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一路奔跑 一路撒＂黄金＂

儿时的年味｜一路奔跑 一路撒＂黄金＂

那时，我盼着过年，又害怕过年，除夕吃了一顿香喷喷的团圆饭，却三天闻香色变。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时候，那是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年代，吃不饱穿不暖并不是夸大其词。我是亲眼目睹，不要说有鱼有肉吃，能够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米饭，也是一种奢望。

讲一个故事：夏天开夜工拨秧苗，生产队就在晒场边上煮大锅饭当夜宵，没配菜，群众收工之后，便陆陆续续带着碗筷以及咸鱼、酸菜到晒场上等吃夜宵。队长一声令下，群众便像一群鸭子似的把锅灶围得严严实实，舀了饭之后便在地上乞蹴着吃，而有些人还未舀着饭，就听到有人说：＂又来呵！‘’意思是说已经吃完第一碗饭，现在是舀第二碗了。最多只能舀二次，所以吃得热饭胃口又好的人可以吃上二碗，吃得慢的只能吃一碗。后来，人变聪明了，第一碗只舀半碗，这样就可赶上舀第二碗，并用饭匙压得瓷实，一碗顶一碗半，这样就不吃亏了。

这些与过年有什么关系？关系大着呢！你想想，那个粮食奇缺的年代，那种贫穷的日子，过年简直就是一种奢侈，一种与人间相去甚远的生活。

小孩子毕竟是喜欢过年的，过年可以穿新衣服，可以放炮竹，可以吃热腾腾的米饭。而我最高兴的是父亲可以在家三天，我可以拉着父亲的手问这问那。父亲在我眼里就是一座高山，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但是好景不长，过完年父亲又回到县城工作了。

春节还有几天，村里就有零零星星的炮竹声，于是我就问长老炳安伯，什么时候过年啊？炳安伯捋着长长的胡子微微一笑，年已经到圩上了！虽然我不太懂，但是也略略感受到春节已经临近了。

这几天我看见母亲也做了一些准备，她到圩上买了一些鱼干、疏菜，以及几刀肥猪肉。这就是所谓的年货。除此之外，就是父亲带回来的几包糖果饼干。在我看来，这已经是十分丰盛奢侈的了，已经是美味佳肴了，已经是山珍海味了，已经是饕餮盛宴了。

我已经上小学高年级，自认为字写得还可以，便不知天高地厚地向父亲请缨说，今年我要亲自写一副春联贴在门口。我担心父亲会拒绝，可父亲不仅没有拒绝，反而鼓励我。于是我信心满满，叫父亲选好适合的内容，又到圩上买来笔、墨和红纸，一切准备就绪。

除夕前一晚，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因为夸下海口，又怕写得不好遭人讥笑。第二天早上，我郑重其事地在家里的地板上摊开红纸，然后折叠、切纸，并用铅笔打好格子。当我醮了墨正要落笔时，却犹豫了，我是怕写砸了。于是我拿来练习本，先试着写一遍，最后才在红纸上一笔一画地写。写完之后，我问父亲写得怎样，父亲没有说什么，而是叫我张贴起来。其实现在想起来，那根本不算毛笔字，只是平时抄作业的翻版而已。

炳安伯从我家门前经过，看见我家的春联皱起眉头说，这是谁写的春联？我父亲赶忙打圆场说，是我儿子学着写的。于是炳安伯便笑呵呵地说，哦，勉勉强强过得去。我躲在屋里偷听他们的对话，心里鹿撞似的忐忑不安。

母亲在厨房里忙年夜饭，屋里屋外香气四溢，只有过年才有如此浓郁的香气，一股欲望通过唾液泛了上来，恨不得马上夹一块肥肉塞进嘴里。其实我已偷偷摸摸吃了一块，那嘴里的油香简直妙不可言。

母亲摆好了饭菜，有白切猪肉、猪肉煲鱼干、猪肉炒青菜等等，总之是以猪肉为主。准备吃团圆饭啰！母亲在厨房里叫唤。我在门口噼里啪啦烧了一排炮仗，然后全家人便围坐在一起。吃饭之前，母亲每个人发一个八分钱的红包，象征来年发财的意思。我们眼盯着父亲，他刚一动筷子，我们就像饿狼似的扑向那猪肉，其它菜我们是不感兴趣的。我究竟吃了多少肥肉也不清楚，只觉得喉咙里噎得厉害，再也呑不下了才收手。当时我总觉得，世界上最丰盛的晚餐，也不过如此，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吃罢团圆饭，全家人又坐一会儿，说一些闲话，然后便洗涮睡觉。我挺着胀鼓鼓的肚皮躺在床上，一点睡意都没有，而肚子却有些不安分，隐隐作痛。因暴饮暴食，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可不是吗？不一会儿，肚子便叽里呱啦乱叫，响个不停；接着便是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排泄欲望令我难以忍受。我不得不急忙爬起床，按着肚子奔向几十米外的公共茅屋。可是到了半路，那肚里的＂黄金‘’便顺着大腿倾泻而下，撒了一地……

特殊的年代，特别的过年。儿时年味虽不浓，却令我终生难忘。

2019.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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