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吃粗糠,吃野菜,营养不良,本该瘦骨嶙峋,浑身没有力气,可是事实不是这样。
六二、六三年是灾荒年。六、七十年代是两个贫穷的年代。一个七口人的家庭,分生产队的80斤玉米就要过一年。可以想象出,人们肚里每天有多少粮食营养。当时无一人饿死,靠的是粗糠炒面,树根树叶,野花野菜。奇怪的是,在这样的生存状况下,小姑娘水灵得像花儿,小伙子强壮得像牛。我们这些小学生,星期天去十五里地开外的狮子山头,割一担马机圪针柴,飞一般地就要担回来。个个像个铁疙瘩。
人们一直探讨却总是搞不清楚。为什么吃糠咽菜,人还那么有劲。
一种说法是,山涧的清泉水养育了这一方人。吃得不好喝得好。婴儿只喝不吃,也白白胖胖的。王金庄山泉,是掌握着平衡法则的大自然母亲献给穷人的乳汁。
植被过滤了雨水中的矿物质,同时,各种植物将自己的营养成分融解在了山泉中。有细心人统计过,山上的植物中仅药材就有一百多种。
此乃上马凸二层崖头岩洞里的一汪清泉,我儿媳从大城市来看得入了神。童年,我认识的药材主要有柴胡、远知、黄芩、桔梗、丹参、苍术、知母、全虎、地榆等几十种。看见别人刨回很多串地龙,但我只看到了根,没见到过茎。串地龙要长就是成片的。遇上一片,就够一个人刨一天,不摸坡道死找,跑几十个山头也见不到一棵。串地龙的根,不往下扎,平长,刨起来不太吃力。
柴胡黄芩 桔梗 丹参
02
我上学的时候,没有中考高考,没有升学压力,不上早自习晚自习,也不用做各种练习册,学习抓得不紧,轻轻松松,每周六的下午和周日,过一天半星期。五月放麦假,秋天放秋假,都是农忙时放假,帮家里干活。星期天和假期抓得很紧。一日不可闲着。
秋天割柴割草,冬天挎上背篓,耧树叶捡毛草,春夏两季刨药材。
星期六上午放学后,约好伙伴,下午结伴去山上干活。害怕狼,一般五、六个人一伙。
一过清明,药材长出了嫩绿的叶子。我们就不再拾柴,要刨药材了。
周日,我们要出远坡。每人用镢头挑一口小铝锅,用小筐套上。口袋里装些晒干的红萝卜条,再装一把小米,中午回不了家,在山上做红萝卜条小米稠饭。
我与药材结了缘走到村口,有两大深沟,往左叫大南沟,往右,叫岭沟。我们走顺的坡道是大南沟。进了大南沟,有两条叉路,南叉和北叉。到了叉路口,伙伴们犹豫大半天,吃不准走哪条路能刨到药材。
走南路行至沟底,叫岩旯旮,然后走“之”字形山路爬上山岭,翻过去就到土岭了。土岭有水窖,我们中午就在水窖旁野炊。
有一次走北路,到后沟,爬到石井沟岭,已是满身大汗,为避免西边的冷风袭击,都要休息一下,落了汗再往过翻越。
正在休息,看见北边的荒沟岭上,出现了两条狼。我们大声呐喊驱赶,但狼不把小孩子放在眼里,不是听到人们的喊叫就快快跑开,而是不慌不忙地慢腾腾翻过了山头。于是伙伴中年龄大点的给我们开会。告诫我们,今天刨药材时,谁也不能离群太远,要抱着团在一面坡上刨,防止那一个被狼叼走了大伙还不知道。早晨一块上山的,傍晚还要一个不缺地完完整整地一块回去。虽说山里孩儿,不怕狼儿,但我们还是很害怕的,叫狼太寒碜,都管狼叫“四条腿”。悠着点,避免灾祸降临。
从石井沟岭走过十几道湾,到了旱其岭,那儿有一个水窖,各自提一锅水,继续往北小尖山方向走,从北小尖山折下去是招风旯旮,那里人迹罕至,长着各种各样的药材,一天就能刨一大捆。主要刨柴胡、远知、黄芩,也刨苍术。
每刨一颗,都攥在左手里,够一把时,梱住,用绳子系在腰间。刨到中午,从后到前围满一腰。于是,返到锅旁,开始做饭。
盛夏里,太阳当空,天气燥热,吃过饭,我们在树阴下玩耍一会,才进行下午的劳动。二狗子不安分了,他偷偷地爬上树,钻在茂密的枝叶里,向我们头上撒尿,玩起了晴天下大雨的游戏。
有人抹一把头上的尿,吼道:“好你个二狗子,待会儿下得树来,看我掐掉你鸡鸡!”
“哈哈哈"伙伴们又哄笑一阵。
从旱其岭水窖那儿向南翻越,就到了更乐村的禁林。属河北省省级林区,是长药材的好坡道。但为防森林火灾,闲人免进。我们小孩子年幼无知,常钻进林里刨药材。把锅和干粮丢在山岭这边的水窖处。
五月端午那天,我们在林里刨了一上午。刚走出林区,被偷偷等着的守林人一跃扑了上来。二狗走在前面还哼哼着唱歌呢。没想到守林人如此凶残。他用两腿夹住二狗的头,打二狗屁股。吓得我们四散奔逃。我向东山尖上跑,带着满腰的药材,扛着镢头,不利索,我就解开了腰间的绳子,药材脱落在山坡上,把镢头扔在了灌木丛里,空身奔逃。在山尖上,我看到二狗被两腿夹着个头,老爹老爹地哭喊着求饶。
打罢二狗,护林大汉向着我这边来了,虽害怕,但我料定他追不上我,等他上到这山尖来,我会从山背面冲下去,到老远老远的圪梁上。
原来那家伙不是追我的,他是去灌木丛里找我的镢头。他是来掠获我丢在山坡上的药材。
我心疼自己的药材,那可是瞪大眼睛在草丛里大半天还找不到一颗,一镢一镢刨出来的,饥又饥,渴又渴,油黑油黑的小脸蛋上不知滚落了多少汗珠才刨了那么多。
那时我就想,要是能在地里种上柴胡,就不用去山坡上瞪着眼找了,就不用挨打受气了。但,那只是空想。一,地是生产队的地,自己没有地。二,药材是野生的,人工是不可能种植的。坡里的药材好几年才能长成,即使种上,那个等待的时间也如同等待猴年马日。三,药材种子,不一齐熟,而是熟一个落一个,采集种子也是不可能的事。
野生的药材,年年刨年年生长,年年生长年年刨。野生的药材,这里一颗,那里一颗,一天不过刨一小梱儿,柴胡,黄芩剪掉茎,远之还得脱下皮儿。等凉晒加工好,一捆也就只有二、三斤儿。只能买个铅笔买个本儿。
03
时间推移到今天,土地分到户了,自己有了土地。
时间推移到今天,致富政策下来了,政府发给了药材种子。
时间推移到今天,我再也不用去山上刨野药材了。
我摸索到种药材的诀窍了。我试种了柴胡和丹参两种药材。
小暑大暑,正值雨季,玉米,谷子,大豆都锄了两遍。这时,把药材种子撒在地里,待到立秋,就长出了小嫩苗 。第二年正式生长,第三年清明前后收获。这是惯常的种植方法,谁都懂。但这个方法,理论上行得通,实际上行不通。
虽然跨过了三个年头,实际只长了一年。不追肥,长不大,追肥,草长得更旺,会把苗覆盖住,锄草,误不起工。跨越三个年头,两季秋地两季春地都不能犁,完全靠人工锄,锄不过来,况且苗小的时候不能锄,一锄,土就盖住苗了,等苗大了再锄,已经是满地荒草了。
诀窍是(单说柴胡),进入大暑,间作套种。把庄稼地锄好,撒上种子,不能施肥,第二年仍然不能追肥,但至少要锄两遍。
两遍锄不净草,草会疯长,别怕,待到秋分,草也结了籽,柴胡也结了籽,这时,把它们一并割掉。秋分没时间割,就只得往后拖了。迟割不如早割。
第三年一开春,杂草还在睡觉,柴胡第一个醒了,柴胡长到一拃高时,杂草还没出土。这时,要狠劲地追肥,锄上一遍。待开了花尚未结籽时割去上半截,如果没时间,拖到以后割也无妨。秋后就可以刨,第四年清明前后刨最好。已经长到了极限,不刨也不长个儿了。
我在试种,我在摸索,昨天下午,我去地里一刨,没想到会长这么大。满心欢喜。于是拍了一张令人满意的照片。并告诉所有还没搞懂的朋友们。
试种成功的柴胡春天刨时,只有图中左边那两颗小的那么大。并且,刨的速度也不快,春季,一天刨十斤,秋后一天就能刨二十斤。
记住,追肥时施尿素不如二胺,前者长茎,后者长根。
种药材有哲学,主要矛盾就是锄草,我亲眼看见有人灭草时,打草干磷,草死柴胡不死。神奇得很,下年,我也要拿一块地试试。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静等着刨钱吧。目前,商家在本地收购价每斤20一27元,
卖药材还有个决窍。大小要分类,如果大小混合在一起,大的也只能卖个小价。
04
我家住在太行山上,上山下山,全靠毛驴驮运。历史以来,以种玉米谷子为主。体大量大,收获不容易,改种药材就比较轻省了,刨10斤就卖200多元,用个面袋装上,提溜着就下山了。并且,收获时不像其它作物季节明显,这个月没空,下个月刨,今年没空明年还能刨。我的毛驴老了,不能驮运了,卖掉了。我就全部改种了丹参和柴胡。收入比种玉米谷子大得多。
太行梯田,干旱无雨,即使下大雨,也会自然排水。药材正适合了旱地种作,不烂。
从儿时刨野药材,到现在专门种植。我与药材结下不解的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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