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莫夕,坐在夕阳的余晖中,手捧咖啡,出神地看着天边的红色晕染,旁边的圆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咖啡杯的底座,被当做纸镇斜放在书页上,三几滴咖啡正在汇流,融合成一大滴,缓慢向书页流去。
一阵风吹过,薄片式的纸镇经不起风浪,侧翻后扣在书页上,一大滴咖啡终于完成了逃亡的使命,变成了细如牛毛的水渍,浮在黑色的方块字上,片刻后揉进它们的怀中,渗入它们的灵魂,染色后的这一页,带着独有的美,映照在夕阳中。
“鲍莫夕,你怎么还在发呆?我们要迟到了。”一个响亮的男高音,带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一并映入夕阳的余晖,鲍莫夕没动,风儿带着他的头发微微飘向脑后,男人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摩挲:“快点换衣服,宴会就要开始了。”
鲍莫夕微闭双目,享受着男人大大的手掌在头顶留下的温度,脑袋后仰,寻找坚实的腹部接住自己的后脑勺,一片空白之感传来,他轻叹,收回了刚刚冒出的念头,脑袋却被人掰过去紧紧贴在了腹部。
温暖,舒心,安全,每次靠上去,他的心里只有这三个寻常之词,一如他这个人一样,只想要这三个词,陪伴一生。只可惜,过了今晚,他就要变成别人的人,是谁?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高大的温暖的男人,再也不能做自己的港湾,也许,从现在起,他就要学着蜷曲身体,揉进自己的小小城池,埋进自己的臂弯。
“喂!你好了没?”男人终于推开他的脑袋,轻声问道,“你再不换衣服,我要先走了。”
“你走吧。”鲍莫夕,依旧没动,吸吸鼻翼,好像有想要流泪的感觉,清汤的鼻涕正在刺激他的鼻腔,有点痒。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们说的一起去,你这样让我怎么跟奶奶交代?”男人生气了,一步跨到鲍莫夕的面前,直视他的眼睛,却撞上了慌乱中想要逃跑的双眸,他一把按住他的脑袋,紧张地问:“你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我看看。”
手背,贴上鲍莫夕的微烫的脸颊,随后温软的唇轻轻触碰了他的额头,这才稍显轻松,放开他的脑袋说:“还好,不烫!”
鲍莫夕,稳定好情绪,迎上男人探寻的目光,小声问:“离哥,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男人猝不及防,呆呆看着鲍莫夕,夕阳下,他的脸部线条,近乎完美,一双深邃的眸子里,有让人不忍离去的忧伤。
“我想知道。”鲍莫夕浅笑,却像哭,男人的心被揪起,揉成了一团,随意丢在了身体的某一角落,有些复杂的情绪浸染了眼前的世界。
“离哥?”鲍莫夕伸手在男人的脸上碰了一下,随即像受惊的小鹿,迅速撤离。
男人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柔声说:“傻孩子,我们认识十五年了,你来的时候刚满四岁,你几乎是我抱着长大的,现在我也抱不动你了。”
“所以,你要走了。”鲍莫夕没有挣脱被男人抓住的手,脸上的温度透过自己的掌心,一直延伸进了心底,不知道为何,以往这种温暖的感觉,现在变成了刺痛,他分明听见了身体里,心裂开的声音。
“傻瓜!我能去哪里?”男人松开鲍莫夕的手,起身看向远处,那块被晕染的红色,转身拎小鸡一般,抓起鲍莫夕扔进了屋内的床上,随后在衣橱里一阵翻找,拿出衬衫,西服还有领带,三下五除二扒掉鲍莫夕身上的睡袍。
鲍莫夕没动,任由男人扒去睡袍,滑溜溜的身体,只穿了一条白色小内,中心点居然是一个小象的图案,他楞了一下,随即隐去心中的情绪,抓起鲍莫夕,给他套上了白衬衫。
五分钟后,鲍莫夕被男人再次拎小鸡一般,提下楼,扔进早已等候许久的汽车后座,随后自己也挤进去,拍拍前座说:“黑子,开车。”
黑子,和名字一样,皮肤黝黑,带着黑色墨镜,穿着黑色西服,黑着脸一脚油门下去,黑色的车脱缰般奔驰,一脸漠然的鲍莫夕,学黑子,黑着脸,看着黑子黑着脸开车。
半小时后,黑色的车带着黑脸的鲍莫夕,停在了南清最大的酒店门前,酒店服务员迅速前来接过钥匙,将车开去停车场。鲍莫夕被拎着站在男人身边,两腿不太听话,软软地支撑着本就不太结实的身体。
“你看你瘦的,像只小鸡。”男人温柔地笑话手中的鲍莫夕,脚步却坚定地往酒店大厅走去,黑子全程黑脸跟在旁边,生怕鲍莫夕逃跑一般,紧贴紧跟紧闭双唇。
鲍莫夕十分受用,被人这样提着走,刚好省去不少力气,有时候说话吃饭都嫌累,何况走路?他默默数着步数,终于在数到一百五十八步的时候,男人的脚停在一双脚的面前,从鞋型来看,这是一双男人的脚,鲍莫夕在大脑中搜索,自己认识的人中,谁的脚是这样的?
还没想出是谁,旁边又多了一双脚,这是一双女人的脚,目测三十七码,看来个子不算矮,中跟,浅白,镶钻,不用想这种略带炫富技能的鞋,主人一定是自己的奶奶,南清首富鲍莫芸本人了。
“哎!”鲍莫夕暗暗叹息,抬起头礼貌性地喊了一声:“奶奶!”
“你还知道来啊?”奶奶鲍莫芸伸手就是一巴掌,只是这巴掌不但不疼,还很软,很舒服。
鲍莫夕讨好地往奶奶身边靠了靠,刚靠过去就被一只大手拉了回来,奶奶的笑容,像花儿一样,温婉端庄却又威严:“离离,把他抓去里面,就坐我边上,我马上就来。”
奶奶说完,带着一票保镖,走出大厅。鲍莫夕知道,奶奶出去迎接今晚的贵宾,南清市赫赫有名的家族,端木家族的长老,端木杨子。端木杨子,是个女人,上一任长老突然离世,她作为家族中唯一的继承人,对家族企业还未完全掌握的情况下,迎难而上,硬着头皮接下任务,从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摇身一变,成为端木家族的新任掌门人。
面对家族成员的虎视眈眈,面对年轻一辈不信任的目光,她唯有硬上,只能硬上,否则端木家族就会陷入群龙无首、蜂拥哄抢的境地,她不能,也不忍看着端木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她坚强地站在最高领导者的位置,俯视整个家族,光芒四射却也谨慎小心,每走一步都思前想后,生怕迈错一丝一毫,引发整个家族的灾难。
今天,她作为长老,第一次参加南清商业联盟常会,姗姗来迟了。
“夕子。”叫离的男人,把鲍莫夕按在一张椅子上,他则站在他的身后,附耳轻说,“今天是家族的重大会议,别任性,乖!”
鲍莫夕,最怕听见这个乖字,只要他说,他就像是被施了魔法,定格原地,再也无法动弹,他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茶杯,饱满的金丝边配上略带透明的骨瓷,像是刚摘下的玫瑰花,半开在杯壁上,娇艳的瑰红,看一眼就不想离开。
被定住的鲍莫夕,眼睛吸在玫瑰花上,脑子里翻江倒海,想到了刚才在夕阳下,被离抱在怀里的样子,一轮橙红色的太阳,染红了那一片天空,他的心也如余晖,又红又暖,如果画面能够一直定格在那一刻,该有多好!他,嘴角轻轻上扬,溢出一丝不被察觉的幸福。
“夕子!”离在他身后又轻声呼唤,鲍莫夕身体僵直,艰难地嗯了一声,离的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小声说,“端木杨子来了!你要起身以示礼貌。”
“哎!”鲍莫夕的眉宇染上一层忧伤,忧伤之下挂着僵硬的笑容,在离手心的温度吸引下,慢慢起身,微微颔首,面向款款而来的端木家掌门人,端木杨子。
“夕子!”端木扬子和鲍莫夕从小就认识,大家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所有人都将她和他视为一对,单方面的认为,他俩成年后,是要结为夫妻的。
“杨子。”鲍莫夕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忧伤挂在眉间,看上去,一双眼睛,帅气而又深邃,迷人而又伤感。
“坐吧。”奶奶像个幽灵一样,忽然出现在鲍莫夕身后,附耳低语,“夕子,给奶奶的面子,吃完才准走。”
“奶奶。”鲍莫夕心有不甘,却又难舍肩膀上离的手掌温度,顺从地点点头。
奶奶露出慈爱的笑,坐在鲍莫夕身边,端木杨子被安排在鲍莫夕的对面,遥遥相望,鲍莫夕的眼睛里,没有找见一丝她的影子,而端木杨子的眼睛里,牢牢刻上了他的影子。
鲍莫夕空无的眼睛终于被一道炙热无比的光吸引,他找寻光的源头,撞上了端木杨子热辣辣的双眸,他厌恶地移开目光,飘向她身后的一个人。
“夕子!你不说两句吗?”奶奶忽然点名,鲍莫夕有些慌乱,转而看向身后的离,离苦笑:“夕子,奶奶跟你说话呢。”
“哦,奶奶!我头疼,您说吧。”鲍莫夕明白,奶奶说的话,年年如此,每年自己也是这样拒绝,所以他,不假思索回答奶奶。
“那我就说两句。”鲍莫芸的目光,略过大部分的面孔,最后停在对面,端木杨子年轻的脸上,“今天是南清商业联盟一年一度的集会,与往年一样,汇总一年来的工作情况,不足的地方加以改进,好的地方继续保持。”
“与往年不同的是,端木家族的长老忽然离世,现任掌门是她的女儿端木杨子,我们大家欢迎杨子的到来。”
掌声潮水般响起,端木杨子站起来跟大家一一点头致谢,眼前的她,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成熟,鲍莫夕却非常讨厌这样异于常人的成熟,他胡乱拍掌,应付着自己最不擅长的场景。
奶奶说了大约五分钟,她这个人,最讨厌长篇大论,接手联盟十五年的时间,深受大家爱戴,她说话,联盟内也无人反对,或者无人敢反驳,鲍莫夕依稀记得,奶奶的保镖曾经把一个家族的长老,活生生打成了残疾,赶出了联盟,只因为那个人怂恿别的家族,联合抵制鲍莫家族,想要改朝换代,以达到换取更高利益的目的。
“哎!”鲍莫夕的已经裂开的心,掉了一瓣,他听见它落地的声音,身体不由一颤,警觉地看向侧颜看向远处的离,离的脸像一个雕塑,被他直接嵌入自己的灵魂中。
晚饭,吃到十点,终于散场。
鲍莫夕强忍着嫌恶,与各家族长老一一握手告别,端木杨子终于带着青春洋溢的笑脸,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他深感疲惫,重新坐回位置,撒娇地靠向一直没动的离,奶奶嗔怒道:“离,把他扔出去,一天到晚病恹恹的,老婆子看着生气。”
离好像就在等这句话,瞬间面无表情,抓起鲍莫夕,拎到酒店大厅外,黑子已经驾着黑色的车,黑着脸等候许久。
“哎呀!”鲍莫夕被离扔进后座,任由他腻歪在自己的怀中,默默伤感,因为明天他就要离开此地,作为鲍莫家族分会的会长,去遥远的美国发展新事业。
“离!别离开我。”喝了不少酒的鲍莫夕,抱着离紧实的腰身,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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