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翌日
多年以后，每当我回想起那个瞬间，都会问自己到底会给出怎样的答案呢？如果我那个时候就做了决定，是不是就有一半的机会避开之后的种种？而在另一半的可能中，当所有真相被揭开，我又该如何面对？
现实中，我钻出了陈维杭的怀抱、逃到了卫生间。我没敢看他，怕看到他失落的样子，更怕看到的他是一脸戏谑。
等我从浴室出来，陈维杭没再提结婚的话题，而是让我先去酒店的餐厅吃早餐。
“你先去吧，我洗完澡就去找你。”
“好。”我赶紧答应。
这个安排很好，不尴尬。
酒店的餐厅在三层，金色海浪造型的玻璃隔断背后，胡桃木色的吧台陈设着各种水果、饮料，顺着一路走过去，就是各色中、西早餐，甚至还有印度风味。
餐桌错落地摆在吧台和落地窗之间的区域，几乎每张餐台都可以看到落地窗外朝阳下S市的南半个城区。
我环顾四周，欣赏美食，也欣赏美景。
我的目光被坐在落地窗边的一位客人吸引——她正在看我。而且，她就是昨天那场盛大的婚礼里的新娘，乔岚。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朝她点点头，然后迅速地收回视线，准备开溜。
余光里，我瞥见她也朝我点了点头，颇得意地微笑着向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出于礼貌，我还是调整脚步，向她走去。
“你好，我是乔岚。”乔岚起身迎我，落落大方地开口。不知是因为一夜之间身份的转变，还是她本就是这样。她微微笑着，带着清水芙蓉般的从容雅致。她看上去没有半点恶意，说的话却不那么令人舒服：“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参加我的婚礼。”
“你好，我叫苑婕。”我不想在她面前失礼，也不想被她冤枉：“陈维杭说你让他带我过来。”
明明是她让陈维杭带我来，这会儿又说什么没想到……
我心里有些别扭，但又不想显露出来，所以还是说了句：“谢谢你邀请我。恭喜你啊。”
“谢谢，”她顿了一顿，点点头道，“是啊，是我叫他带你来的。“
乔岚又打量了我一圈，不知道想找到点什么。随后，她说：“那天，我看到你了。”
她说的是她跟她父亲去陈家吃饭那天。她和陈维杭在陈家二楼阳台上接吻，被我看到。
“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去告别的。我跟他选择了不同的路，所以才不能在一起。我们都太骄傲了，又太执着于自己的梦想和理想、不肯妥协，才越走越远。不管怎样，我跟他都有二十几年青梅竹马的感情，彻底地分开对我们两个来说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才会去吻他。”
她在解释一件不是很值得炫耀的事，却还带着一种优越感。这种优越感来源于她与陈维杭过往的感情和了解，也出自她与生俱来的骄傲和理直气壮。
“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我们真的没什么了。你放下心来，陈维杭才能安心，才能好好地做他想做的事。”
乔岚这个人虽然骄傲，但胜在理智直白。同时，我也相信她是可信的。所以她说他们没什么了，我都相信。我甚至为他们感到惋惜。如果他们两人能一直走下去，一定是令人羡慕的一对金童玉女。就凭这，我也不该讨厌乔岚这个人——爱屋及乌。
“我其实想谢谢你。”乔岚话锋一转：“我以为我们分开之后，他那个人会变的冷血无情。毕竟，这些年他失去的人太多了。好多关系很好的朋友本来都说要追求自己的理想，最后却都选了家里给安排的路。更没想到的是，我自己便是最后一个离开他的那个人。即使我再怎么想要支持他的想法、做法，我也不能在他身边陪着他了。我也有我的路要走。但我离开他之后，他就变得孤立无援了……所以我要谢谢你，你来了，他才不那么孤单。”
此时，我才终于听出了乔岚言语间的另一层意思：她才是最懂陈维杭的那个人：只有她才懂得陈维杭的理想、梦想。她放弃了陈维杭身边的这个位置，却没有放弃他这个人，她还是处处为他着想的。所以，她此刻带着深深的爱意对我表示感谢。
讶异之余，我也说不出她有什么错。
同时，我又不能假装自己没听懂、没听到，还是要为自己辩驳一下：“你不必这么客气，我跟他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来我跟陈维杭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的情侣关系，二来我也不是为了替代她而留在陈维杭的身边的。
“哦？”她似懂非懂地挑了挑眉，神情有些似曾相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带你来了，证明我想的还是没错。”
我忽然发现有一点她说的真对：她和陈维杭是一样的骄傲。眉眼之间流露出的不可一世，可不就是一样的吗。可这种骄傲并不足以让我讨厌。相反，这中理直气壮和有恃无恐的架势让我羡慕——除了她言语上的的咄咄逼人。
我还没想好怎么纠正乔岚的说法，就听到陈威航的声音：“你的新郎呢？”
陈维杭说着，在我旁边的位置坐下。他的语气分明透着戒备又充满警告的意味，冷峻得让人不敢接话。
乔岚肯定不会被陈维杭吓到，但被冷不丁的一问，乔岚也是愣了一下，才回道：“他回队里处理点紧急情况，很快就回来。”
显然，陈维杭比我更了解乔岚。他知道新婚第二天就没有丈夫作陪的乔岚，一定觉得很没有面子。他戳到了她的痛点，于是占了上风。
“那你呢？不回医院吗？”陈维杭乘胜追击
“我这个礼拜休假。”乔岚的语气渐渐降温。
“对了，”陈维杭突然转向我，“我没跟你说过吧，乔岚是军区总医院的医生。”
“哦。”我没太理解维杭话里的重点，直到他又转向乔岚，指着我对她说：“她原来也是学医的。”
原来他是在帮我们找共同点。
“你也是医生？”
这个话题莫名的让乔岚有些“兴奋”。直觉告诉我，她的兴奋不是因为找到了同行。相反，她是根本不相信我也是学医的。但又很乐见这件事，因为这恰恰印证了她之前的说法：我可以很好的代替她，站在陈维杭身边的位置。
可我无意替代她。我是我，她是她。
心里不乐意，我的语气就难免生硬了些：“我不是医生。大二的时候我就转学了……”
“为什么？”乔岚反应很快，已经迅速理解了我意思并转化成了纯粹的好奇。
我还没开口说起我的病，就被陈维杭打断：“她那时候家里有些事，不得不换专业。”
“你倒是挺清楚嘛。”乔岚有言语间透着点冷嘲热讽的意思，但并非恶意，纯粹是出于对陈维杭的不见外。
陈维杭则是扯出一个痞痞的微笑，表示认同。
这一来一回，便让我看清了他们的关系——什么叫真正的青梅竹马。
他们就在我面有来有往地聊天，我却插不上一句话。
这让我产生了一种陌生又鲜明的情绪——妒忌。
我对乔岚以及他们青梅竹马的感情产生了妒忌之情。以致于，我全然没有发现陈威航这一早上都在维护我，也没有发现他实际上是在炫耀我们的关系已经到了他已对我的过去了若指掌的程度。
原来这就是妒忌。
乔岚本就快吃完了，所以很快就回去了。我跟陈维杭两个人，早饭吃的还是别别扭扭。
曲志鹏等人着急回去报到，一大早就先走了。于是，回D市的路上，也就变得分外的安静——我和陈维杭都没找到合适的话题。
趁着这空档，我给韩云飞发了条信息：“我听说了你的事情。不知道该对你说声谢谢还是对不起。”
快到D市的时候，我收到了他的回复：“没什么，以后请我吃饭吧。”
果然是好同学，一顿饭就够了。但是这次影响到了他的工作，这么大的人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还。
车子开到D市高速收费站的时候，我又收到一条信息，还是韩云飞：“我和大家一样，希望你能幸福快乐。过去的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必再回头看它。”
我心想：真是神了，他竟然知道我在想什么。
而我不知道，原来我想的跟韩云飞所说的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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