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嘈杂的小饭馆里，林然坐在我的对面，拿起面前的啤酒仰头喝了一口，然后用力放下，面色略带紧张的看着我。燥热的空气里浮动着各种喧闹和酒杯碗筷的碰撞声，我定定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酒瓶，抬眼看向林然。
“我有话想对你说。”他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缩紧，好像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
“嗯”。
他似乎对于我的平淡有些惊讶，微微张了张口，却始终没有说出半个字。而我的心在他开口的那一刻，漏跳了一拍，但是我依然愿意笃定，他会说出我想听的话。
02
两天前，我和林然在地铁上大吵了一架。起因是我对这样的日子终于感到了疲倦。
身边挤着形形色色的上班族，带着这座城市所赋予的不同印记。夹着公文包说着一口方言跟客户打电话的大叔，或许今天这个单子能让他的业绩提升一步；一身职业装带着淡淡香水味的年轻女子，不知道又要去往哪个写字楼；捧着简历默念的小姑娘，看来很重视今天的面试。而我和林然，也许和他们一样，只是这座巨大城市中两个相依为命的北漂，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拼了命的打拼。这地方充斥着太多有梦的人，而难逃俗套的是，林然也是其中一个。
毕业那年，林然意气风发地对我说，他不想一辈子过着庸庸碌碌的生活，他要凭借自己的能力在北京实现梦想。他兴奋地看着我：“陪我一起，好不好？我会写很多歌，卖很多的钱，我们会拥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生活。”我看着他眼里亮闪闪的光芒，觉得这真是我看过最好看的眼睛了。
而现在，距离那个时候，已经四年多了，我们却并没有过上如他描述那般的生活。我们依旧挤在逼仄的出租屋，朝九晚九的忙碌，学会了如何快速挑选最划算的泡面，习惯了在拥挤的地铁里迅速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告别了周末人潮涌动的商场。而除了在酒吧唱唱歌，和写了一堆小样之外，林然的音乐大梦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这座城市太残酷，给了你一片光明的未来，和怎么走也走不完的前路。
我开始觉得恐慌，我不知道我们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自己又能坚持多久，当初那些坚定的信仰和无畏的勇气，早已被一点点消磨殆尽。这点我和林然都知道，所以我们很早之前就开始谋划离开，却一直无果。
终于，在上班的地铁上，我靠着林然的肩膀，低声说道：“林然，我想回家了。”
他身体一僵，缓缓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不是说，等我们存够了钱就离开吗？”
“那你究竟要存够多少钱？”我把头从他肩上抽离。
他有些犹豫：“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么...”
我压抑的情绪突然就爆发了：“你总是让我给你时间，我给了，可是你真的有考虑过吗？还是这根本只是你的借口！”周围的人群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可我心里的不安和委屈瞬间全都倾泻而出。
“你怎么了...”林然一副不明所以的惊讶样子，我真的有点受够了。
“你真的不明白吗？这么久了，我们到底积累了什么？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姑娘了，我也会害怕，害怕消耗了这么多年青春之后却依然一无所有。我不想每天担心丢了工作而负担不了房租，不想在最好的年纪把生活过成现在这个样子，不想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未来一年年陪你耗在这里。而你呢，始终做着和你的梦想无关的工作。你告诉我，我们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林然怔怔的盯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抬手想要帮我擦眼泪，却终究还是放弃了，许久，他低低说道：“给我两天。”
03
两天后，在这个嘈杂的饭馆，我坐在林然对面，默默等他开口。
“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想再留下来努力一下，你还愿意陪我吗？”
我的手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我抓紧面前的酒瓶，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我通过了一家音乐公司的面试。所以...所以这可能是我离梦想最近的一次了，也许，能成功呢...如果我说我想留下来...”林然没有说完，只是紧紧的盯着我。
我的大脑在那一刻有点空白，这不是我所笃定的答案，耳边所有的喧闹，都被那句“如果我想留下来”取代。周围的人依然在推杯换盏，我却像被从头浇了一盆冷水。
我看着林然，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我说不呢，如果你从没想过离开，又为什么给我离开的期望？林然，你真狠心。”我再也忍不住，猛然站起来冲出了饭馆。
我没有听见林然在背后喊着什么，也不想在意路人怪异的眼光，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好像崩塌了。茫然的跑了一段，擦了擦哭的模糊的双眼，才发现，这么大的城市，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路边有个公园，我昏昏沉沉的拐了进去，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闷热的夜风吹的整个人黏黏腻腻，我眯着眼睛看一对情侣牵着手走过，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让我觉得无比熟悉。当年的我们，也曾经有过很多这样的时光，那时的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坐在学校的操场，听他弹琴给我听。那时的他，周身仿佛有光。一晃，已经七年了，时间真是把锋利的刀。
在挂掉了林然无数个电话之后，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开始一步步走回家去。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该怎样面对他，面对无果的以后。是狠狠的说：“我们分手吧！”还是就此一句话不说的搬离。一直等我站在家门外的时候，也没有给自己一个答案。
我慢慢摸出钥匙，却突然听到有人在弹琴唱歌，那是林然。他声音颤抖唱着那首他最爱听的歌：
"回忆中那个少年 为何依然不停的追
想要征服的世界始终都没有改变
那地上无声蒸发我的泪
黑暗中期待光线生命有一种绝对
等待我请等待我靠近我再拥抱我
不要走请不要走..."
那一刻，我靠在门外，无声地嚎啕大哭。我突然明白，在他所有的样子里，我依然最喜欢他弹琴的模样。
过了很久，林然依然一遍一遍的唱着，我擦干眼泪，打开门，走到他面前。他红着眼睛抬头看我：“我找不到你，我很害怕。如果你要离开，我一定会跟你走。我那样问你，也许只是想给自己最后一丝希望。可是你不见了，我才明白，如果没有你，我征服了那些梦想，又有什么意义。”
我轻轻蹲了下来，伸出手抱住他，像曾经无数次那样，把头放在他的肩膀。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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