双小手去抓地上的雪玩,欢叫着在雪中奔跑,看着自己留在雪地上的脚印,心中装满欣喜。

            遇上连日大雪,大地被捂得严严实实。厚厚的积雪使鸟儿失去觅食场所,迫使它们铤而走险飞到房前屋后或院落里来。此刻,被大雪憋在家里无所事事的孩子们在院落或麦场上扫出一片空地,开始扣鸟玩。

            他们用木棍支起箩筐,下面撒些米或玉米粒,一根系着木棍的细绳攥在手里。饥饿的鸟发现食物后,先有一两只飞过来,落在附近打量一番,终于忍不住诱惑,小心翼翼地钻到箩筐下,一面吃一面机警地东张西望,间或突然又飞出来,停在旁边叽叽鸣叫几声。不知是向同伴发信息,还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运气,看看到底没事,于是一头扎进箩筐疯吃起来。旁的鸟看到平安无事,于是一起飞扑过来争相狂吃起来。

            远处的孩子见时机已到,果断拉动手里的绳索,箩筐突然落下,正在啄食的鸟们便被扣在筐里。孩子们以此为乐。

            一入腊月,男孩子的心就惶惶不安地“吊”起来。他们关心的不是新年的衣服和吃喝之物,而是鞭炮。他们会慷慨地拿出一年来刨药材,搬蝎子,割荊条攒下的钱,到供销社买鞭炮。爱美的孩子还会为家里买几幅年画,都是样板戏剧照——《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龙江颂》《杜鹃山》。

            鞭炮买回来忍不住要天天看,按捺不住时也零星放几颗,于是忙碌的腊月更有了过年的氛围。

            家乡的年味儿是按捺不住的零星鞭炮声和猪的嘶叫声,是扫房的麻烦,做豆腐的黄豆腥气,是蒸年糕的那股红枣和黏米味,大锅煮肉的香气……是一宗紧接一宗的这些预备吧?

            一年复始,万象更新。人们又在这片土地上开始了新的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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