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见过一些生性孤僻的人么?他们就像螃蟹或者蜗牛一样,总是想方设法蜗居在自己的外壳里,群居生活会让他们感到不适,他们想回到原始社会,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洞穴中,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也许,这就是所谓返祖现象,是人类社会特征变异的现象之一。到底是不是,又有谁真正清楚呢,我只知道,我身边就有一个这样的人,他的外号叫“猴子”,是我的初中同学。
听到“猴子”这个外号,你一定以为我的这个同学是一个性格外向,活泼健谈的人,但事实正相反,“猴子”性格很内向,之所以叫他“猴子”,全是他身形的缘故,读书那会儿他很瘦,非常瘦,大腿,胳膊都很细,像是骨头外面包了一层皮的瘦猴,所以班上的人都叫他“猴子”。“猴子”长得很帅,他的帅是那种让人看着很舒服的帅,特别是他的眼睛,他有一双令女生都羡慕的大眼睛,很深的双眼皮.一对很亮很黑的眼珠,黑眼珠定神时如一泓清水,顾盼时像星星流动。
“猴子”从小就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他平时寡言少语,低调,爱自嘲,这是现代人最难能可贵的“幽默”,惜字如金的他一本正经自嘲时总是引得身边人捧腹。中国人自古嫉妒成风,再加上儒家文化的熏陶,这么一个低调谦逊的人,自然有很多人乐意跟他作朋友。“猴子”总说自己孤独,但又不愿意参加朋友们的活动,总是要人“三催四请”。读书时我们每到生日总会邀请朋友来自己家中庆生,可我们唯独没去过的就是“猴子”家,小时候的我们懵懂无知,不知道为什么“猴子”总是找百般借口拒绝朋友们去他家。后来长大后,我才从朋友口中得知,“猴子”的家境并不好,父母都是农民工,一家三口一直都是租房住,他很自卑,一直很害怕朋友们知道这件事,所以总是找理由推脱,不让人来他家作客。除此之外,“猴子”人真的很好,特别是帮助朋友这件事上,他总是很热心,也总是很上心,托他帮忙的事情,他总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一个人光是愿意将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就格外难能可贵,这样的人值得深交,而“猴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可现实生活总是在不断地打击着“猴子”,面对社会阶级的固化,教育是我们这辈人逆袭的唯一出路,“猴子”读书时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模考一直能过重点大学的分数线,可高考时他因为紧张发挥失常没能如愿考上一本院校,之后他的生活,也随着这次高考的失误走向滑铁卢,他在杭州的二本学校读完书后就回到家乡从事保险销售的工作,入行起,制服就成了他的标配,他“扮演”的这个社会角色每天穿着标准的西装制服,内搭白色衬衫,黑色的皮鞋西裤,如果说有哪里与众不同化的,那就是他的耳朵里总是插着一个黑色耳机,工作时接电话,工作之余用来听音乐。“猴子”依旧很瘦,身杆撑不起衣服,这身松垮黑色行头,好像套子一般将他套在里面,也让他变得与世隔绝。
工作的不顺心,领导的责骂,同事的刺激,让“猴子”变得担惊受怕,他开始变得更加孤僻,甚至有些自闭,与我们这群朋友的交集越来越少,周末也时常把自己关在家里,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玩手机。当为了维持“与朋友之间的友好关系”而出来时,他也只是干坐着,与我们见面的大部分时间,他也穿着他那件“套子”,一只耳朵戴着耳机,一声不响的低头看着手机,看得出,群体生活对他来说是一种痛苦,他只是把这看做朋友之间应尽的“义务”,毫无快乐可言。即便是这样,我们也从未想过要抛弃“猴子”这个朋友,我们真心地希望他能够走出那个“套子”,融入我们,直到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猴子”真真正正的“离开”了我们……
我们这里结婚很早,30岁还未结婚的已经是被视为剩男剩女了。而“猴子”这么一个内宅自卑,吃喝嫖赌样样不沾的“套中人”作为朋友的我们自然也都会为他的终身大事着急,身边有一些合适的,总会留心为他物色。阿欣是高乐的女朋友,高乐是“猴子”初中时的室友,他们俩在我们这群人中跟“猴子”的关系最好,阿欣很欣赏“猴子”,不仅是因为“猴子”经常帮她,也因为她感觉猴子为人很正直,靠得住。所以一直想给“猴子”找一个女朋友。
阿欣和高乐有一个高中同学叫艾青,有一次阿欣带着艾青一起参加我们这帮人的聚会,艾青一出场就成了全场的焦点,她长得很高挑,全身上下都很白,有一对月牙眼,笑起来特别好看,而且她的眼睛跟“猴子”一样水灵,如一泓清水,盯着你的时候像在跟你说话。我们这帮人都被她迷住了,纷纷跟阿欣打趣,为什么有这么好的朋友,不早点带出来介绍。那天“猴子”也在,似乎他也被艾青打动,不再是枯燥乏味,满脸严肃,脱去外套,放下耳机的他,又恢复了以往的诙谐,打动全场。
艾青的性格和“猴子”也很像,都是保守内向的人,如果不是高乐告诉我,我很难相信,她这么漂亮的人竟然只在高中交往过一个男朋友,也就是说,她从大学到现在,一直都是单身。那为什么不试试把他们撮合成一对呢?高乐和阿欣跟我有一样的想法,那天大家都喝了点酒,阿欣问“猴子”觉得艾青怎么样?男人总是习惯通过玩笑表达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猴子”更是如此,被问道这个问题时“猴子”意味深长地笑了,咂了一口烟说道:
“我可配不上这么漂亮的女生。”
“哎呀,你别开玩笑,你就说你喜不喜欢她?”阿欣不满意他的回答,继续追问道。
“这么漂亮的女生,谁不喜欢?”“猴子”微微眯起眼睛,喝了一口酒笑着说道。
“猴子”那天留的很晚,直到阿欣和艾青走后,他才跟我们挥手道别。
这事看来有戏,阿欣后来试探艾青说道那天那个大眼睛的帅哥看上你了,你觉得他怎么样,艾青也毫不避讳对“猴子”的赞赏,她觉得“猴子”是一个踏实中带着幽默的人,他的成熟内敛很打动她,不说另一半,至少她觉得“猴子”一定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还有,她很喜欢他的眼睛。如果有机会,她愿意跟“猴子”交往看看。随后我们这帮人好像找到了生活的目标似的变得喜出望外,兴致勃勃,极力撮合他们,我们之中是最上心的那个当然是阿欣,因为她和他俩的关系都最深,阿欣由衷的希望艾青能找到中意的另一半,而“猴子”则能结束几十年的单身生活,真真正正的开放自己融入我们。那段时间,我们的聚会,只要艾青在场,我们一定会邀请“猴子”参加,并在结束后尽力留空间让他们单独相处。当了一段时间的“传声筒”后,“猴子”和艾青私底下开始了联系,据说“猴子”还鼓起勇气单独约艾青一起吃饭,看电影。我们也为之感到高兴,以为这事会顺利发展下去,但后来我们发现我们想错了。
艾青不是那种会主动表白的女生,她的心思很细腻,在一段关系里,当得不到对方态度的肯定时,她不会主动去问对方,而是会变得猜忌,胡思乱想甚至恐惧。有一天她找到阿欣跟她哭诉说“猴子”对她的态度突然变了,自从有一次“猴子”送她回家后,他就像失踪一般的再没联系过她。聊天也变得冷漠,似乎总想躲着她。她无法接受当自己好不容易准备好打开心扉接受“猴子”的时候,“猴子”却将自己无情抛弃,她觉得“猴子”在玩弄她的感情,她说“猴子”一定是个道貌岸然,玩弄女人感情的渣男。阿欣赶紧解释“猴子”绝不是这样的人,可她又找不到“猴子”180度大转变的原因。只能带着艾青去找“猴子”询问原因。起初“猴子”百般回避,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弄得她俩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得来到“猴子”的公司堵门,这事儿还闹了一阵非议出来,后来“猴子”知道避无可避,下班后跟她俩一起去了家餐厅。
阿欣是个直脾气,开门见山,对“猴子”一阵灵魂拷问:
“你为什么突然不联系艾青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很伤人?”
“你是不是有其他喜欢的人了?”
“你到底喜不喜欢艾青啊?”
“你有没有在玩弄别人感情?”
……
二人就像在盘问犯人版盘问着“猴子”,而“猴子”则一直沉默不语,闪避着二人的目光,一只耳朵戴着耳机,双手手指搭放在大腿上,大拇指不停地来回打转。
“你他妈能不能把这该死的耳机摘下来,别像个木头一样,还有你这工地西装,穿起来像套着蚊帐,你知不知道这样很不尊重人,像个躲在壳里的乌龟,我都把我最好的朋友介绍给你了,你还想要怎么样!”阿欣脾气上来,也不顾周围的环境,大声吼道。
阿欣的声音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气氛变得尴尬起来,“猴子”有些颤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神里带着沮丧,可又不敢正视阿欣,手指加速地打转着,嘟囔道:“又不是我叫你这么做的……”
这话像一把刀子刺进艾青的心里,她睁圆了眼睛瞪视着“猴子”,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嘴唇颤抖着。她对“猴子”失望至极,起身离去。阿欣见状,拍桌大骂了一句“卧槽!”便赶紧追去,桌上的餐具被阿欣拍的嗡嗡作响,就如此刻独自一人瑟瑟发抖的“猴子”一样……
后来这事儿成了阿欣、高乐和艾青之间的隔阂,他们的关系也因此变得疏远,阿欣很后悔自己“多管闲事”,给这么一个活在“套子”里的人介绍对象,好心想要伸手拉她一把,却被他反拽一把,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之后我便再没见过“猴子”,朋友之间对他也是闭口不谈,据说他一个人去杭州发展了。
我始终不相信“猴子”是这样的人,但他又不愿对任何人敞开心扉,告诉朋友自己心里的心结。有一次,我和高乐两个人喝酒,不经意聊起了“猴子”,高乐跟我说,“猴子”不容易,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成熟,框住他的,不是别人,而是我们,他的“朋友”。我们这群人,真是,没事干嘛去整这么一出呢……
高乐继续道出他和“猴子”的对话。他说“猴子”去杭州前,他约“猴子”一起去排挡吃夜宵,作为告别,那次他很严肃地问了“猴子”对待艾青的事情,那天“猴子”满脸忧郁,愁眉紧锁,不断地叹气,不愿多提。但后来在“猴子”的逼问下,他才说出原因:
他说他知道自己的情况,艾青这么好的女孩肯定有很多有钱又有才的人在追,自己根本配不上她,即便在一起了,自己也肯定给不了她很好的物质生活。他还说是自己天真,幻想能逃出这现实的牢笼。当他看到艾青所住的高档小区时才终于被现实一棒子打醒,他明白过来家境是他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爱一个人不容易,特别是女人,没有几年的青春可以浪费,明知不会有结果,不如就断了这个念想。说完“猴子”苦笑了一声,喝了一口酒红着脸掰着指头说道:
“你给你算啊,我现在的工资底薪是2500,提成加奖金算起来,一个月最多5000,艾青已经25了,已经是晚婚的年纪了,我跟她在一起后,他爸妈一定要我快点娶她,可我现在拿什么娶她?2万块钱一平米的房子,我不吃不喝一年都买不起一间厕所。还有啊,我爸妈年纪也大了,他们身体一直不好,万一生个什么病,不得花钱吗?”
“哎……”说道这里“猴子”长叹一口气,“我这种人就没资格结婚,可能我这辈子都要这么单下去了。”高乐听完也叹了一口气,递了一根烟给“猴子”说道:
“杭州挺好的,机会多,姑娘也多。”
“嗯,去了先找个富婆包养我,然后再一把她踹了。”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幽默是痛苦中优雅的礼貌,“猴子”习惯性的自嘲缓解了沉重的气氛。静谧的夜晚,只有排挡的炊烟向远方延伸着,一切辛劳、忧郁和痛苦似乎只有到这时才会被掩盖。
“猴子”的故事就到这里,自那以后,我们再没有收到“猴子”的消息,好像这个人在人间消失了一般,一天晚上,我妈把我叫去,高兴地跟我说:
“我和你爸商量好了,打算把房子卖了,给你买一套大一点的房作婚房”。
我说:
“那你们怎么办,房子卖了你们住哪?”
她说:“我和你老爸没那么讲究,年纪大了随便租个房子住住就好了。”
我们都是家人的“吸血鬼”,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是“猴子”掰着指头跟生活算账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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