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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故事‖世间永不缺“祥林嫂”——瓜奶奶

真实故事‖世间永不缺“祥林嫂”——瓜奶奶

作者: 伊贝de | 来源:发表于2016-05-22 09:58 被阅读241次

      这是发生在西北小农村的真实故事,也是一位乡间奶奶平凡又可怜的一生。

    2014年4月11日(农历三月十二日)去世,4月12日知晓,4月13日记。

    真实故事‖世间永不缺“祥林嫂”——瓜奶奶

    我不知道我们所喊的“gua奶奶”的“gua”字该是哪个汉字,不是“瓜”,她没有种瓜;也不是“卦”,她又不是算卦的;更不是“寡”,她没有结婚何谈寡呢。思来想去,我也只能借用“瓜”了。(瓜字,在方言里,是痴、傻、笨的意思。)

    这似乎不得不提起我们家的家史了。

    我爷爷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太爷爷。在年轻时娶了两个太太,大太太生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就是我的爷爷,后来太爷爷才娶了原本是他弟媳的二太太,只是因为他的弟弟英年早逝,二太太生了三个女儿,最小的一个却是天生就有些痴傻,那么她就是我要说的瓜奶奶了。

    初见

    我初次见瓜奶奶已是六岁回到老家时了。

    那是一个温和日丽的中午,我照常和邻家的几个小伙伴在井房前的土堆上堆长城。

    巷路后颤颤巍巍地走来一对身影,貌似是贴在一起的,他们慢慢走近我才看清原来是一个痴痴傻傻颠颠的婆子搀扶着一个腿脚不方便的十六七岁的姑娘。

    那婆子穿着大又旧的麻青色女士西装和一条跟奶奶有点相似的肥宽的西装裤,不过她的似乎要更肥一点,全身土里土气的,乌黑的头发梳成两个小麻花辫垂在胸前,泛着油光,面色微黑,两颊红红,嘴角还粘着似乎是刚刚吃过残留的馍馍渣,不免显得很滑稽。

    “嗬!这瓜奶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时髦了,还是全身的西装哈!”

    最大的天恩突然冒出一句来,吓我一大跳,随即便引起了一阵哗笑,这着实是极其可笑,至少是我之前所没见过的装扮,笑声之余她们已经走到了土堆前。

    “瓜奶奶?为什么要叫她瓜奶奶?”我很是疑惑。

    晶儿笑着说:“当然是因为她瓜了,一个又傻又痴的瓜奶奶。”

    我“哦……”着一抬头,发现这瓜奶奶正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她见我也看着她便傻傻的笑着,笑里夹杂着些许疑惑。

    “艳芬啊!今天又和瓜奶奶出来浪了?”不知道奶奶什么时候出来的已经到了井房门前。(这里的“浪”,出自方言,即为出游,闲逛之意。)

    “昂……是的……尕奶奶!”被搀扶着的姑娘微颤着声音回答。

    “奶奶!!”我大喊了一声,貌似受了惊吓一样的。

    奶奶却笑着指着那姑娘说道:“这是你下面大大家的艳芬姐姐,你大大家还有好几个姐姐呢……我看……嗯,是三个,你大大家还有三个大姐姐呢!”(大大,即大伯。)

    “嗯……是大大家的姐姐,哦!艳芬姐姐!!”我立马反应过来不能失了礼貌。

    “哎!!”那姐姐也高兴地应了一声,

    她又问奶奶:“尕奶奶,这就是西风吗?”

    “昂,这就是,前天你刘家阿姑才把她领回来的!”

    “哦,我还没见过西风呢?”

    “呵呵,谁说你没见过?你小的时候肯定见过,那时她还是个小婴儿呢!呵呵……”奶奶和姐姐说笑着。

    “嗯啊!嗯……啊……啊!”

    她们的谈话突然被奇怪的声音打断,原来是那瓜奶奶,她正看着奶奶“嗯啊……嗯啊……”地说着我听不懂的她自己的语言,又好像她在见怪奶奶没有介绍她而发牢骚似的,她又指着我“嗯啊嗯啊”了一番。

    “这瓜奶奶昂!这是西风,长生和桂兰家的西风……”

    “嗯啊……桂……兰……桂兰目?”我很惊讶她竟然能叫得出母亲的名字,我原以为她是不会讲话的。

    “这不是桂兰!这是桂兰的女儿!!西……风!!!”奶奶有点不耐烦地大声对她讲到  。

    “嗯啊……嗯啊……桂兰……桂兰……”

    “又是桂兰,这不是桂兰,你啊!!”奶奶是彻底不耐烦了,提高了嗓门朝她喊。

    姐姐说:“尕奶奶,你别管,你别跟那瓜子说了……”

    “哎!呵呵……”奶奶无奈地笑了。

    瓜奶奶也笑着,一面看着我们一面笑着,随即她又把目光转向我,眯着眼“桂兰……桂兰……”好像她真的知道我是谁,还是只当我是桂兰的替身。

    但是后来事实证明,她真的知道我是谁。

    “艳……芬!艳……芬哎!吃饭了!吃饭啦!!”

    一整很是响亮的喊声,胜似王熙凤般的先声夺人。

    “艳芬啊,看,你妈叫你吃饭了。”

    奶奶指着巷道下面对我说:“那是你大妈妈!”

    “阿姨,在转啊。”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大妈妈已经走近。

    “昂,来叫艳芬吃饭啊!”奶奶笑着说道。

    “昂,呦!西风啊!你认识我不啊?”

    “啊,我……大妈妈!”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喊了一声,

    “你认得我啊!这好几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啊!嘴巴还挺甜呢,嗬嗬……这在城里长大的孩子就是不一样。走,和奶奶到我家吃饭吧?”

    “嗯?”

    我对着突然的邀请不知所措,疑惑地望向奶奶。

    “哦!不了,你们赶紧去吧,我的饭也熟了,她爱玩不回家,我这才来叫她。”奶奶笑着说。

    “这样啊!不然我还说到我家去吃,那闲了你就带她下来浪来昂!”

    “昂,那成呢,闲了我们就来了。”

    “嗯嗯,那我们先回去,艳芬,回家了,你这还真能浪……”大妈说着去扶艳芬姐姐的右臂,左边则是瓜奶奶搀着。

    “嘿嘿……阿妈,我也是听胖娃儿说西风回来了,想来看看!”

    “瓜奶奶!快扶好!回家了!”大妈妈见瓜奶奶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大声呵到。

    “嗯啊……嗯啊……”瓜奶奶又是一阵,像是在抱怨,半天才乖乖转头和大妈妈一起扶好姐姐。

    “阿姨,那我们走了,闲了就下来。”

    “嗯嗯,好。”

    “西风,闲了就和你奶奶下来昂!”大妈妈又嘱托道。

    我只好“嗯”了一声,

    她们搀扶着姐姐走了,竟然还是颤颤巍巍的。

    奶奶拉着我的手回家,小伙伴们也只好各自回家吃饭,转过门前路口我一扭头。

    “西风!记得来我家玩啊!!”艳芬姐姐在两只臂膀的搀扶中又喊道。

    “嗯!好!”我大声应着生怕她听不见,瓜奶奶因为不好好走路又被大妈妈说了,一路又是嗯啊嗯啊地走进巷子。

    回去后我便缠着奶奶问:

    瓜奶奶是谁?

    怎么是傻傻的?

    艳芬姐姐的腿怎么不能自己走路?

    她又是怎么回事……

    原来,瓜奶奶因为天生就是傻痴,所以也没嫁出去,二太奶奶没有儿子,就把自己的大女儿也就是我大奶奶,留在家里并招了大爷爷做女婿。

    大奶奶和大爷爷生了三儿两女。

    大儿子也就是我的大大,大大有一个女儿腿脚不好,大奶奶就让瓜奶奶去了大大家帮着照顾,从此瓜奶奶也就吃住在大大家了,那腿脚不好的女儿也就是艳芬姐姐了。

    我不知道瓜奶奶具体是什么时候到大大家的,奶奶也不记得了,只知道她不仅时时照顾姐姐的日常生活与出行,还天天下地帮大妈妈干活,天不黑是不回来的。

    这些只是最基本的关于她的信息。

    自从回到老家,我就真正开始了不一样的人生,在这质朴遥远的乡间度过了我美好的童年。

    这难忘的记忆中当然也是少不了瓜奶奶的。

    吃的机会

    白天里大家见瓜奶奶最多的场景也就是我初次见她时的那般了。

    还有要是庄子里谁家过“事情”无论是喜事还是丧事,总也少不了她的身影。

    因为那种情况下可以在主人家里吃得一顿“饱餐佳肴”,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的,而且还可以肆无忌惮的吃到撑鼓了肚皮。即使这样主人家也不会说她或是赶她,再说也顾不得。

    而对她,除了大妈妈无止境的咒骂之外,她那一顿饱饱的美食换来的往往是那能力有限的胃无法承受的,消化不良,胃痛,然后又好几天吃不了饭。

    “啊啊”地叫着,捂着肚子,喕着嘴巴,看着大大一家端着饭碗,时不时还听到大妈妈“出去,出去,到大门外边去!!”。

    人吃不了饭,这可确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本想着经历过身体病痛之后的瓜奶奶应该也有所忌惮,可不然,她依旧是拼命地吃,只要逮着时机。

    瓜奶奶就是这样,用奶奶的话来说就是“没饥饱”的,她确实也是这样。

    不管是我不知道的以前的以前,还是我知晓的后来的后来,瓜奶奶依旧对“吃”情有独钟,而且是渗到骨子里的。         

    每每逢到闲暇,瓜奶奶就一个人在一大片庄子里串游,去的最多的也是邻近的人家,譬如:我和爷爷,奶奶的家。

    她一进门就是言归正传,丝毫没有挽留,指着嘴巴“哦……啊……呜……啊……”地说着,我想这里没有人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爷爷总是摇着头说:“这瓜子,又来要馍馍了!”

    顺便拿给她一块,她一看到馍馍立马两眼放光,就像冬日雪地里的饿狼看见一只鲜活的兔子一样。一把抓住馍馍,顺着墙壁蹲下来大口大口的嚼着。不一会儿,那拳头大的馒头就了无踪影了,只有地上躺着的几粒小馍馍渣,她便站起身来“呜……啊……呜……啊……”地喊着。

    “你还没吃饱啊?这瓜子!!!饿狼似的瓜奶奶啊!”奶奶边指着她边喃喃地说道。

    她只是傻傻地笑着,用手指着还粘着馍渣的嘴巴。

    “唉!你呀……”奶奶无奈的语气里似乎透露出馍馍的香气。

    “西风啊!你再去给瓜奶奶拿个馒头来!这瓜子还没吃饱。”我蹬蹬地跑来把大馒头递给她  。

    她拿着馒头冲我笑着,像个孩子一样的。

    ……

    ……

    “呜啊……  呜……呜……”

    “啥?!你还要??”

    “嗯啊……嗯!”

    “哎呦!你这瓜怂,还真是饿死鬼转世啊!淑英,没给你饭吃啊?!”

    “嗯……啊!”

    奶奶是彻底的无语了。

    “你说,淑英是真的没给这瓜子吃饭吗?咋老是饿成这个样子呢?”奶奶高高地举起手中穿着线的针问躺在炕上戴着眼镜翻书的爷爷。

    “谁知道呢?管那么多干什么!”爷爷总是这样说。

    “谁叫你拿的?这瓜子一下子就吃了我们半晌的馒头……”当他们说话时,我已经把第三个馒头递给瓜奶奶了。我以为奶奶又会喊我去拿,可貌似不是这样。

    “呵呵……这孩子。”爷爷笑了。

    “哎!我家这姑娘啊,又是跟她爸一样的。”

    奶奶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继续着她的针线活。

    不知过了多久,瓜奶奶是又解决掉了一个大馒头。

    慢慢地站起身来,摸着她的肚子,转头向四周看了一圈,好像没找到要找的东西,于是就再次“嗯啊”地进了屋子。

    “她不会是还没吃饱吧?”我在心里想着,且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她指着地上的热水壶“呃呃”地打着响亮的饱嗝。

    “哈哈……哈……哈哈!”我被她逗得捧腹大笑。

    “这瓜子,是吃得太干,渴了,想喝水!”奶奶也笑着示意我帮她倒杯水。

    “西风啊!用那个旧杯子,不要用新的,那是来客人了倒水的啊,听到了吗?”奶奶连忙补充道。

    我有些不高兴”怎么这样呢,还要搞个例外?“我自己碎碎地念着。

    把一杯热气腾腾的水端给瓜奶奶。

    “哎呀!你怎么能用新杯子给她倒水呢?不是给你说了吗?那瓜子喝过的杯子谁会喝啊?!”奶奶很不高兴。

    “哦……我没听到!”我愿意说谎。

    “可是……瓜奶奶,不是爷爷的妹妹吗?干嘛要那么对她啊?”我很是不满的质问他们。

    “嗬!”爷爷轻笑了一声。

    奶奶也跟着笑起来,只是比爷爷要大声,瓜奶奶也傻不拉几地笑着,眯着眼。

    我只是一脸茫然地等着他们的答案。

    半晌。

    爷爷才冒出一句:“西风,现在也就只有你向着瓜奶奶了……”尽管儿时的自己还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至少感觉得到是得到肯定了的满意。

    瓜奶奶的吃,是永远也改不掉的。

    那是在大年初一。

    我跟在爷爷后面环抱着奶奶装满碟的炸油饼跑来跑去进出于叔伯婶婶的家,一拜年就是整整一早上。

    拜年结束之后,我就留在小叔家里,小叔家的胖姐姐,胖蛋蛋,二叔家的艳福哥,艳军哥,大大家的娟姐姐,还有艳芬姐姐和瓜奶奶都在,还有两个邻家的小伙伴。他们几个男孩子拿着红脑袋的香柱点着口袋里的小鞭炮,“啪!啪!啪!”地怪吓人,我和姐姐们躲得远远的,深怕鞭炮飞到自己身上。

    “胖娃!你们别放了!好不好?炸得我们耳朵疼。”娟姐姐总是很贴心。

    “嗬!瞧你们那‘猫胆子’,这有什么好吓人的?!”胖蛋蛋趾高气扬地笑着,趁我们不注意竟点着一只炮一下子甩过来。

    “啊!!!……”我们女孩子貌似从小就怕这些尖锐的声音。

    “妈—妈—”胖姐姐一阵怒吼。

    “怎么啦啊?”婶婶的声音伴着刀敲击木板的“哚哚”声从厨房传出来。

    “妈!你管不管你儿子啊?他拿炮扔我们啊!”姐姐气得直跺脚。

    “啪……啪……啪啪!”

    “你个土匪!你放炮就放炮干嘛乱扔?要是炸着人怎么办?!”只见婶婶手里握着扫帚冲了出来。

    见着胖蛋蛋就抡过去,胖蛋蛋跟只老鼠似的一下子就闪过去了。婶婶见他那鼠样给逗笑了,“不准放了!听到没?‘啪啪’了一早上了。”说着婶婶摇着肥肥的身子往厨房走。

    “啪!!!”身后一声巨响。

    “啊呀!你这坏怂,我看你今天是反了,你再给我显能试试!”顺手捡起地上的扫帚就等着胖蛋蛋的一响。婶婶气得全身的肉都在颤动。

    胖蛋蛋见情况不妙也就扔了手里的半截香柱,瞪着眼“不放就不放!有什么了不起!胖艳丽!!!你给我等着,你就知道告状……”

    “你再说!”扫帚已经飞过来了,可惜只是静静躺在胖蛋蛋脚边。

    “嘿嘿……嘿嘿……”胖蛋蛋幸灾乐祸着。

    婶婶已无心再断这费心的“家务事”了,厨房还有一大堆活等着她呢。只丢下一句“你别给我乖乖呆着,等你爸回来!”

    他这回可再不敢造次了,谁都知道小叔对他可从不手软的。

    “哼!看你那熊样!”艳丽姐姐终于消了气儿。

    “你牛什么牛?死胖妞!”

    “你!?”

    “好了!好了!这大年初一的别吵了,多难听啊!”娟姐姐阻断了他们的“互斗”。

    我们姐妹们继续交换着糖果。胖蛋蛋和他的同伙们放不了炮闲得发慌,东张西望的,突然他的目光停在正在吃洋糖的瓜奶奶身上,随即嘴角露出一抹奸笑。

    “嗯啊……嗯啊!”瓜奶奶吃完了糖朝着我们嗯啊,当然是又想要。

    “去去去!你都吃了四颗了,还要?这洋糖不要钱啊?我们都不够呢。”娟姐姐吼着瓜奶奶,而她只是傻笑着似乎丝毫不知尴尬,我都替她不好意思了。

    “哎!瓜奶奶!給!”胖蛋蛋在她身后笑着喊道。

    她转过身。

    尽然是一颗洋糖!而且是很大的一颗……

    瓜奶奶开心地笑着看了一眼胖蛋蛋,然后抓着糖拆了糖纸就塞进了嘴巴。

    “呜……吐!”瓜奶奶不知怎地一下子又将糖吐了出来。

    怎么回事?

    “啊?竟然是雪块啊!哈哈……”娟姐姐笑得前俯后仰。

    “哈哈,哈哈!”我们也被快笑死了。

    只有瓜奶奶无奈地看着我们笑,还指着地上她吐出来的化了不少的雪块嗯啊嗯啊地说着。之后又为了和大家一致,傻笑着。

    “喂喂!给!”胖蛋蛋又拿出来一颗糖在瓜奶奶面前晃悠,“嗯,嗯!”她犯傻地又接过糖,笑着剥开,这回没有只记着往嘴里送,一看,又是雪块!

    “啊!!……嗯!!”瓜奶奶一把扔了“糖”。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又是一阵爆笑。

    瓜奶奶这回好像真懂了,真生气了,指着胖蛋蛋“呜……啊!……啊!!!”地好像在咒骂他似地。

    “你啊!你这瓜子,馋死你啊,就只知道吃。”艳芬姐姐笑意未尽地埋怨她。

    “啊!啊!!那……”瓜奶奶听懂了,指着墙角埋头找什么似得胖蛋蛋说个不停。

    胖蛋蛋又跑过来,从裤兜里摸出一颗与之前包装不同的糖给瓜奶奶,瓜奶奶先盯着那糖躺在他手心里,缓缓抬头又打量着胖蛋蛋,笑了,高兴地拿过糖看了又看,捏了又捏,才放心地装进旧西装的大口袋里。

    “哎!哎哎!你别装进去啊!要赶紧吃,不然待会儿就不好吃了。真的,我没哄你啊!”胖蛋蛋很着急。

    “哦哦!对的,瓜奶奶,你赶紧吃了,不然待会儿就真不好吃了!”艳军哥应付着。

    瓜奶奶有些疑惑地看向艳芬姐姐,好像在寻求建议一样。“吃吧!吃吧!”艳芬姐姐说道。

    瓜奶奶便慢慢地掏出那颗糖,很急的拆开,是黑色的。

    “咦!是什么啊?胖蛋蛋,是什么呀?”他的小哥们儿们好奇地问。“糖啊!当然是糖啊!而且是巧克力呢!”他乐着提高了嗓门儿喊着。

    “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巧克力都舍得给她?”

    “嘿嘿!”

    瓜奶奶看来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毛病,边张嘴就吞,“喂!不要吃!那是煤块啊!不能吃的。”  我惊呼。

    “啊?是煤块啊!不会吧?”艳丽姐姐走近去看,果然是的吧。我早就看出来那是煤块儿捏的,刚刚胖蛋蛋就蹲在墙角煤堆旁好一会儿。

    还没等她走近,瓜奶奶好像也看出来了,生气地扔了那煤块,对着身后抱着肚子狂笑的胖蛋蛋啊啊地喊着,不停地跺着脚,满脸扭曲的表情,估计也是恨透了胖蛋蛋吧。

    “胖蛋,你也太坏了吧!竟然拿煤块给瓜奶奶,我就说嘛,你啥时候这么大方了。”他的哥们儿旺旺笑他说。

    “哈哈……你懂什么?骗傻子不犯法!不知道吗?啊……”

    “娃娃们!吃肉或菜喽!赶紧的都进屋吃菜喽!”还没等胖蛋蛋横完,婶婶一阵大嗓门儿。(肉或菜,乡间过年一种典型的美食,由熬制的肉汤煮萝卜条或绿菜制成,肉骨头,粉条为辅料,装碗后撒上蒜苗丝和辣椒丝,红绿相间。)

    “好了,好了,吃饭了,吃饭了!”娟姐姐提醒大家进屋。

    婶婶早已端着载满肉或菜的碗盘进了屋子,大家也都纷纷钻进毛帘里,毕竟跑了一早上肚子早已咕咕叫了,而且还是肉和菜呀!

    瓜奶奶不知从什么时候守在婶婶的厨房门口,拼命地伸着脖子“嗯啊……嗯啊……”地叫嚷着。

    “等会儿啊!等我们吃完。再给你盛。”

    “啊!?嗯啊!”

    “哎呀!等着……”

    ……

    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自从上了初中后,在外住宿的缘故只有周末可以回家呆两天,高中到了县城那么回家的次数就更少了,由起初的一星期回一次,到后来一个月,最后一个学期回一次。能见瓜奶奶的次数也就是自然更少了,也就是丰收季节的暑假里在大家忙碌身影中看见人群外的她和艳芬姐姐,还有过年的时候,那是定会见到她的,平日里她就爱来我家串门,更何况那时父亲母亲都会回来,家里鸡鸭鱼肉,美食俱全,当然也少不了她。那么几乎是每天都会见到她了,间或是爷爷还在清扫院子的一大早,间或是正午午餐时分,间或是晚上我们都在锁目于电视之时,当然也会是家里客人满堂的时候,总之她大多时候都是在饭点,尽管爷爷奶奶还是会烦她,但是每回父亲总是会吩咐我:“杨西风!快给瓜奶奶找些吃的!”爷爷奶奶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的,而我也就是屁癫屁癫地跑去油饼缸里尽力抓满满的两把油饼抱出去塞给她,爷爷奶奶就是一脸的惊恐,然后便又是:“怎么拿那么多啊?给她一些花馍馍就好了,还拿油饼。”(花馍馍,是在大烤箱中烤制而成的,因表面会捏上花纹,故叫花馍馍。油饼,则是在菜籽油中炸制而成,因食材较贵,工序繁杂,所以更为精贵。)

    “哎呀!奶奶啊,好了!过年嘛,就让瓜奶奶也吃好点嘛!”奶奶就只能无奈地笑笑了,一旁的瓜奶奶早已经开始了那习惯又久违的“大吃”。再说,她也不是走到哪里都能寻到吃的,更不用说是饱餐一顿。

    在我的印象中,尽管在我家她会好好的吃一顿饭,我会想着让她吃饱,也只是出于同情和那内心深处的提醒。

    她毕竟是长辈,是父亲,叔伯们的姑姑,也是我们的姑奶奶,可是谁也不会刻意记得她的身份,或许是记起来又渐渐忽视遗忘。

    “瓜奶奶!”老人们这样喊,大人们这样喊,小孩子们也这样喊。

    离开

    幸好还记得最后一次见瓜奶奶的时候,毕竟也是记忆深刻。

    那是上大学后的第一次回老家,也就是大一的寒假,回家过年。

    瓜奶奶却少了踪影,我只是在心底有些许纳闷,并没有深究。

    不过她还是来了,我在厨房帮奶奶收拾,透过窗户看见一个颤颤巍巍的身影晃动着,一看就知道是瓜奶奶。她也如往常一样无所顾忌径直掀起门帘进到屋里来,只是……

    依然垂在胸前的麻花辫布满了花白,乱糟糟的,似乎好些天没梳理了,虽然瓜奶奶傻痴,但是以往她的麻花辫还是梳得滑溜溜的。灰黑的皮肤就像蒙上了一层薄雾一样,脸颊的血色全然不见,只剩下蜡黄,犹如一片陈旧的纸,整张脸鼓鼓的衬得眼睛就是两条黑线,她不是胖,她怎么会胖,谁都看得出来那是浮肿,没有一丝血色,灰色中泛着青黄,嘴唇也干裂得发皲。我不禁被她的样子惊到了。

    “哎,瓜奶奶,病了。”奶奶在一旁盯着瓜奶奶解释道。

    “啊?病了?怎么了?”我惊讶地问道。

    “当然是胃病了,你大妈妈说,瓜奶奶吃不下饭,天天抱着肚子喊疼,哎,谁让这瓜怂老是没个饥饱,这下生病了不能吃了吧。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真是糟心的可怜啊。”奶奶摇着头说道。

    “呜……呜呜……”我顺手拿了刚从镇上买回来的饼干给瓜奶奶,她盯着饼干摇着头示意不能吃,随即指指肚子,布满污渍的衣襟被圆鼓鼓的肚子顶得老高,她撩起衣服,露出了鼓圆的肚子,白白的肚皮被肚子里的“病源物”撑得泛青。

    “疼么?”我问她。

    “嗯,嗯。”她一个劲地点头,缓缓地碰碰肚子,眼里泛出些许泪光。

    “赶紧穿好,可不能着凉了。”奶奶不忍心继续看着瓜奶奶那鼓起的生了病的肚子,帮她拉好衣服。

    “给!”我去倒了一杯煮好的茶水给她,还是用了给客人的好杯子,奶奶并没有说我,她转头偷偷地抹眼泪,毕竟也是软心肠的人。

    “不……”瓜奶奶招手,又摇头。

    “疼……疼。”她又指着鼓圆的肚子。

    我明白了,胃疼的人都不能喝茶,茶水里有糖,正常人喝了也会泛酸,何况她呢?

    我又去换了一杯白开水递给她,她看看我,颤着双手接了过去,嘴巴微张着,嘴角还粘着白白的絮状物,不再是馍馍渣。

    她笑了,看看我,看看抹干眼泪的奶奶,还是笑了。我的心紧紧地抽了一下,随后紧紧地揪在一起,许久无法平复。

    谁也没想到那就是瓜奶奶最后一次来我家,当然谁也没有用心留意。我也没想到,那也竟是我最后一次见瓜奶奶。

    昨天,母亲打电话来,嘘寒问暖之后便提及瓜奶奶的事:“瓜奶奶死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我在电话这头足足愣了一分钟。

    “是胃癌晚期。”母亲说道。

    “胃癌!”我明显感觉到心又猛地一揪。

    “恩恩。明天就是葬礼了,你哥哥姐姐弟弟们都回来了,你离得太远,我跟你大伯讲了,他说不方便就别让你回来了。”

    “这样啊……还好大伯会给瓜奶奶置办一个葬礼。”

    “那是必须的啊,你大伯好歹也是个包工头,要是不好好办葬礼,别人会怎么说他,再说瓜奶奶给他把你艳芬姐姐拉扯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嗯……”

    挂了母亲的电话后,我依旧盯着桌上的台灯发愣,只是觉得心揪着疼,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拧着,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甚至无法呼吸……

    知道瓜奶奶去世的消息,已是昨日傍晚时分。

    今日,此刻,想必正是瓜奶奶葬礼进行时,披麻戴孝的亲人们正在祭师“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的喊声中,手握燃到一半的香烛伏地敬拜。而我却无法为瓜奶奶敬上一炷香,更不能为她披麻戴孝。

    作为晚辈的我,作为孙子的我,只能用文字来忏悔未尽的孝心,我从未认真地喊过她“奶奶”,一句也没有,就连这个简单的称呼都没有,又何来的孝心可言。而我也就只能坐在书桌前默默为她祈求,祈祷她,一路走好……

    谨以此文来纪念我逝去的姑奶奶—瓜奶奶。

    后记:世间永远都有“祥林嫂”,即使在这个安乐丰顺的和平年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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