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遇见和亲历的无常太多,或许是自己情执太重,命运就要让我对无常多一些深刻的体会吧。
我3岁时,便与无常相遇了,懵懂孩童对于死亡无惧无悲,只记得老外婆躺在一个大大的木盒子里,所有人在伤心哭泣和跪拜磕头。那个时候,无常对我来说仅仅只是好奇。
老外婆是外公的第一任妻子,她生下大姨妈后,再生的小孩都夭折了,没有为外公生个男孩是老外婆心底的愧疚。
在一夫两妻的旧时代,传宗接代的封建思想是那么的根深蒂固。善良的老外婆让外公再娶一妻,而忠厚重情的外公不同意,久争无果,日子也一天天平静地过着,可外公的眉锁得愈发紧了,那偶尔的叹息声在老外婆心头久久萦绕。
终于,老外婆自作主张为外公寻了一贤淑女子,在她和介绍人的恳求劝说下,外公深深埋下了头,默允了。就这样,命运把与大姨妈年纪相仿的外婆牵到了那个家,成为了外公的第二任妻子。
老外婆和外婆情同姐妹,她在家操持家务,帮着带孩子,外婆和外公挣钱养家,一家人过得倒也其乐融融。
想着老外婆背上同时背着我的舅舅和大姨妈的孩子——我的表姐时,我心里暖暖的。我善良可敬的老外婆啊,我们的缘分终究还是浅了。
老外婆一生吃斋念佛,我估计外婆信佛也是老外婆影响的。听说老外婆的头顶留有香烙下的印记,莫非她曾经出过家,我不得而知,老外婆的传奇故事,随着棺木的盖上已尘封。
我渐渐长大,13岁那一年,生命中的第二次无常毫无征兆的击中了我。给予我无限温暖的外婆在宁静的梦里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那一个早晨,睡梦中的我突然惊醒,一看时间07:15分,离早自习只有半小时,要迟到了。平日7点钟外婆会准时叫我起床,为我做的早餐静静搁在桌子上。可那一天,那个时间,外婆却还躺在床上。
平日任性的我那天竟然出乎意料的乖,我用极快的速度穿衣,蹑手蹑脚走过外婆躺着的另一张床时,我看着面朝里侧身睡着的外婆,心里突然在想,“外婆还活着吗?”
我把我的手轻轻放在外婆身上,隔着被子我感受不到外婆的温度,我也不知道外婆的身子有没有随着呼吸在起伏,而是选择悄悄离开,饿着肚子朝着学校飞奔而去。
后来,我一直自责自己那天为何不任性一下,要知道,平日放学回来看到饭还没做好我都会哭闹的呀。
直到听闻佛法后,我才知道那天我所做的全是为外婆好。佛教说,人离世后至少8个小时不能去碰,那个时候的人虽然心跳停止,可是,神识还在,一丝风触到都会让亡者极度的痛苦,那种疼痛犹如活牛被剥皮,亡者因疼痛而生嗔心,嗔心一起,就是往生善道的最大障碍。
生者难忍至亲离去而悲痛欲绝,也会让亡者执着活着的人而不忍离去,彼此的神识里也就种下了生生世世牵绊的因。
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许是外婆一生虔心修行的福报,种种的安排恰到好处。
那天的上午十点多,二舅在上班,突然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感觉家中出事情了,他去请假领导没准,二舅撂下一句话:“我家里出事了,你不同意我也要回去,大不了开除我。”
骑着自行车往家赶的二舅那天用了比平时少一倍的时间,赶到家后发现外婆已经离去,手足无措的二舅赶紧联系大舅,等大舅回来后他们送外婆去医院。医生说,外婆已于凌晨三点左右过世,这样算下来,外婆是在无人打扰的环境里静静躺了8小时以上。
无心的我为外婆做了最好的送别,我也释怀了压在心底许久的愧疚。
人间最大的痛苦就是至爱亲朋的故去,此后的生命中再也听不到他,再也看不到他。我人生每一个十年的阶段,总要去感受这虐心的痛。
香港回归前三个月,举国上下沸腾在欢欣的氛围里,无常第三次把我击垮。我的母亲因病去世。
那一个夜里,我疯了似的穿梭在无人的街道,一路祈祷着。我冲进医院,走廊里回响着我匆忙慌乱的脚步声。
病房里,姨妈站在妈妈的床边低声啜泣,我的妈妈就那样孤单地躺在惨白的病床上。
我扑在妈妈身上,泪水一颗颗打湿了妈妈的脸。我语无伦次的跪在医生脚下几欲昏厥,已经竭尽全力抢救过母亲的医生只能同情地拍着我的肩,姨妈和同病房的奶奶抱着我哭。
我撕心裂肺的哭泣,无助的祈求,终是没有留住我的母亲,这世界上我唯一的血脉断了,我的世界彻底垮塌在1997年3月31日凌晨03:30分,我坠落在无尽的黑暗里许多许多年。
等我认识佛法后,我为自己那时候的行为打扰到母亲而后悔不已,我只能用佛教的方法来弥补当时的无知。
时光跨入了下一个十年,我第四次与无常碰面,给予我人生指导和关爱的大舅因为肺癌而永远地闭上了双眼。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皈依,但是佛法的种子已经在心里破土发芽,我让哭倒在地的舅妈不要哭,我趴在大舅耳边对他一声声念着“阿弥陀佛”。
2016年,我生命里的第五次无常又来考验我了,我自小最喜欢亲近的、给予我深厚母爱的姨妈也走了。
早在2006年,我和姨妈累世的因缘具足,同时拜在恩师上贞下圆老和尚座下,成为了道友师兄。
有着相同信仰的我们面对死亡便有了正确的心态,走之前的每一天,姨妈都在法喜中度过,她呼吸着氧气依然念诵着《阿弥陀经》、《地藏经》,佛号声声不断。我也在旁边给姨妈助力,劝她放下万缘,为她诵经持咒念佛。
姨妈的心跳声越来越弱、脉搏次数越来越少,她依然笑着念佛,最终在心无恐惧、意不颠倒中含笑往生。
第一时间,我让不信佛的表弟在姨妈身边随着念佛机一声声念着“阿弥陀佛”,腿脚不方便的姨父也在另外一个房间念着“阿弥陀佛”。我电话联系完莲花助念团的师兄后,我的一位师兄也来了,她开始为姨妈助念。
在那25个小时里,我和莲花助念团的师兄们轮换着为姨妈助念,一场一场的助念中,开示声、念佛声、引磬声,声声引导着姨妈朝着阿弥陀佛的净土而去。
25个小时后,姨妈示现了殊胜的瑞相,她全身柔软,头顶潮湿发热,慈悲的笑容让见者无不心生欢喜与赞叹。
48小时后,姨妈依然全身柔软,脸色白里透着红润,依然慈悲的笑容,连不信佛的姨父那边的亲戚也看得目瞪口呆。我的一位师兄在姨妈的示现下坚定了对佛法的信念。
一次次送别生命,纵然千般不舍,万般痛楚,也只能去承受无常的给予。我的生命在一次次锥心的痛里,涅槃,涅槃,涅槃……
凡尘俗世,无常如影随形,今日深爱的情侣有可能成为明日的怨偶。昔日的宿敌也会有一笑泯恩仇的时候。生命在一呼一吸间阴阳两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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