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

早晨，冬日里的太阳硕大升起，刺开了我的双眼。我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适应了阳光，然后漫无目的地穿衣，起床，发觉这又是一个浑浑噩噩的一天，我便浑身不自在。

在被窝里我就发现我最近丢了什么，我说不清具体是什么东西，可能是一个钥匙链，可能是一个已经遗忘的梦，也可能是我自己，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无足轻重。在它存在的时候，我没有感到多了些什么，在它没有的时候，我也能吃喝玩乐，继续生活。但是，今天醒来，我发现我少了它，我浑身难受，无所适从。

没有吃早饭，我便匆匆起身，去寻找我丢失的东西。

今天的太阳还比较好，耀眼明亮，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自在。空中游荡着几缕北风，不起眼，不起意，但是，稍稍一丝，你便会感觉到这里冬天的寒意。在冷色调的冬天光景下，这里的阳光更像是玻璃罩之外的火苗，温暖但没有温度，是一种感受到又感受不到的热量。

我推出摩托车，停在大门口，带上皮手套，头盔，护腿，背上旅行包，发火，骑向遥远的远方。

在这样近乎无风的冬日下，坐在一个向阳的墙角向老阳儿，应该是很美妙的。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屏息凝神，任由阳光在你的身上，脸上，手上腾挪游走，你闭着眼，不一会儿，会不自觉地咧出嘴微笑，不用说，你感受到了时光缓慢的脚步，体会到了阳光的温度，也领会到自己身心温热，在发热，在包容，在发酵。

静坐无风，骑行便有了风，

不是风生了，而是你动了。

不要跟我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仁者心动”

的鬼话，那都是忽悠人的，风就是风，岂会随着你的心动而心动？

我骑着车，奔走颠簸在乡间小路上，头上是温冷的太阳，身边是股股刺骨的寒风，脚下是平整的水泥路，土路，土石路，石子路，山路，草路到最后无路。无路了便下车，靠路边停好，然后步行去寻找。

从一开始，在乡间，我便知道我丢失的东西不在人世间，它应该是自然中，尤其是荒无一人的山野中，所以，在乡间小路上，我骑车飞快，在渐入山河时，我骑车缓慢。在过河沟的那一座桥上，我看见了桥下的河沟，河沟中没有水，只有满眼的鹅卵石，大大小小的石头，形状各异的石头，各种颜色的石头，石头堆中插着几株枯草，这样的河沟在我的视野中蔓延绵长，在更远的地方逐渐变小变窄，最终被周遭的山峰所遮掩。我知道山峰过后，还是山，河道那头，依旧是河道。

看着满眼的石头，我觉得我丢失的东西兴许在其中。于是，我停车，下桥，步行在干涸的河道中，踏着疙疙瘩瘩的碎石子，一步一趔趄地向前。

河道是东西走向的，过那个小土丘以后又呈现南北走向了，再走几百米，又是东西走向了，曲折蜿蜒，像周围的山，也像河沟边的路，我走的路，每个人走的路。

有人喜欢金钱，有人喜欢珠宝，有人喜欢猫狗，也有人喜欢石头。喜欢哪一样东西或人并没有什么对错，去喜欢就好了。喜欢钱的我不鄙弃，喜欢石头的我也不蔑视，物品本来没有什么高低之分，但喜欢的人多了，我反而不喜欢了，喜欢的人少了，反而更能招致我的喜欢。众周知，喜欢金钱的人很多，这无可厚非，我说不得什么；喜欢石头的人很少，这就很独特了。喜欢石头的人，大都是独特无一，个性非凡的人，我欣赏。

看着一眼无际的石头，我便觉得这些石头出现在我的眼前并不是偶然的，是必然的。我决定去寻找一块一眼万年，命中注定的石头，我的石头。

你能想象得到吗？在数以亿计的乱石滩中，一眼就看中了某一块石头，此后，便不再寻觅其他的石头，那种机缘该是多么幸运啊？

只是，我能找到吗？我决定走一走，找找看。

走在这种大自然的脚底按摩器中，很是舒服。不过也有跌倒摔跤的危险。我边走边低头看，准备偶遇那一块我的石头。想象中，那一块石头应该是浑圆且洁白的，或光滑且玲珑的，或奇特且唯一的，或棱角凌厉的，不管怎样，能让我一眼万年的便是极好极好的。我走在山谷中，沐浴着冬日的暖阳，渐渐热了起来。起初我走路很慢很慢，看脚下四周的石头滩很细致，但也只是不弯腰地看，从不俯身看。我发现很多都是那种普普通通的鹅卵石，要么形状不够圆，要么颜色不够洁白或者纯黑，要么个头太大或太小，要么是不够光滑平整。绝大部分都是很普通很普通的石头，是路上的石头，是人脚下的石头，它们就是石头而已。慢慢的，我想找一块极好极好的石头的愿望打消了一大半，但我依然希望它能尽快出现。

我转过那一个方向，走在南北河道上，那一条河道多是比较平整的大石板，乳白色为多，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纹理分明，像食堂里待售的千层饼，层层清晰。在石板缝隙中，堆着扇形堆积的石堆，我想那里应该会有的吧！我蹲下去仔细看，发觉差不多都是一样的石头，没有什么好看的，从心里感觉它们是千篇一律的造型，有点厌恶了。低头多了，我看见鹅卵石那圆滚滚的外表就烦，圆滑，没有一点棱角，摸在手里滑不溜的，像泥鳅。

说起千层饼，我就想起每年回家时，母亲给我做的南瓜饼。每当南瓜饼烙好后，隔着老远，我都能闻见饼熟了后的清香，然后我跑过去，迫不及待地拿起碗筷，捞起一块饼就吃。

只是，很多事就像吃饼，只第一嘴好吃。

我决定不去寻觅鹅卵石了，转而去寻找山石，有棱有角的山中之石。这种石头大多不圆，多奇特外形，多粗粝的外表，看着奇特突兀，有观赏美。

我上山去，沿着马车牛车碾出来的道路，这种道路多分成三道，由中间的草道分开，别致好看。在路上，我看到一处山崩后的石块堆，多各种形状的石块、石片，颜色各异。我停下来，仔细寻找，许许多多的平整的石片，棱角分明的石块，黄红颜色的石刀……但是没有找到想要的，只好作罢。路下，依旧是鹅卵石，而路上，是这种棱角明显的石块。谁知道石块经历了多少风霜雨雪，多少流水侵蚀，才变成了大千世界河沟里最普通的鹅卵石!

一开始的石头都很锋利，只是后来它们都圆了。

我沿着草路，向上走，在一处田地处，没路了。我停下了，我原本打算在荒草野地里踏出一条路来，上山去，但是我并没有。我顺着另一条路返回，让我原路返回，我是不愿的。

又经过那个大石板岩，看着平整光滑的大石板，就算再没有找到想到的东西，心情也会好的吧。但我四顾脚下，发现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躺着一泡牛屎，干巴巴的，黑糊糊的。走吧。

我没有找到我想要的东西，我丢失的东西，有点失望。

刚开始寻觅的时候，我很仔细，每一块都不放过。每看见一块合适的石头，我都会弯腰下来用手翻过来看看，因为并不是表面好看的，背面就一定好看。后来寻觅的时间长了，心灰意冷了，便只是看，不去弯腰俯身。再后来看得多了，便一眼略过，偶有合适的，便用脚去踢一踢，翻一翻。到最后，去用脚翻的意愿都没有了，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匆匆掠过。

在桥下不远处，我准备再好好寻觅一番，作最后的挣扎。我坐下来，仔细寻找脚下的石块们，我发现它们虽说长的差不多的外表，像鹅卵，但细细来看，还是不一样的，你看，这块稍扁，那块稍圆，这块有黑色的斑点，那块有黑红的外表……我坐在那里许久，最后挑选了一块我看着还差不多的小鹅卵石，石灰白色，有一些光滑，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圆。还凑合。

它就是一块普通的鹅卵石，我知道。

我站起身，手里端着这块燕子蛋大小的石头，看着刚开始来时的河沟，发现并没有什么两样，本来就没有什么变化嘛!

我上来桥，坐在桥头上的护栏上，看着高空下的河沟，有点高。

我仔细端详着这块小鹅卵石，发现它忽然不是那么普通，变得有一丝好看，有一点小巧了。我似乎找回了什么，但我真正找回来了我丢失的东西了吗？

太阳很高了，我准备回去了，我戴上头盔，骑上车，发动起来，准备回家。

我没有带着那块石头回去，在我出发回家的时候，我把它扔下桥去了。

太阳依旧耀眼而不刺眼，太阳光依旧温暖而寒冷。桥头树梢不时发出鸟飞起叫起的声音，野地里牛群在悠闲地咀嚼着去年留下的玉焦杆叶。

寻 寻 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