斌哥驾驶着车子往城里开,局长坐在前面副驾驶座上,我瞟了她一眼,半边脸一阵麻木感传入心里。
我们的局长是女的,是环保局的局长,我和斌哥是她的保镖。刚才走出那个厂子,别了那年轻的厂长秘书,局长问我们,说,我是不是老了?
斌哥一向不苟言笑,没有说话。我是个实在人,一向有什么说什么。我说,你看上去是有些显老,至少眼睛花了,那排污管排出的水,明明黑如墨汁,您却说是清澈的……于是我的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当时我心里很恼火,凭什么打我?是你问的我们,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我真想辞职不干了,可是找一份工作实在不容易,爸爸妈妈都年纪大了,我不想他们再为我操心,况且我们家正需要钱。我忽然又想到,如果让我妈妈知道我在外面受委屈,她又该哭了。
车子行驶在湖边,湖里的水冒着气泡,仿佛发酵了似的,散发出一阵阵恶臭。局长皱了一下眉头,捂住鼻口,将车窗关上。
车子忽然停下来,斌哥和局长都紧张起来。我也提高了警惕,我想可能是遇到了杀手,我们已经和那些人交手过好几次了。
斌哥让我下去查看,我下了车,局长又叫了一声,叫我把车门关上。我心里很不悦,这点安全意识我还是有的,如果车门不关上,有歹徒袭击钻进去怎么办?
我走到车前面,见有几块大石头挡在路上,我立时全身戒备,这大石头肯定是有人故意放在路上的,放在路上自然不只是为了阻挡我们前进,而是要把我们的车拦下,然后再趁机发动进攻。可是他们的人埋伏在哪儿呢?
路的两边种的是柳树,但树干很细,根本藏不住人;我又抬头看树上,树枝枯萎,上面只有几片叶子,也藏不住人;路的另一边是水田,禾苗只有半尺高,还都耷拉着叶子,无精打采的,好像像人类至哀似的,也绝对藏不住人;那只能藏在湖水里了,这湖水浓稠如墨汁,呈现黄褐色,如果有人潜伏在里面,根本看不出来。
我正想着,斌哥喝了一声,说,你还磨蹭什么?赶快搬开石头!
我一边警惕的湖面,一边将大石头一块块搬开。忽然只听局长一声惨叫,我心里一惊,忙回头看,只见局长大睁着双眼,脸色惨白。
我说,怎么回事?
局长转而惊恐的看着斌哥,说,你……你……
斌哥打开车门走下来,从车头绕到另一边,将局长拖下车,局长一手捂着小腹,白胖的手上沾满鲜血。斌哥将局长抱起,扑通一声扔进湖里。
我惊呆了,我说,斌哥……
斌哥忽地抬起手,手里已多了一把乌黑锃亮的手枪,枪口就对着我的脑袋。我两腿一阵哆嗦,我说,斌哥,斌哥,别别……咱们还一起喝过酒呢!
斌哥嘴角歪了歪,将手枪收起来,说,记住,我是天地会的!有兴趣联系我,我拉你入会。说吧,斌哥钻入轿车,从我搬开的通道驶了过去。
我立时便对斌哥肃然起敬,“天地会”我知道,这是一个神秘的环保组织,他们的口号是”反清复明”,专杀世界各国不作为的环保官员。不过,虽然我对他们很敬佩,但也觉得有些残忍,怎么能动不动就杀人呢?
这时候,局长从湖里冒出头来,惊恐的喊,快、快救我……
局长面无人色,我的心里不由一凛,我没有多想,一下子跳进湖里,将局长抱上来。刚上岸,局长又喊:快、快跑……
我想,局长可能怕斌哥又追上来。于是我抱着她就往回跑。局长还是喊,快、快点……我又加快了点脚步,局长还是喊,快快……我已经使尽了全力,她还是喊快快,还拍我的后背,像打马一样。
我停了下来,实在跑不动了,我大口喘着气,似乎都喘不过来,累得简直要喷血了。我说,局长,我实在跑不动了,您不知道您有多沉!
局长身子一颤,随即紧绷起来,瞪圆了眼睛看着湖面,说,水怪、水怪……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湖里宽阔浑浊的水面上飘着一片鲜绿色,像鱼的脊背,很迅速地向我们这边游来。游着游着,那片绿色又忽然展开,如裙带飘飘,看上去像一个少女正浮在水面上游泳。
我一时愣住了,这是什么水怪呢?那片绿色游到岸边,我仿佛看见她将要抬起头来,那是一张美丽的面孔。然而那片绿色并没有抬起头,却像影子一样爬上岸,朝着我们迅速蠕动。
局长更骇然,惊呼:快跑……又从衣兜里掏出一颗辣椒凤爪,用牙齿咬着撕开包装,投入那片绿色。那片绿色忽然卷起,缩成一个圆球,如无数蚂蚁密密麻麻蠕动着。随着,噗的一声,一根白骨从里面抛出来。
我大骇,一阵毛骨悚然,那东西还会吃肉,如果爬到人身上,那还了得!我拔腿就跑,不料那水怪又从湖里追我们,与我们并行,很快追上我们抄到前面,爬上岸,拦在路上,像一块毯子展开,向我们汹涌扑来。
我大惊,停下来回头看,想往回跑,可是后面路上也是铺了一片鲜绿色向我们汹涌扑来。
我毛了,说,局长,跑不过去了!
此时,局长反倒镇定下来,说,放我下来。
我把局长放下,局长说,把我的上衣脱掉扔到水怪上面,你踏着跨过去。
我明白了,我把局长的衣服脱下,再把她抱起来,把她的衣服抛到水怪上面,一只脚踏上去,却只觉脚下面一阵蠕动,骇的我一阵肉麻,腿都抽筋了,险些瘫软下去。好在那水怪不太宽,只有一米多,我很容易便跨了过去。可是没跑多久,又一条水怪又挡在我们前面。我只好又把她裤子脱下,扔到水怪上面,我们又跨过去。而此时,局长只剩下一条内裤了。
局长一条手臂搂着我的脖子,一只手捂着小腹,牙齿打着颤,咯咯直响,浑身也直哆嗦,不知道是伤口痛的,还是水怪骇的。
这时候湖里忽然又有一条水怪超过我们,爬上岸,铺在路上,挡住我们的去路,并向我们扑来。可是,局长身上已没有衣服可脱了。我说,局长怎么办?
局长颤抖的声音说,脱……
我说,不行啊,您是女的……
局长说,少废话,快脱!来不及了……
我只好再次把她放在地上,去脱她的内裤。局长却一把按住我的手,说,脱你的。
我恍然想了起来,我身上还有衣服。我正想脱掉外套,只听后面一阵汽车引擎声,我回头看,一辆黄色的面包出租车向我们疾驶而来。面包车停在我们面前,车门呼地打开,司机说,兄弟,快上车!
我毫不犹豫钻到车里,此时水怪已涌到车前。那司机是一位大哥,他在车前按钮上按了一下,车子立刻喷出一股液体,喷在水怪上面,砰地燃起大火,车嗖地从火中穿过。
我长出了一口气,将局长放在座位上。我说,大哥,那是什么水怪?怎么这么厉害!
司机哼了一声,说,什么水怪!那是绿藻菌,超级细菌,是因为湖水污染而生的。都是那些无良的企业家干的好事!说着,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局长,又说,这位想必就是本市环保局局长吧!她怎么啦?
我说,被天地会的人刺伤的。
司机大哥说,嗨,杀她有什么用!生态问题不是杀几个官员就能改变的,这需要全人类的觉醒。
我默然了,要让人类全都觉醒,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估计得到世界末日吧。
此时局长牙关紧闭,身体一阵阵打颤,发起高烧来。司机大哥说,她的伤口感染了,得赶快把伤口上面的脏东西弄掉,否则会感染丧命的。
我把局长的手拿开,只见她小腹上一个血窟窿,像是被匕首捅的,血肉模糊,但却是黑的。
我说,怎么弄?
司机大哥说,用嘴吸呀!
我看着局长小腹上的伤口,血肉模糊,又想到那肮脏的湖水,不由得一阵恶心,可是为了救命,我顾不了许多了。我立刻像给蛇咬的伤口吸毒那样,把她的伤口里的黑血往外吸。
医院病房里,局长醒了过来,我要去向她道别,并要这个月的工钱,其实很希望她能留下我。刚才她的老公来了,说把我开除了。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爷爷得了绝症,正躺在医院里,他的肩膀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我想起了小时候,爷爷把我扛在肩膀上的情景……
局长看见我很惊讶,说,你……你的嘴怎么啦?怎么肿啦?
我摇摇头,我不想说。
局长说,是不是昨天给我吸伤口,中毒了?
我又摇摇头。
局长就又追问,那是怎么回事?你说呀!
我从不会撒谎,我只好说,是您的老公打的。……一刹那,我心里忽然希望局长能为我主持公道,但我随即便否定了这个念头,我鄙视自己,那么没有骨气。
局长怒了,说,他为什么打你?
我说,他说我亵渎了您。
局长说,他怎么能这样想,你那是为了救我!
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也无语了,只是觉得一阵阵屈辱。
局长又说,那……那你后悔吗?
我摇摇头,说,我不后悔,我是你的保镖,保护你的安全是我的职责。既然我选择了这个职业,就要对得起我的职业身份,我没有保护好你的安全,这是我的失职,受惩罚是应该的。
局长让我走到她的跟前,我走过去,她抓住我的手,柔声说,傻瓜,你以后就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的眼泪哗地流了出来,我想把手抽回来,但没有,我忽然感到我身上好像丢掉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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