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沉默的有点久。
木菩心回来的时候见顾渊满身白毛一脸呆愣的杵着,不远处悬浮着一排…………看不出品种的鸟,皆是脑袋朝下,夜泽手刀一划,那排白鸟便齐刷刷地被割破了脖子。
血帘和着白毛唰唰往下掉。木菩心走到顾渊身边给他念清净咒,一边捻背后的碎毛一边玩笑道:“怎么这个模样,偷鸡去了?”
……还真是。
顾渊没吭声,乖顺地等木菩心给他顺毛,等她进屋后才摸到夜泽旁边,拎起一只鸟道孔雀不是这样。
虽然他见识不多,但孔雀还是见过的,鸟尾是细长漂亮的翎。
夜泽顺着他的意思看了那光/秃秃的鸟屁股一眼,道:“祝扒皮先将孔雀尾巴拔了做扇子买五百灵石一把,然后把鸡毛插上当完整的孔雀卖出去,价钱比白鹤贵,肉比白鹤差了点。”
他忿忿不平:“鸡毛变雀翎的法术还是我教的,后来被人找上门就把老子推了出去,妈/的,这么一想你还是抓的太少了。”
顾渊:“…………”
心里的负罪感突然淡了很多,直到夜泽搭起篝火开始烤肉时,几十只孔雀的香气终于把他所有怪异情绪都浇灭了。
三人围坐在火堆旁,顾渊捧着一只孔雀细嚼慢咽,火光照得他眉眼柔和。
夜泽取下只烤好的孔雀递给木菩心,肩膀碰了碰她:“顾渊在笑什么?”
木菩心瞄了一眼,道:“大概还没从身份的转变里回过神来,你也是,少带他做这些不成体统的,带坏了他小心战神找你算账。”
夜泽摆摆手,把烤好的那串孔雀往顾渊的方向转:“这是男人之间的友情,女人家不懂,再说了,我看他挺乐呵的。”
木菩心嘴里忙活,没理他。
夜泽看着她:“你一个木头,还信佛,吃肉没问题吗?”
木菩心:“有什么问题?”又道,“以前我,我在佛界的时候没机会吃肉,后来到了第三十一重天,司命神尊饮食清淡,我也就跟着吃素,下了界终于有机会吃肉,真是香。”
夜泽:“…………”
木菩心又说:“我是道修,坏不了心性。”
夜泽无话可说,见顾渊已经又啃完一串孔雀,默默把其他熟肉也挪了过去。
光吃肉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夜泽掏出一壶酒,朝二人晃晃:“喝两盅?”
他一把酒壶拿出来,顾渊就闻到了浓郁醇厚的香气,还真有点馋:“来。”
木菩心摇头:“我就不喝了,不会。”
“诶,多少喝点嘛——”夜泽一边说,一边拎着酒绕到了顾渊旁边。
木菩心笑道:“真不会,闻着气儿都能把我灌醉。明天还要上山,你们也稍微克制点。”
夜泽哦了一声,没劝下去,倒了一杯递给顾渊:“尝尝。”
顾渊接过,嗅了嗅,问道:“哪儿来的?”
这酒香实在醇厚,东宸是个爱酒的,连带着顾渊也从小被酒泡大,六界之内但凡叫得出名字的佳酿他基本都尝过,夜泽端出来这壶他一闻便知非凡品。
夜泽给自己满了一杯,和顾渊轻碰后道:“昆仑顺的,我管它叫昆仑酒。”
说着一饮而尽,酒杯朝下看着顾渊。
顾渊便仰头喝尽。
放下酒杯时他晃了晃脑袋,这酒烈得不行,流进肚腹酒气便渗入血肉,辣意直上喉头。
“怎么样?”夜泽笑眯眯地给两人满上,又碰了一下杯。
顾渊只得再饮罢:“好酒。”嗓子却哑了些。
夜泽笑意不减:“好就多喝点。”
顾渊总觉得那笑有点别的什么意味,但脑子开始转不过来,夜泽不停地给他倒酒,自己嘴也没停过。
木菩心在旁边瞄着,见夜泽倒光一壶又摸出一壶,赶紧制止:“明日要上山,你灌他那么多做什么?”
夜泽啧了一声:“这不是没醉吗?是吧,顾渊?”
对面的人垂眸望着白玉酒杯,并不作答。
木菩心眉心微敛:“顾渊?”
那人这才抬头,火光又亮了些,木菩心这才看清他脸上浅薄的绯色。
“醉了?”夜泽看着那双水雾潋滟的眸子,低笑道,“我他/妈就说,老妖人的酒谁能扛过三杯……”
顾渊听懂了简单的那句,正色道:“没醉。”
轻呵一声:“千杯不醉!”
说着弯腰去摸倒在一旁的空酒壶,使劲往下倒,似乎是想再喝几杯证明酒量。木菩心担忧地看着他一个劲往下杵酒壶,发现一滴都倒不出来后他竟然自己动嘴模仿出流水声。
夜泽拍着大腿狂笑:“哎呦我/操,他喝醉了这么好玩啊!”
眼见顾渊捏着个空酒杯往嘴里送,喉结滚动了一下,赞道:“好酒!”
夜泽简直要笑滚到火堆里去了。
木菩心把酒杯拨拉开,扶着顾渊一只手哄到:“今天不喝了,先睡吧,改天再喝,啊?”
好在人虽然醉了,行动能力还是有的,不挣不闹乖乖被木菩心搀着往里屋走。
把人放到床上后木菩心才托着掌心焰点亮了灯,顾渊端正地坐在床沿,木菩心给他脱了靴子就要把脚往床上抬。
没抬动。
木菩心看着顾渊一本正经道:“不脱衣服怎么睡?”
她顿了顿,伸手去薅顾渊那身墨色外袍。
这人又把衣袖攥得死紧:“师父说,不能随便让人脱衣服。”
木菩心乐得放手:“那你自己脱。”
顾渊皱眉思索了片刻,慢吞吞哦了一声,伸手抓住了领口,猛地往下一拽!
唰地一下,木菩心飞速扯过被子把顾渊盖住了。
那被子多少年没用过,即便被清理过也难免有股霉臭味儿。顾渊还没来得及抗议就被推到了床上,猝不及防呛了一大口灰。
木菩心面色通红,手脚发颤地给顾渊掖好被角,刚把人牢牢实实圈住,顾渊又把手伸了出来,递过来一套完整的衣物:“挂好,要皱。”
木菩心赶紧接过,又将他光/裸结实的手臂摁了回去:“好好,你睡。”
她也不敢怎么理衣服,只折了折就压在被子上。
顾渊欲言又止:“要挂——”
木菩心恶狠狠道:“睡觉!”
顾渊缩了缩,安分地闭上了眼。
木菩心从里头出来的时候夜泽正在指挥扫帚人收拾一地的骨头,随口道:“睡下了?”
木菩心含糊地应了一声,走近些又看到她脸上血色未退,夜泽挑眉:“这是怎么了?”
木菩心摇头,脸却更红了些。
夜泽皱眉:“真没事?算了我去看看。”
木菩心赶紧拦住他:“你别去,他,他脱衣服了!”
“脱就脱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夜泽混不在意。
“哎呀!他,他脱光了!”木菩心简直难以启齿。
夜泽哇了一声:“你干的?”
木菩心怒道:“他自己脱的!”
夜泽摸着下巴沉思片刻:“人家清清白白一个男儿郎,就这么被你看光了,你可要负责……”
木菩心脸上的潮红刚退下去点,闻言又涨成猪肝色:“胡说八道什么!我一见他脱就把被子给他盖上了,什么都没有看到!”
夜泽狐疑道:“真没有?”
木菩心梗了一下:“就,就看到了肩膀。”
“其他呢?”夜泽追问。
“还有,腿……”
夜泽眼睛亮了:“哪个腿?”
木菩心不明所以:“小,小腿啊,还能是什么。”
夜泽遗憾地叹了口气。
木菩心缓过劲来带上门,对夜泽道:“明天顾渊醒来,不要拿今晚的事打趣他。”
他脸皮薄,最好记不起,记得就尴尬了。
夜泽随口应了下来,见木菩心往另一间屋子拐,开口道:“我们出去那会儿,你去了逸仙山吧?”
木菩心回头,脸上难辨情绪。
“是。”她道。
“有什么收获?”夜泽一根小火棍在指尖转得飞起。
“见到了那片雾,但没出什么问题,大约是伤不到仙家,你们可以放心。”木菩心道。
夜泽:“那山上呢?”
木菩心摇头,想起之前所见的滂沱血雨,道:“没敢进,等明天一起。”
她说的坦然,夜泽终于笑了起来,把木棍折断:“去休息吧。”
顾渊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日头高照,宿醉的感觉相当难受,他扶着头出门时夜泽正坐在门口磨剑,见他就递过来一碗黑糊糊的东西:“醒酒汤。”
他道谢接过,面不改色一口灌完,擦擦嘴迟疑道:“我昨天醉酒后,可有失态?”
夜泽挑眉:“记不得了?”
顾渊摇头,醒酒汤起效快,浆糊一样的脑袋虽然已复清明,但昨晚上的事依旧半点记不起。
只记得酒浓肉香。
夜泽意味深长道:“你是不知道——”
“咳!咳!”几步外的木菩心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她边咳边往这边走:“怎么样,好点了吗?”
顾渊点头,还没搭话夜泽就道:“昨晚她照顾的你,有话问她。”
顾渊顿时耳朵有点发热。
醒来时自己未着寸缕,衣服整整齐齐摆在床尾,要是夜泽给他收拾的也就罢了,可要是木菩心……
木菩心却像是没有意识到他的窘迫般道:“你喝醉后就直接睡了,连靴子都没来得及脱,”她视线移到顾渊脚上,“没有不舒服吧?”
顾渊暗自舒了口气:“没有,劳烦你了。”
在他背后,夜泽默默朝木菩心竖了个大拇指。
简单准备了一下他们便朝着逸仙山出发了,木菩心飞得不快,顾渊拽着夜泽跟在后头,低声道:“昨晚你没醉?”
“没。”夜泽道,“这酒我喝惯了。”
顾渊皱眉:“那你怎么能让一个姑娘照顾我?”
夜泽一脸纠结:“我倒是想,她能让吗?”
顾渊刚想问为什么不让,木菩心便回头招呼说到了。
离逸仙山已不足一里,那片血色更加浓郁。落地后木菩心道:“再往前就是土地仙说的迷雾了,小心点。”
顾渊抬头,前方阳光普照一片清明。夜泽毫无顾忌抬腿便走,木菩心伸手欲拦,顾渊看在眼里,又扫了眼地上突兀的青石块,淡淡道:“你来过这儿了?”
木菩心愣了一下,随即收手笑道:“没有,我修为不如你们怎么会乱闯?都是从土地仙处得知的。”
夜泽没走几步,四周就漫起了迷雾,浓郁密集,瞬间就把离得近的夜泽和木菩心吞没了。
顾渊心一紧,往木菩心所在方向迈了几步想抓住她,伸手却薅了个空。
“菩心!夜泽!”他喊了两声,半点回应都没收到。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里,眼睛几乎没有用武之地。顾渊又念了几个诀,雾阵毫无变化,他在原地思虑片刻,把落天握在手里选了个方向慢慢前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坐以待毙才是大忌。
他提着剑谨慎向前,一片寂静里只有他轻轻的落脚声。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顾渊瞬间回身劈去!!
锋利剑光划破雾霭,他竭力一击却被人轻巧接下,顾渊愣愣地看着眼前人。
“师父?”
他惊诧地看着东宸指尖的木剑,视线顺着剑身落到自己小了一圈的手上,赫然发现自己变回了十来岁的少年模样。
再抬头浓雾也散去了,自己站在熟悉的紫宸殿外,身边仙娥还在剥着瓜子,瓜子仁几乎装满他的玉碟。
东宸轻而易举地把他的木剑拨了过去,平静道:“带你去个地方。”
这诡异的场景本该引起顾渊的警觉,但他却没有反抗,乖乖地跟在东宸后面。
如果没记错的话…………
顾渊强按心头酸涩,跟着东宸下了天界,掠过广袤人间来到了一个地方。
荒骨之地。
魔界和人界的交界地,也是四万年前魔界被封后唯一的进出口。
东宸递过来银制面具,戴上后顾渊整个人的样貌气息都发生了变化。
他抓起自己银白长发看了一眼,东宸手点了点自己下巴,脸也变了。
他给顾渊戴上兜帽:“我叫你之前,别说话,也别抬头。”
顾渊轻轻点头。
他顺从地被东宸牵了一路,耳边喧闹从人声转为风声后,东宸终于停了下来,摘下他的兜帽和面具:“到了。”
顾渊抬头,发现自己站在一处荒原之上,头上挂着轮血月,脚下寸草不生,前面是黝黑不见底的深渊,团团墨雾翻滚着渗出。
他盯着深渊,一种难以自抑的悲恸突然冒了出来。
他有点茫然地擦了擦眼角,就听东宸叹息。
“这下面,便是你父母的埋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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