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刀枪不入
结束了寒假，卓君苇早早起来去赶火车。妈妈说要起来送她，她连忙阻止了，指不定到时候又要掉泪了。虽然总是把妈妈气哭，但是妈妈抹泪的样子她一直很害怕。
到学校后，宿舍没暖气，其他人还没来，她收拾好衣物，躲在被子里动都懒得动。
宋子期给她打电话时，她刚刚要眯着，所以接电话时声音懒懒的，听得宋子期心里痒痒的。
“宿舍没暖气，要不先过来住？”宋子期说这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开始是想让她离自己近点，后来找到借口：这样的话，给儿子补习功课的时间就更多了！
“宋图不是在家吗，这样不好吧大叔。”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出现在宋图面前，宋子期惊讶带有怒火的表情。
“没事，我问过宋图了，他说可以，客房我已经给你收拾好了。”宋子期的话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哦。”她随口答应，挂了电话，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不是谁都坐得了的，卓君苇每次乘完火车，都要疲惫一个星期。
把车停在楼下等了半个小时，卓君苇还没有任何动静。宋子期想给她打个电话，又担心会不会吵醒她？他耐着性子等下去，过了两个小时，卓君苇的电话打来，问他来了没有。
他没有告诉她自己等很久了。带她回了家，打开空调，屋子里暖暖的，把寒冷全隔绝在了外面。
宋图这个学期被安排住校，周末时才会回来。卓君苇趴在书房的大书桌上整理宋图的复习提纲，态度何其认真。宋子期那么喜欢她，对她那么好，就是为了她能提高宋图的成绩吧。
“对了，大叔，我这个学期可能会有点忙，因为要开始学车了，给宋图上课的时间要改一下，周末腾出三个小时是没问题，只是不能固定在早上了。”
她从书本中抬起头，宋子期端着喝完牛奶的空杯子正打算出去，把书房留给她。
“当然没问题了，做家教本来就是兼职，不能耽搁你自己的学习生活。”宋子期欣然答应，想想又说，“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一直在这里住着，周末我休息，可以送你去上课。”
冷静的性格让她先闭嘴思考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那就麻烦大叔了。”
宋子期一愣，不懂的看着她。为什么在家里，她总是那么沉着冷静的应对自己，从不撒娇耍赖，不会跟他稍稍亲近一点？不，第一次她要跟回来，还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他，现在好像没那么粘人了。
怕她让儿子误会的是他，她自动保持距离心里不舒服的也是他，他到底想要一个女孩子怎么和他相处呢？卓君苇在外面和他很亲昵，可是回到家里，或者儿子在面前，她就随和地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谁都别想看到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开学第一周，卓君苇找了一个学妹替她上二学位的课，自己去驾校上课。周一到周五她闲暇时间很多，可宋图在学校是满课的，她不得不抓紧时间学习自己的专业课和二学位，把落下的课程补回来。
驾校名字是学校，其实跟学校差距大了去。卓君苇和赵文洁一起上的驾校，听教练介绍那些没听过的名词，两人都是一个头两个大，稀里糊涂地记个大概。一个月后，开始实打实的上车练手。
坐上驾驶座，卓君苇的心脏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害怕的瞄了副驾驶座上的教练，嘿，这哥儿们正悠闲的翻着手机，压根没打算理她。教练年纪不是很大，三十多岁，不过看起来比大叔老，大叔就像一个刚结婚的成熟男人，并不显老。
“那个，教练，咱们要做什么？”她小心翼翼地问，手这里摸摸，那里碰碰，硬是不敢发火踩油门。
“你想跟我做什么？”教练坏笑着。
毛病！卓君苇无言送了教练两个字。
“这个，呃，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我不是还在这儿呢嘛，打火，走人！”
教练霸气的话激励了她，打火，踩油门，车忽的跑了出去，那速度简直不是刚起步的样儿，教练吓了一跳，让她不要把油门踩到底，她一激动，脚连忙抬起来，膝盖撞在上面的塑料板上，砰地一声，教练又吓了一跳，车是停了下来，不过她的腿……
教练没骂她，让她放轻松，试着把自己的四肢和大脑的活动联系起来。后面的训练也不是很顺利，不过第一天的试炼好歹没有伤亡的结束了。
宋子期的车停在训练场地外面，等大部分学员都离开了，卓君苇才一瘸一拐的走出来。在教练面前疼也忍着，不能哭着喊疼不练吧。
“怎么了？”宋子期上前扶着她。
“没事，刚才膝盖撞了一下，有点痛。”
说是一点，其实挺疼的。
回家宋图刚做完学校里老师布置的作业，看卓君苇受伤了，嘴上嘲笑她是个笨蛋，行动上却表示出极其的关心，给她端茶倒水的。去卧室换了牛仔裤，发现膝盖青紫了一大块，都淤血了。坐在床上碰了碰膝盖，疼得她嘶嘶吸着凉气。
穿着纺布裙从卧室出来，宋子期已经准备好云南白药等着给她喷了。父子俩在门口一人接住她一只胳膊，扶着她下楼坐在沙发上。
“老师，我给你喷药吧。”宋图抓起白色喷雾剂，摇晃了几下。
“给我吧，你没轻没重的，待会儿弄疼她了。”
他为什么那么害怕弄疼她，就连儿子也不让碰？
宋图没争辩，把药瓶递给爸爸。宋子期半跪在卓君苇面前，把她及膝的裙子往上推了一点，她不自觉地闪躲了一下，宋子期抬头看她，她只是笑笑。
怕疼？宋子期没说话，只是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她竟然也意会到，还是笑着微微摇头。宋子期把喷雾喷在手心里，然后再轻轻把手覆在她的膝盖上，力道适中的揉了揉。
“明天别去上课了。”宋子期给她“上完药”，起身在她旁边坐下，要是不注意的话会得关节炎，他可不要她那么年轻就膝关节疼。
宋子期说了不要去，她自然也就没去。早上睡醒，换上衣服，宋图就来敲门了，“老师，好点了吗？”
“好多啦，又可以给你上课了，开心吧？”卓君苇拍拍他的肩膀。
宋图哀嚎一声，听到可以上课，心里那份见到卓君苇的喜悦又变成了苦恼。他们在一起，一定得学习吗？
对于课程关注度比较高的就是宋子期了，两个孩子高兴那天从早学到晚，忘了上二学位，忘了学车。不高兴那天，一个整天看电视，一个出了门就音讯全无。宋子期夹在中间，谁也不听他的话……
学校安排了第一次实习，到北京的工厂参观。卓君苇向学校请了病假，等待宋图的第一次省统测成绩下来。宋图回家时一张纸甩在卓君苇脸上，傲慢的说，“怎么样，惊讶吧，是不是该奖励我？”
卓君苇拉过他的胳膊就狠狠地拧了一下，宋图哇哇大叫着跳到一边，她才举起成绩单查看，班级第三，也在省名次前一百名，很不错啊。
好吧，奖励一下，虽然该得到奖励的是她这个家教……
周日下午宋子期回公司开临时会议，卓君苇和宋图一起出门，去庆祝一下。走进一家自助烤肉店，宋图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不是吧，卓君苇，那么没品味。”
什么叫有品味？她就是穷一点而已，还不让人穷啊！
“坐吧，有吃的就行了，挑三拣四的很欠揍好不好。”卓君苇拉着他在一张桌子前坐下占位儿，服务员挂上有客牌后，带他去端菜。走在前面的她忽然回头，“谁让你叫我名字的，没礼貌。”
宋图一时没反应过来，卓君苇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不叫老师就得叫姐姐。”她这一巴掌拍的很吃力，毕竟宋图比她高。
“我偏不。”宋图一仰头，从她旁边走过，大摇大摆的在冷冻柜前端了几盘菜，傲娇的样子让卓君苇很想抽他。
开了火，放上肉片，不一会儿香味儿就飘了出来。宋图举着可乐杯子和卓君苇干杯，摆脱平时对她的尊敬和畏惧，和她开各种玩笑。
“你似乎是个很和善的人。”宋图评价，“但有时候看起来又很有城府，不会轻易表现出多余的情绪，那些严肃啊，搞笑啊，开心啊，我总觉得看着不真实。”
卓君苇没说话，只是笑笑。
“真实的你是什么样子的，我很想看看。”宋图放下筷子，眼巴巴地盯着她。
“并不是我城府深，只是每个人都有多个人格，有时候某个人格比较强大，一直霸占着身体，其他人格偶尔出来透透气。”
而她呈现在别人面前的，就是百年不变的伪善和瞬间厌恶的刻薄。身边的人要么觉得她很好相处，要么觉得她怎么像吃了火药一样。而被深深隐藏起来的，是不想懂得人情世故的小姑娘，可以任意撒娇，什么都不在乎。
“人格分裂症？”宋图的话让她大笑起来，不否认也没给予肯定的回答。
保护好自己的方式就是要学会在这个世界上变通，可以走直路的地方她绝不会绕弯子，比如可以不用交往的人，她会干脆的让对方自动在她的世界消失。她不想伤害任何人，有时候是被逼的，不得不出口伤人，她只是太想保护好自己了。
“不过这样也挺好，不用在乎太多，活得开心。”十四岁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也许别人听着会觉得心酸。
可她是卓君苇，她经历过的比这痛苦艰难一百倍。
“还好吧。”她回答的囫囵吞枣，不反驳他说自己过得开心。
她厉害？她也只是善于伪装罢了，不是刀枪不入的忍者或是钢铁侠。她会害怕，会着急，会心疼，会流泪，会疲惫，只是没有办法向别人诉说。
如果要说起自己的不幸，她想过很多次，是该从出生说起还是从爸爸去世后说起？这个问题她一直没解决，所以就把自己的苦难都埋在心里。后来慢慢发现，自己的惨淡只是别人的故事而已，说出来要么换来一声叹息，要么遭人在背后嘲笑。这个世界最不缺少的就是故事了，真实的、编造的，大家都腻了，也许对方忍住厌恶听完你的故事，讲给别人听时就不是原版本了。
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卓君苇催促着宋图回家，别被宋子期逮着她带着宋图出去玩儿，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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