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秦忧忧在无妄谷救下少年百里铎,两人互生情愫。但好景不长,百里铎的皇叔永康王得知了消息,抓住了秦忧忧,逼着百里铎拿起手中的匕首自裁,百里铎为救已经失声的秦忧忧,毅然拿起了匕首……
一
跟了雍平王的这半年,念初发现他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到王府后院中的杏林里散步。
因为双目失明,所以他常常会被脚下的石子绊倒。脏了那一身白袍,受了轻微擦伤这些他都不顾,还是固执着想要自己走,并且始终乐此不疲。
而每每,念初都会静静地守在他身边。
时刻留意着这院中的动向,念初却忽听前头的百里铎开口道:
“念初,你可知我为何每日都要来这杏林走一遭?”
没料到他会这样说,念初微怔,只见一片洁白的杏花花瓣随着清风缓缓落在他的肩头。
“因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思念一位故人……”
听到这里,念初指尖微颤,余光却忽然瞥见几枚银针竟直直朝着百里铎的面门飞射而去。
急急调整内息将那几枚银针尽数震散,顷刻间,院中便涌现一波蒙面的黑衣刺客来。
若是换作平日,莫要说是这些银针了,哪怕是只苍蝇,念初都不会让他们有进入这庭院的机会。
大意了!
眸光骤冷,一排袖箭立时自念初的袖中飞掷出去,前头的三个刺客应声倒地。
抬手折了一只杏花置于鼻间,百里铎喟然长叹一声:
“可我念了那故人这么多年,她为什么就连来看看我都不肯呢?”
心头一颤,念初手中袖箭一偏,只擦过不远处那黑衣人的肩头。
“其实早些年,我曾在一个雷雨天被一个宦官生生推到水井里,当时雨很大,雷声也很响,可我却一次又一次险些被那井水淹没,我当时吓得大喊,可那个时候,居然连一个来救我的人也没有……
好在那时母后身边的宫女赶来,这才将奄奄一息的我救起来……可从那以后,我就非常害怕打雷……但后来的后来,我却又不怕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留神听着那侧的言语,念初便听他自嘲般笑道:
“因为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世间,原没有比孤独更叫人害怕的东西了……”
琵琶骨被刺穿,念初咬紧牙关,随后一把握住剑身将那剑自体内用力拔出。
洁白的花瓣瓣瓣零落成泥,院中厮杀一片,到最后,就连念初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伤口更疼些,还是心更疼些。
念初生了场大病。
只是睡梦中,她时常都会看见一片洁白的杏林和无数飘零的杏花。梦里,有爹爹宠溺的笑,有少年的那身翩然白衣,有她自己低低哼吟的歌声,却又有无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混杂着阵阵雷雨声,更有那少年原本光明的世界前映照的那最后一抹鲜红……
无边的梦魇将她包围,迷蒙之间,似有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拂去她颊边不断自眼角涌出的泪水。
嗓子干渴得厉害,念初微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须臾,念初只觉似是有人将她轻轻扶起,举着手中茶碗在她颊边来回摸索几次才将碗沿同她已然干裂的唇瓣对上了。
就着那茶碗急急饮了几大口,念初这才舒服些。随后,倦意袭来,念初终是没忍住就再次沉沉昏睡了过去。
二
大病初愈,念初简单收拾了一番后就急急赶至百里铎那里。
到底是跟了自己半年,百里铎一听这脚步声便识出是她。
他方抬手,念初便已将桌案上的茶盏小心递到他手中。
微微一笑,百里铎径自饮了口茶。待他将茶饮干后,念初已然接过他手中的茶盏置于桌案上再续了一杯,食指轻触杯壁试了试水温后才稳稳将之再次递至百里铎手中。
百里铎失笑:“谁能想到,像你我这般残缺之人,反倒能生出这份世间难得的默契呢?”
默然望着面前这人微微勾起的嘴角,念初不由得就有些失神。
“你如今既是病好了,也是时候该办些正事了……念初,别忘了你是我百里铎最器重的死士。”
料峭春风微冷,拂面的那瞬直将念初的意识吹醒了。
她后退一步单膝跪下,垂头静静听他吩咐。
“半个月后,九漓江畔,替我手刃了兵部左司林权盛。”
“记得,易容成我的模样。”
十日后,就在念初整装备好行李便要赶往九漓江的前一夜,念初忽然听见自百里铎屋中传来的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担心百里铎出了什么事,念初连外衣也来不及披上就匆忙赶至百里铎的屋中。
破门而入的那刻,念初只觉屋中飘散着股浓烈的酒味,而此刻,百里铎正浑身瘫软般伏在桌案上,面颊通红,一看就是喝了不少。
犹豫片刻,念初终是上前想将他搀扶至床榻上躺着。可下一瞬,玉山倾颓,直将念初压得向后仰去。
念初大惊,忙欲挣开他,却听他含糊不清道:
“忧忧姐,不要丢下阿铎……”
心中一恸,念初于是任由他将带着桃花酒味道的温热气息喷洒在自己颈边。
炙热的吻落了下来。这一夜,念初只一遍遍描摹着他的面容,同他一起醉生梦死,堕入一场荒唐大梦。
百里铎醒时,枕边尚有余温。
头疼欲裂,揉了揉眉心,百里铎习惯性地唤了一声:
“念初。”
可这回屋中却是毫无动静。
恍然忆起前些日子自己为她派下的任务,百里铎手中动作一顿,心下竟有几分怅然。
在床边兀自坐了一会儿,掀被起身之时,百里铎忽听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心头疑惑,俯身摸索了一番,指尖在触碰到那物的瞬间骤然一僵。
忙将那物拾起来,百里铎急急抚摸着那物周身。
可越是触碰就越是心惊,面前那物在他心中的模样越是清晰就越是叫他心冷。
这是一支女儿家才会佩戴的发钗,本无甚新奇,可唯一令他震惊的是那发钗尾部,流云纹络正中,一颗红豆大小的珍珠镶嵌其中,那红豆上原是有刻字般,却又似经人常年摩挲才使得原刻字处愈发圆润。
昨夜的荒唐梦境竟在脑中一一浮现,惊得他浑身发颤呼吸困难。
紧紧握着手中发钗,百里铎颤声吼道:
“来人!快来人呐!快马加急拦下赶往九漓江畔的那个假雍平王!”
“还有!速速备好车马,本王要亲自去!”
三
一路疾驰风雨无阻,念初扬鞭快马赶至九漓江畔时,这才意识到自己素来随身携带的发钗竟不知何时丢了。
心中懊恼却又无可奈何,念初气闷许久,这才取了条白布将双眼蒙上静静坐在一块光滑巨石上佯装垂钓。
念初心头清楚,这次,百里铎是让她来替死的。
当年百里铎自剜双目,退居朝堂不涉政事时,念初却知道他是隐而不发静待时机。
这些年,百里铎看似毫无动静,实则韬光养晦,暗中培养了一批甘愿为他出生入死的暗狱死士。
这些死士来头各异,却各个实力超群力压群雄,在暗地里不知为他做了多少事。
她相信他的能力,所以在她经百般磨砺后便前来助他,只希望有朝一日能手刃了他们共同的仇人。
更何况,她其实也是有私心的。
这次的任务看似是刺杀兵部左司,实则是要借此引出他背后的永康王,让他无论如何也要下手杀了她这个“雍平王”,以背负一个弑杀亲侄的罪名。
为了今日这次任务成功,百里铎早先刻意处处行事张扬只为让永康王心生猜疑,之后更是有意散播出自己要到九漓江垂钓的消息。
要知道,九漓江一直是永康王的地界,是他常与手下进行秘密交易的地方。
但那又如何呢?他越是被激怒,就越是合了百里铎的心意。
这个计划,或许在她出现的那天他就已经设下了。而她,始终是他的一枚棋子。
但她却心甘情愿。
可能这么多年过去,或许除了仇恨,她也没有其他什么放不下了的吧?
等百里铎的马车终于赶到九漓江畔时,永康王正提刀和“他”对峙。
他看不见前边究竟是何种状况,但就在他揭开车帘的那一刻,他清晰地听见了刀刃埋没进肉体的声音。
那一刻,他恍若被置入冰窖,从头到脚冷得令他绝望。
他想叫她,想冲上前去,却被身边的暗卫死死按住。
“王爷!切不可一时冲动坏了大计啊!”
等永康王一波人离开,只留几个侍卫要将“他”的尸体清理干净的那刻,百里铎终于忍不住跌跌撞撞地狂奔过去。
身边的暗卫将那些侍卫尽数斩杀,百里铎紧紧握着那双冰凉的手泣不成声。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低声痛苦地嘶吼,下一瞬,百里铎竟觉怀中那人似是动了动。
紧张得一时屏住了呼吸,随后,那人竟抬手在他掌心里颤巍地写了几个字——
妾的血,不可以染了爷的白袍。
可还未等那最后一个字成形,那手终是无力地垂下。
风声凄厉,天地间尽是苍茫。
四
晋德元年,雍平王薨,传闻有人在九漓江畔亲眼见永康王手持长刃将其刺死。
次年,永康王篡位登基,百姓怨声载道,直呼之不义不仁,天下难平。
半年后,永康王因病暴毙,先皇第七子靖安王登基,号昌平。
新帝尚幼,传闻摄政王辅政,却无人知晓他原先的身份。
相传,有人曾在那无妄谷杏花林里看到一抹翩然白影,风扬起的杏花贴在那清萧衣袍上,愈显孤介。
遥遥欲再细看,漫天飞花已将那身姿隐没,却是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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