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徒穿过长长的巷子,站在一扇黄杨木门前,三间矮小的屋子,隔着墙能看见院子里面高过屋檐的花架上,像吊着灯笼一样挂满了金灿灿的南瓜。
想到灯笼,苏徒就想到了姚廷安,他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不痛快。在门前站了一阵,苏徒终于伸手敲开了门。
他是苏徒,原名叫柳承宗,是高丽人,本是高丽国一个商人的独生儿子。年幼的时候父亲贩运一批名贵的货物时,不幸遇到了强盗全家罹难,只有他被正巧路过的裕王救下,自此投入了裕王门下,也改名为苏徒。裕王待苏徒很好,自幼就让他习武强身,苏徒也暗自立下唯裕王马首的志向,他还不到二十五岁的年纪,就当上了裕王的亲兵队长,也是裕王身边武功最高的人。
为苏徒开门的,是一个相貌清丽的姑娘,她挽着高高的发髻,穿着一身淡灰色的粗布衣衫,袖子整整齐齐地卷上小臂,露出藕节似得胳膊。
一看是苏徒,姑娘俏脸一红,赶忙将两只手臂藏到了身后。
“是你,师兄是你啊。”姑娘说话有些结巴。
“是我,师傅他老人家在吗?”苏徒板着脸,眼睛直直地往院子里面看,像是根本不认识姑娘。
“在,在呢。你,你先,先进,来。”姑娘结结巴巴地说。
“你来做什么?”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袍老者,像一堵墙一样突然出现在姑娘身后,把门堵得个严严实实。
“师傅,我来看看您老人家。”苏徒支吾着,似乎很怕老人。
“不是和你说了吗?没事就别来了。”
“师傅,师傅。我,始终不敢忘了您的大恩大德。”
“这老汉可担当不起,你既看不上我的女儿,也就看不上我这个半路的师傅。还是请回吧。”老人扳着脸,那姑娘却再也忍耐不住,一跺脚跑回屋子里。
“我,我没有。”苏徒还没说完,老人就伸手去关门。
苏徒急了,赶忙对老人喊道“师傅,可曾听到了马楠芳的事?”
老人一听这话,顿了一顿。“什么事?”
“他杀了全家?跑了?”
“杀了全家?不可能啊。就是跑也不至于杀了全家啊。”老人缓了缓,终于对苏徒说“你先进来。”
花架下的竹桌旁,老人板着脸静静地听着苏徒说完昨晚的事。
“师傅,马楠芳是不是鬼上了身?”苏徒问老人。
“上不上身不知道,但这事就算是马楠芳做的,他为什么这么干?而且就算是什么鬼上身,也不会是他一个?”
“...”
“你刚才说裕王带队去马楠芳家?他堂堂一个王爷怎么会知道这事?这种案子是顺天府办才对吧。”老人慢慢说。
“是这样,昨天下午的时候,马楠芳来王府...”
“等等,他一个卖药材的,为什么去王府找王爷?”
“王爷,好像每次从他那里买什么药。没找到王爷他就等了一会儿,后来没言声就走了。等王爷回来的时候,发现两个丫鬟被他用药迷倒,再后来就发现丢了东西。所以王爷让我连夜带上人就去了他家,到了他家,就,就发现一家上下八口人,加上一个门房老头都被杀了。对,是用毒药毒死的。”
听完苏徒的话,老人好半天都没说话。
过了半响,老人一字一句地说“丢的什么东西?”
“王爷没说。”
“现在都直接动用卫兵,不报官了么?你们追过去他就跑了?动手没?”老人冷笑道。
“没有,远远看着马跑远的,到了宣德门,城门开了条缝,人出城了。”
“嗯,他如果自己开门先不说能不能推得开,等推开城门,你们早就追到了,一定是先开的门。”
“是,是。”
“你说那个打更的,叫什么?”老人又问。
“姚廷安!王爷还让他跟我一起去查马楠芳。”
“是他呀。那你还等什么,有他在出不了大事。”老人听到姚廷安的名字,居然笑了笑。
“师傅,他有什么本事,我之前也没听说,好想挺古怪。”
“没什么古怪,传言能听懂畜生说话。”
“真的?”
“不知道,你自己去问问他。幽冥之事我是不信的。”
一时,苏徒没话,突然,老人伸手如电,猛地扣住苏途的手腕。
“师傅,这是为何?”苏徒愕然。
“你不是说昨天你抓了那怪物吗?我看看。”说完,老人仔仔细细地查看苏徒的手腕。
“是,是中毒了吗?”
“没有,姚廷安确实是在吓唬你。其实,你今天来找我想必就是想让我看看这手腕吧。”
“是,瞒不过师傅的眼睛。”
“苏徒,虽然你瞧不上我。有几句话我还得对你说说。”老人站起身来,背向苏徒。
“师傅,确实误会我。徒儿,恭听您的教诲。”
“你是王爷的亲兵队长,接的是我的班。咱们王爷虽然年纪不大,可是深不可测,你在他身边一定要小心伺候。二是,姚廷安是办案的好手,但这人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你更得小心。我的话你可听可不听,就这些。还有,马楠芳这事是大案,追他回来,不管是牛鬼蛇神还是江洋大盗一定能找到藏在外面的祸根。”老人说完,疲倦地挥了挥手示意苏徒走。
苏途还想说什么,却见方才那姑娘端着茶盘,上面放着两个茶杯,一碟南瓜子,从屋里走出来。
“人家都不要你,还端什么茶!蠢。”老人突然想起了往日的恩怨,发起火来。
姑娘眼圈一红,转身走了。
“师傅,您别生气,小红,我肯定要娶得,只不过,只不过想。”苏徒忙劝道。
“你想娶,我们还不乐意了呢。快滚!”老人乍着手往外赶苏徒。
苏徒还没出门,门就被狠狠关上,苏徒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正往外走,突然从墙内扔出一个小包,苏徒一见伸手接过。拐到巷口,他打开布包,里面却是一个白布缝制的口袋,从里面飘出一股说不出的草药味道,他大致一闻就问出里面冰片等提神醒脑的材料。
是小红,想到小红,苏徒心想被针扎了一样,他咬了下嘴唇,将布包塞到怀里,匆匆忙忙去找姚廷安。
苏徒、姚廷安一行二十人,快马轻骑,还没到午时就到了离城三十里的杏林铺。按照苏徒的想法,是慢走细搜,指不定这马楠芳就窝在什么小地方。而姚廷安却吩咐,马楠芳一定会到人多的地方,所以一定要快到镇集之处。苏徒问他为什么,他就插科打诨,一语带过。引得苏徒不禁疑窦丛生,但想到一是自己却无把握,二是姚廷安刑部出身所以也没有悍然顶撞。
“军爷,今年多大啦?”姚廷安也不座凳子,径直蹲在黄土地上,端着茶碗问苏徒。
“二十五。”
“好年龄,我今年三十六啦。”姚廷安笑眯眯地。
“我没问你。”苏徒板着脸。
“我知道,我知道。”姚廷安却不在意苏徒的态度。
“军爷,小的劝你句话。”
“什么?”
“没事呢,别去那花街柳巷的烧钱去处,对身子骨也不是很好。”姚廷安笑起来,像极了一只成了精的耗子。
苏徒盯着姚廷安的绿豆眼,又看了看他瘦长干枯根本不像三十六岁人的手,缓缓说道:“你胡说什么?”
“昨晚,你给擦李成虎脸上血的丝巾,不是你自己买的吧。”
苏徒一愣,嘴上却道。“那又怎样?”
“没事,没事,我就劝劝你。我看你山根笔挺,眉峰鹰翅,唯独嘴小了些。是个刚强好胜的人,只是,怕有些犯烂桃花啊。”姚廷安居然认认真真端详起了苏徒,给他算了一卦。
“姚大人,咱们呢还是抓紧办案。完事了你忙你的,我继续在王府当侍卫ie,旁余的话,我看就不必多说什么了。”苏徒正色道。
“哦,好好好。”姚廷安就坡下驴没再说什么。
这时,一个随从来的王府侍卫叫李乾的问道。“大人,您可认识李成虎?”
苏徒摇了摇头,“只听说过名号。”
“我却认得!”姚廷安得意地说。
“你认得?”
“嗯,他和你一样,都是高丽人!”姚廷安缓缓地说。
苏徒顿时呆住了,他的出身除了王爷等人根本没人知道,可这姚廷安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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