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胖的、风湿的手指在黑暗中摸索着试图拿到电话,血压药、降胆固醇药和低剂量阿司匹林的瓶子都成了牺牲品,它们掉到了双人床和夜桌之间,堕入了它们的命运。
“嗯...你好?”声音中带着浓重的睡意,以及因打呼噜而导致的干舌头。
“龚宇,龚宇,是你吗?”声音在电话线上传过来,以一种刺耳的低语滑过。
“大千?”睡意转变为困惑。他自从她姨妈李莎去世近五年来,就没有和她说过话。
“龚宇,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今天已经二十一岁了。”
这些话似乎从接收器的微小孔洞中滑出,直接刺入他的耳朵,然后直接进入他的大脑。他的胸口瞬间疼痛起来。那种钝痛像是在他的血液中,确保他的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受到了影响。
“大千,”他看了看时钟收音机,“现在是凌晨三点...我们可以谈谈这个吗...”她打断了他。
“在我们的地方见面喝一杯。来吧,龚宇,为了他的生日来喝一杯。”悲伤使她的声音颤抖得像果冻一样。他讨厌果冻。
“大千,现在太晚了。”她再次打断了他。
“我无法在这个房子里再待一秒钟。我们还有时间在最后一次呼叫前喝一杯,拜托了,龚宇。我从来没有向你提过要什么。自从...”她没法说完那句话。龚宇叹了口气,像他生活中的大多数事情一样,屈服于请求。
“十五分钟后到那里,”他在把电话放回座机座上之前说道。他坐了起来,用他粗糙的手摩擦着蓄胡须的脸,站了起来。他穿上了一条黑色的运动裤,上面有一处蕃茄酱的污渍,穿上了一件几乎变成灰色的白色细花图案的内裤,然后抓起一包香烟、打火机和钥匙,塞进了他破旧的淡灰色大衣的各种口袋里,然后走出了位于干洗店上面的公寓的门。当他下楼时,他意识到自己还穿着拖鞋。他不在乎。
大约十分钟后,他到达了海滨酒吧和烧烤店。他朝出租车司机扔了10元,对于7元的车费,然后在下车时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司机嘟囔了一些听起来像是在清嗓子,然后开车离开了。他抬头看着发出嗡嗡声的半工作的霓虹灯招牌。酒吧已经过去了辉煌的时光。他握住了锈迹斑斑的黄铜门把手,想知道自己是否正在犯一个巨大的错误,然后拉开了门。陈腐的香烟烟雾、陈旧的啤酒气味、音响里的尼尔·戴蒙德的声音以及上帝知道还有什么其他气味冲击着他,当他踏入过去生活的一小部分时。
他突然想起了他灵魂痛苦之前的时光。地板黏黏的,上面散落着花生壳和烟蒂。他环顾四周,看到她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旁。她的灰色、棕色头发凌乱地堆在头顶上,轻微的微风就能让它自由自在地飘起来。她很苍白,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出来。她穿着运动鞋,雨衣下面是一件法国百合图案的法兰绒睡袍。她正缓慢地从她的香烟中吐出烟雾,当她看到他走过来时。她半站起身,用双手握住了哈兰的双手。
“见到你真好。”她轻轻地亲了一下哈兰的胡蓬蓬的脸颊,然后两人坐到了桌子前。
龚宇伸手到口袋里,点燃了一支自己的香烟,深思熟虑地吐出烟圈。他们两人默默地坐着,吸烟了几秒钟,检查了岁月对他们的身体造成的肉体创伤。他们心里记下了那些在发生之后的漫长月份里彼此拔下来的情感伤疤,他们本能地知道,有些撕裂的地方永远无法愈合。
沉默被卫生间里的女招待打破,她穿着露肩的白色衬衫,上面别着一个写着耐克的名牌,一条迷你裙,和过度滥用的网袜。她把两杯装着冰酒的杯子重重地放下,然后转身去看另一张桌子上趴着的那个男人。她背对着他们,露出了肩膀上的一个痣,这个痣可能需要检查一下。
大千举起了她的杯子,闭上了眼睛,“生日快乐,”龚宇重复了这个祝福,然后他们把杯子碰在一起,一口气把酒喝了下去。龚宇用两根手指示意酒吧里的调酒师,调酒师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们闲聊着,彼此讲述了自从分开那么多年以来,他们的生活变成了什么样的恶梦,只有在短暂停顿的时候,当女招待把新一轮酒水端过来时,他们才停下来。他们抽烟、喝酒、聊天,也许偶尔微笑一两次,就像从前一样。然而,突然间,唱片点唱机里的音乐停下来,房间变得一片寂静,而酒吧里的调酒师用声音高亢、吸烟过多的嗓音宣布:“最后一杯,亲们!”
大千点了两杯酒,女招待迅速端来,还带来了他们的账单。大千伸手去拿她的钱包,龚宇伸手去拿他的钱包,他们两人在桌子上各扔了几张二十美元的钞票,然后喝下了最后一口酒,离开了海滨酒吧和烧烤店。当他们准备分开走时,他们都听到了海浪拍打着海岸的声音。它吓了他们一下,因为在他们到达这里时,他们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声音。这声音让他们突然意识到了一天的可怕。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成为真正的人而不是阴影的那一天。那声音就像是那个命运的一声号角。
龚宇抓住了大千的手,他们的手指交织在一起,表示他们的团结,然后他把她拉向海滩。
“让我们彻底告别吧,大千。”她抽泣了几次,泪水自由地流淌下来,慢慢流到了海滩上。
通往海滩的路不过十五英尺,但感觉像是英里。沙子扒拉着他们的脚,妨碍了他们的动作,仿佛在说:“不,停下,回去。”但他们继续前进。大千和龚宇都在公开地哭泣,当他们最终到达海岸线时,他们看着广阔黑暗的夜晚,几乎看不到它起伏的仇恨,当它猛烈地撞击着海岸,涌上他们的脚。
当太阳开始从水下的秘密室里缓慢升起,天际线似乎在重压下弯曲,一名男子走在海滩上,摇摆着金属探测器,希望能找到一些东西,无论是什么,都能给他的一天带来一些刺激。他偶然发现了两堆衣服,放在沙滩上。他拿起了钱包、手袋,以及旁边的两个半满的香烟包,看看周围没有人,就把它们塞进了他的背包。通往冷酷、不可宽恕、仇恨的大海的足迹已经被涨潮带来的浪潮冲刷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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