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暴露后,林楠笙在组织的掩护下,和赵京隆撤出上海,按计划原本是要回根据地的,可是他身负重伤,他怕拖累赵京隆。路过斜塘镇的时候,林楠笙看着那片和南京特训班训练场相似的村庄,他决定不走了,他想如果他活着到不了根据地,留在左秋明和他曾经待过的地方也是好的。他不离开上海了。
但他会好好活着,活着看左秋明托付给他取得胜利的中国。
他也不是不想回根据地,只是那里离左秋明太远了,同时他也怕他回不来,那就没人给左秋明买蛋糕了。他把所有的情报给了赵京隆,独自一人留在了斜塘镇。
在赵京隆带着老纪找到林楠笙时,他正在斜塘镇镇上的中学给孩子们上课。那时正是深冬,两层楼的砖瓦房窗户破这几个大洞,用废报纸糊了好几层,风一吹,搪了一部分,剩下的呜呜灌进教室里,把教室里穿的稀薄的老师学生懂得直打哆嗦。赵京隆站在教室外,用身体挡住一部分窗口。
教室里的林楠笙穿着薄薄一件暗色格纹风衣,脸冻得通红,在给学生们讲历史上最充满历史意义的春秋战国,说到战国结束时,林楠笙望着延安的方向,对孩子们说,“下一课,我们讲秦朝的统一。”
赵京隆就站在冷风中一直等着林楠笙下课,在教师门口在他出来的时候截住了他,并一个上步把林楠笙拉进自己左边,把风口挡住。
“林秋明!哥,咱们能穿多点嘛?你看你这这么薄,你身体不比以前,怎么受得了?”
老纪站得远一点,看着林楠笙,他走上前伸出手,“林楠笙同志,很高兴再见到你。”
林楠笙抿了抿唇,笑了起来,他快步上去,握住老纪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寒风一吹,林楠笙顿时大咳起来,用手捂住嘴巴,咳得撕心裂肺,呼吸声带着厚重的喘气,“老纪……”
赵京隆赶忙拉着林楠笙,拎起老纪的包,朝离学堂不远的一处别院走去。
两年前赵京隆听从林楠笙命令,把情报送到根据地后,马不停蹄回了上海,看到林楠笙伤已好转,终于放下吊着的心,之后又回到上海参加解放上海战争。赵京隆经常来斜塘镇,给林楠笙带来最新的报纸和战况的同时,照顾林楠笙的身体。
老纪看着这间小小的房子,简单的家具,四四方方,屋里摆设像极了林楠笙在香港时左秋明给他租的房子。通过窗户,院子墙边种着两颗枣树,现在是寒冬,叶子落得光秃秃的,张牙舞爪的朝四周伸去,好在树旁边不远有一颗常青树,矮矮的一团绿支撑的院子里的生气,才不显得那么枯败。
“林楠笙同志,我方才听见京隆同志叫你林秋明?”老纪收回目光,眼神落在林楠笙身上。
“啊,不过是借个名字怀念故人。”林楠笙接过赵京隆递来的热水,把感冒药吞了下去,要苦极了,每次他吃药都苦得半天缓不过来。
“你说的故人,是牺牲在香港的左秋明同志吧?”老纪虽是问他,语气却笃定。
“你还……记得他啊……”林楠笙笑了起来,他以为除了他,早就没有人记得他了。像左秋明那样的英雄,在那个时代太多了,多到除了一抔黄土就只剩下白骨深深。
“林楠笙同志,我来这里,主要任务是替朱怡贞同志给你送消息的。”老纪从行李箱的衣服包里抽出一封牛皮纸封皮的书放在林楠笙手里。林楠笙翻过正面,上边是用钢笔写着《论持久战》四个大字,在扉页左上角,工工整整地写着左秋明赠之林楠笙。
林楠笙瞬间泪目,他记得在香港时,在海边,他曾同左秋明一起讨论过。他那时没有原本,是午夜追着电台广播知道的,而左秋明当时听到他说起《论持久战》时惊讶地看着他,还略带炫耀地说自己读过原版。那时林楠笙还是军统的,也不知道左秋明的真实身份。
他们坐在长凳上,面朝大海,异口同声地喊“中国必胜!”
摸着左秋明的名字,他激动地看向老纪,“老纪,这个,你怎......咳......你怎么知道的?左秋明,左秋明他.......” 后面他不敢问出来,他怕是他想多了,他期许的那人,永远留在了香港。
“林楠笙同志,朱怡贞同志让我告诉你,左秋明在北京等你。他希望你回去。”
赵京隆从厨房里烧热水,听见左秋明还活着的时候,他就愣住了,就连厨房里的水壶冒出呜呜的声音,他也没听见。他眼睛盯着林楠笙,看着林楠笙把书捂进胸口,喜极而泣。
老纪叫了赵京隆几声,没有回应,热水咕噜着冒出来,把火浇得滋滋响。
“小赵,小赵,水开了。”
老纪摇摇头,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坐在做桌旁慢慢喝。
林楠笙轻轻把书放下,眼睛亮亮的。
“京隆,把上次你给我带的茶叶拿出来,给老纪泡上暖暖身子。”林楠笙坐在老纪对面,拉着老纪的手,“我,我给孩子们上完明天的课,我就起身回北京。”
赵京隆低垂着头,心像狠狠被扎了一把,像屋外的寒风,遍及全身,刺进骨血。他压住心中的痛,转身拿了茶叶,给两人泡了茶。
“老纪,左秋明,他真的在北京嘛?当年,当年报纸上都说他死了,你......你带我去了他的墓地......”
“当年他醒过来是要自杀的,被值班医生救了下来,我们的人将计就计,给日本人来了个偷天换日。左秋明同志伤的太重,组织连夜秘密把他送往延安,由于救治时间拖得太久,左秋明一直昏迷,直到一个月前才醒来的。原本是要早些告诉你的,但朱怡贞同志说,还是等左秋明醒来再告诉你,怕你再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这一等就是四年啊。”
“他,他还活着......”
赵京隆看着林楠笙握茶杯的手微微颤着,拍了拍林楠笙的肩:“哥,小心烫,我去收拾东西,明天下午就走。”说完进了旁边的次卧。
赵京隆看着这间小房子,眼睛湿了湿,他是真的为林楠笙高兴,林楠笙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午夜梦中出现的人,生病时低声呼唤的人,化名也要用他名字的人没有死,林楠笙才活了过来。
从重庆回来的林楠笙是没有灵魂的,从里到外被左秋明,老顾占满了,背负着他们的希望,一个人同王世安他们斗智斗勇,很多次身处险境,全凭着一腔孤勇撑了下来。
赵京隆是一直跟着林楠笙的,他不否认自己跟着林楠笙不光是为了报答林楠笙对他的几次救命之恩和平日的照顾,在他心底,还藏着不能对林楠笙说的一些旖旎心思。但他知道林楠笙心里有人,他走不进去,但他依然想要陪着林楠笙,至少他不是这世间孤身一人。但以后林楠笙不会孤单了,他就放心了。
上火车的时候,赵京隆把林楠笙送上车,给他放好行李,在车快开的时候,轻轻抱了抱林楠笙,“哥,我就不去北京了,我想留在上海,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来看你。”林楠笙点点头,他说:“以后你来,我带你去看故宫。”
回到北京已经是是快十月了,林楠笙刚到,朱怡贞已经在火车站等他了。
十月的北京空气有些干燥,平日里总是雾蒙蒙的,但那天天出奇的蓝,好似被水洗过一样。朱怡贞穿着驼色风衣,围着一条深色围巾,和孟安南一起挽着手来的。
朱怡贞上前和林楠笙打了招呼,在林楠笙的要求下,带着他先去了左秋明所在的医院。
推开特护病房,里面空空的,左秋明不在。林楠笙期待的眼神落了空,他盯着朱怡贞,想要一个回答。这是时一个提着热水壶的卫兵走了进来,听见林楠笙问他,朝医院门口指了指,“报告长官,左先生听说有故人来,非要去大门口迎接,小陆推着他去了。长官你们没遇到嘛?”
“我们从后门进来的。”朱怡贞说。
林楠笙转身就朝大门跑去,远远就看到医院门口坐在轮椅上的那个人伸长脖子朝外望。林楠笙慢了下来,炙热的目光落到左秋明身上,他却不敢走上前了。他缓了缓呼吸,一步一步走到左秋明的旁边蹲下来,轻声叫他:“秋明。”
左秋明收回目光,艰难地偏过头,看到林楠笙的瞬间泪目,两人眼泪都流了下来,“楠笙,你来了。”
左秋明抬起手抚上林楠笙的脸,给他擦干眼泪,笑了起来:“能再见到你,真的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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