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猫第二天早上找到了,被铁丝缠着脖子挂在了电线杆上。”邻居魏如是说道。
那是一只几个月大的花猫,被发现的时候脖间的铁丝已经深深嵌入了它腐烂后松软的骨肉,几乎要将这幼猫的头整个勒断了,仅使一点皮肉连接着它的头颅和身躯。被苍蝇覆盖的尸身隐约露出的漆黑眼瞳似乎在诉说它恐惧和绝望。
这并不是先例。
在这封闷的老旧社区,一点风吹草动通过人们隐蔽的耳口相传往往也流传甚广,而此类作奸作恶的事更是人人秘而不宣的。譬如,哪家丈夫外地打工的女人今晚又带了不同男人回家;譬如,哪家男人平日和善却常常酒后家暴;譬如......几年前,五栋一楼的一家四口养过一只土狗。
那是一只流浪狗,黄色的斑点、细长的尾巴,着实是一条说不上来好看的土狗。吴大爷偶然捡到了它,说服儿子一家留了下来。一只不够好看的狗,自然是当不成“宠物”的,因而它只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看门狗。整日被一根生锈的铁链捆住脖子拴在门前,闲适地趴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身边放着它脏兮兮的饭碗,主人家吃剩了的饭菜就倒在那里,时多时少,往往是吃不饱的,这使它瘦骨嶙峋愈发丑陋,这显然令他更加无法得到主人的宠爱。
但奇怪的是,这只狗却丝毫没有任何不满和委屈。这是一只傻狗,旁人靠近它也不懂分辨人家是否有恶意,趴在地上瘦弱的身躯猛地弹跳起来,龇牙狂吠,仿佛是个恶龙,身后便是它所有的宝藏,不容他人侵犯一丝一毫。久而久之,邻里都知道它的不知好歹,也就不再过问它了。
然而有一天,没有一点痕迹的,这只忠诚的傻狗忽然不见了,它那么的不起眼,也没引起旁人的注意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直到过了很久以后,“那家人把看门狗勒了”的流言传遍了小区,人们才恍然大悟。
流言的起源是狗的主人之一,那个总是搬着小凳子在路口晒太阳的吴大爷。他苦闷地向总是聚在一起闲聊的伙伴们倾诉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很多年前,吴大爷也养过一只狗,眼睁睁地看着儿子不顾自己反对将它“勒了”。所以此次机缘巧合,收养了这只流浪狗也是为了弥补曾经的过失,他下定决心这次绝不再妥协,并且态度强硬的表示只要他还在这个家就不准他们再勒狗。而一直赖养着狗也是为了让儿子一家觉得这狗不费食不操心还会看门,能打消对狗的主意。如此几年下来,吴大爷见儿子似乎打消了念头也就放下了心。那日,他心血来潮出门溜了一圈,谁成想,就这么一时疏忽,狗就被勒了,回来的时候就只剩饭桌上几根散乱的狗骨头。
狗就这样没有了,连同它脖颈生锈的铁链、脏兮兮的饭碗,全都没有了。只剩它总是趴着的那块空荡荡的水泥地和一旁坐在小凳子上的老人。
也有人唏嘘着问黄大爷,养了那么长时间你儿子怎么能狠得下心呀,黄大爷更是郁闷,“讲是自家养的狗肉香.....我从小也没教得他这么狠心啊!”
如今,类似的事再次发生了,不同之前土狗被杀是为了食用,这只被吊死的幼猫,杀它的人似乎仅仅是为了杀害。最后,是整日坐在路口的刘大娘说出了线索——
她在发现小猫尸体的前一天看见一个男孩抱着它,一人一猫很开心的在玩闹......
说道这邻居魏的声音停下了。
“然后呢?”我追问道。“哪还有什么然后了”魏叹了一口气“那个男孩以前天天在这一片转悠,那天以后就没影了,谁知道他是哪家的,再说本来就是野猫也没人去追究——这小小年纪的怎么就这么狠心!”
与魏话别,我思绪万千地走在这老旧小区的路上,视野尽头是路边的泥地,一个小男孩埋着头蹲在地上手上拿着块石头好像在挖着什么,旁边是小区的中老年人常常搬着凳子聚在一起闲聊的那个路口,几个隐约熟悉的中年面孔探着头在说着什么。
走近了,他们的对话不经意间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民民,你敢不敢把这个蚯蚓拽断呀?”
我脚下一顿,看了过去。
小男孩神色有些迟疑,说话的大娘见状补了一句,“蚯蚓断了不会死的,你是不是勇敢的男子汉?连蚯蚓都不敢拽啊。”一旁的闲聊的人们也笑着附和,小男孩便一用力将蚯蚓扯成了两节,得到了大人们的连连称赞。过了一会,见小男孩拽断蚯蚓的动作愈发娴熟了起来,大娘又逗道:“民民真厉害,是个男子汉了,那你敢不敢尝一口看看,奶奶都不敢吃的。”小男孩闻言就要把蚯蚓往嘴里送,周围的人都被逗笑了,忙制止了他。小男孩呆呆地看着大人们笑做一团,脚边凌乱的散落着几条还在扭动的半截蚯蚓,稚嫩的脸庞神情迷茫。
拽断蚯蚓的小男孩......吊死了猫的男孩......勒了土狗的狗主人......原先我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归结为杀害者这一个体,杀害的缘由归结为他们先天的“恶”,而眼前的这一幕又使我不大确定了,驱动、滋养了这种“恶”的温床此刻不就在我面前,真的存在“人之初,性本恶”吗?看着小男孩迷茫的面孔,我也困惑了起来。
2018/6/28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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