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你到底想干嘛?”
“跟我回家。”
江离突然发现自己心情就像弓在天边的彩虹,没了合欢这个太阳在身旁,它竟会渐渐褪色,继而失去光泽。
于是他的世界也跟着变成了灰色,周围的一切都宛若空气一样沉浮在侧没有一点力道,而目之所及之处,无一不黯然失色。
沉思了几秒,就像有人掐着他的喉咙告诉他身边的空气有毒似的,他咳了几下便大步跨出卧室下楼出了家门,就发了疯似的朝着合欢离开的方向狂奔起来。
市长的车慢慢穿梭在寂静的小区里,车轮上卷着地上细碎的雪屑,巷道车辙宛然,醒目的提醒着江离刚刚发生的一切。
大雪初霁的冬日,积雪还未来得及融化。因为路上太滑,为保证出行安全,司机只得放慢行车速度。故而那辆耀眼的私家车就像一个巨大的黑色蜗牛匍匐在地上缓缓前进,同时映在没有边际的白色空间里,像是在为整个世界吊唁。
寒冬腊月冷气逼人,可一路奔跑的江离就像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匆匆环顾四周却不敢放慢脚步,生怕错过每一个可以看到那辆车的机会。宽白的额头上,不知何时已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在跑到第三个拐弯处时,他终于看到了那辆车,随即“砰”的一声,周围突然炸出了颜色。
就像一个刚刚被捅破的白色气球,里面藏着的斑驳陆离,一下子五光十色了整个世界。
“江合欢!”江离忍不住大喊,可谁知车突然拐进了另一个巷道。
他停下脚步微微顿了顿,弓着腰用双手撑着膝盖喘了口粗气,抬手抹了一把汗后又继续狂奔起来。
他该感谢这场大雪,阻止了合欢,成全了自己。
坐在车里的合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从脸上滚落。她承认自己平时马大哈根本不受江离待见,她也知道江离可能压根都看不起她嫌弃她,可性格所使,十几年一如既往,要为了江离让她卑躬屈膝,她可实在做不到。
想到这里,她不禁发出一声冷笑,然后用食指顺着眼角到鼻翼捋了捋滑落的眼泪,长长呼了一口气,快速眨了眨眼睛,溢在眼眶的眼泪便原路返回。
听到合欢轻微的啜泣,市长抬头透过反光镜凝视了合欢一眼,以为她是因感动一时难以自控,一股发自内心的愧疚之感像身旁冷冷的空气再次包裹了他。
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抽出几张手纸递给合欢,并轻言安慰:“合欢,爸爸在呢,别哭了。”
作为礼貌,合欢对着前面的反光镜里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最后在心里默默的说了声:“加油,合欢。”
于是她戴上耳机,轻轻闭上了自己的双眼,静静听着耳畔回旋着的轻柔音律,竟意外发现耳朵里传来的这鬼东西竟能治愈心伤。
她试着把音量开到最大,让极致轻柔的音乐用规律的节奏敲打自己的耳膜,脑中在想如果躺在沙滩让轻柔的海浪浸湿自己的脚丫,应该也会像此刻一样惬意吧。就这样思绪不断沦陷,迷迷糊糊又似真真切切,她竟听到了大喊合欢的江离。
一定是做梦了。
可自己怎么就这么贪恋这样的梦呢。合欢重重合上眼皮想要沉沉睡去,似乎这样就能一直听到江离的声音,就像自己从未离开过他一样。
合欢是在车子猛地刹车的时候被惊醒的。
睁开眼睛时,她看到江离跟小学课文“草船借箭”中自己臆想出来的稻草人一模一样,他摆开自己修长的手臂大鹏展翅般挡在车前,眼神静静盯着车内的合欢,呆滞却固执。
或许刚才不是自己在做梦,合欢在想,可能江离是在追着车跑来着。
看到江离,合欢想都没想就下了车。
其实这个时候是可以矜持一点的,可合欢根本顾不了那么多,她疾步走近江离就开始破口大骂:“你不要命了吗?”
话音刚落,合欢的左手腕却被江离紧紧抓起,她只觉江离的手就像一只螃蟹的钳子,由手腕处传来的阵阵痛感像个斧头在不断砍着自己的心脏一样,她几乎痛到快要窒息。
“跟我回家。”江离眉间轻轻上扬了几分,随后又开始紧蹙。
“凭什么?”
市长紧跟着下了车,发现是江离,他便呵呵一笑,“怎么了,江少爷?”
也是出于礼貌,江离盯着合欢的视线不得不分一半给市长,“叔叔,合欢成绩不是很好,老师说过在这个寒假要组队一帮一的,所以我责无旁贷。”
合欢正要反抗,江离的手却更加用力紧握合欢让她不能动弹,生怕她像一个泥鳅从自己手心滑走,又害怕刚刚抹了色彩的世界成了海市蜃楼。
市长嘴角划过一抹失望又尴尬的微笑,他看了看合欢,却未等到她的任何表态,转念一想,怕这初次见面就给女儿留下不好的印象,何况来日方长。
“好吧,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勉强了。”他看向合欢,无奈的耸耸肩,“合欢,爸爸还会来看你的。”
待市长的“蜗牛”车渐行渐远,合欢才龇牙咧嘴的喊着江离弄疼了自己,她抬起手腕想要甩掉江离的手,可那钻心的疼痛却跟着她的动作一遍又一遍袭上心头。
“你弄疼我了!”
合欢提起另一只手扣在紧握自己手腕的江离手上,想要将自己那只”被困”的手解脱出来,却发现江离力气太大,她费劲全身力气,都未曾掰开他一根手指。
江离微微松开了些许,发现自己还是担心她跑掉,于是他又加重了力道,哪怕拧断他的手,也不会放开她。
“江离,你到底想干嘛?”
“跟我回家。”
合欢还记得在她念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期末考试的家长会上妈妈因病缺席,而她不得不和同班同学的爸爸妈妈坐在一起、学着大人的模样给自己开家长会时,周围异样的目光就像汞柱一样将自己圈在原地,她无法动弹却也只能默默忍受别人看她时的相互窃窃私语和百般猜忌。
她还深刻记得那个时候自己无所适从的慌张,百感交集的心境,和不肯认输的倔强。
可回到家妈妈向她道歉时,那伪装在自己身上的高傲和满不在乎,就像一层厚厚的皮囊被脱掉一样让她无比轻松,眼泪不请自来,瞬间湿润了自己的脸颊。
那一刻她才明白,原来眼泪只会流给爱的人看,骄傲只会留给身外人看。
而此刻早已被泪水蔓延过全脸的自己,心境与当时怎么会那么像。
合欢抬起右手在脸上摸到了一大把泪,发现自己的脸太大泪太多,而摸这一把根本无济于事,就像盛满了小小一瓢水,却发现还不到盆里的十分之一,可自己还觉得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那是你家,不是我家,我是你爸养的白眼狼!”
合欢觉得大声嘶吼出来可舒服多了,就像吐出了一个卡在自己喉咙里的枣核,虽然它刮蹭到了自己的喉咙上的血,可这也算是永绝后患。
江离忽觉自己内心无比潮湿阴暗,照不到半点阳光,于是他的心情跟着合欢的眼泪也开始下雨。他抬起手臂试着为合欢擦掉脸上的泪水,却发现那双红肿着的眼睛就像刚过倾盆大雨的荷叶,仿佛一碰就会掉出水来。又像带着刺的玫瑰花,仿佛在深深刺痛着自己的心脏。
他微微张开口,轻轻对她说了一句,“别哭了,跟我回家。”
“都说了,那是你家,不是…”
“走,跟我回家。”
合欢还未说完,就被江离打断。
他牵着合欢的手也不顾她的反对就往家的方向走,合欢被拽的生疼却也不得不加快脚步紧随其后。
江离的眉间终于舒展开来,他试着将手慢慢从她的手腕移到她的手背,然后再滑到手心,最后才用自己的手掌紧紧包裹着合欢的小手,另一只手腾出来拉着她的行李箱,竟发现自己有了欣赏美景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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