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李长青揉了揉眉心,最近整理卷宗,常常忙到后半夜。昨晚忙活到12点才躺下,没睡两个小时就被叫醒了,问讯完,整张脸都挂着疲惫。
三个相关人员都离开了,太阳已经升起,老李躺在躺椅里,抽着烟。
从三个人的问讯中没有得到实质性的线索,水湾湾酒精中毒身亡不假,但这不是判断她自杀的绝对依据,如果有外人刻意引导,那就不算是自杀。
白板上多出了很多人名和之间的关系线索,此外还有调出来的通话记录等等。
水湾湾和白猛之间的确有矛盾,集中在近一周爆发。矛盾产生的原因主要在水湾湾身上,她总是尝试一些从前没有尝试,或者说被她父母禁止的东西。
喝酒,也算是一个新的尝试。
到底是因为逆反的心理还是有谁在暗中引导她,让她二十七年的不自在爆发出来,做出这样伤害自己的行为?
老李看了看白猛的名字,是这个孤儿?
接着目光往左上方移动,是水湾湾父母的教育方式?
李长青也想就此定论自杀,但身上的制服和心中的正义不允许他这么做。
水湾湾深夜跑到废弃工厂的房子里,那么一大箱啤酒,她怎么搬上去的?可惜那附近没有探头,只能从水湾湾的交易记录查到,她在10点32分的时候,在便利店买了一箱冰冻啤酒,然后坐上了出租车,到了废弃工厂五百米外的公交站。
当天送她去的司机已经找到了,司机对她印象很深,毕竟大半夜一个穿短裙的漂亮总会被中年男人的目光覆盖。
司机说水湾湾那天神情很正常,还在车上假装打电话给男朋友,把车牌和地点都说了出来,手机屏幕都还亮着。
她是个很警惕的女孩子。
但这样一个女孩子,她心理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又为什么在知道酒精过敏的情况下,喝那么多酒?
老李吐出一口烟圈,都是黑字的白板上,流浪汉的一句话让老李摸了摸下巴,这是他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
空调外机在两点钟的时候停止了,也就是说,空调被定时在两点钟关掉。
什么人会在炎热的夏季把空调定时在晚上2点,而且是在和男朋友闹别扭的时候,她会仔细到把空调定在2点钟关闭吗?这,可能吗?
老李没有思考可不可能,在他们的眼中,只有是和不是,‘可能’那种带有疑问的词从来不能当做断案证据。
“李队,刘局说上面只给三天时间,一定要找出凶手。”
小张喘着气推开门。
“我知道了,小张,女孩子如果从小被家长管的很严,会不会做出很过激的行为?”
老李盯着白板,问了一句。
小张愣了愣,“嗯,有这种可能,尤其是在15-22岁心理活动最繁杂的一段时间。但受害者已经27了,她有可能做出那种小孩子才会做的事吗?”
小张不知不觉来到了老李身后。
“实际年龄不代表不了心理年龄,白猛年龄是26,心理可比三十多的人还要强大。”
小张愕然,“但是从我们调查的结果来看,受害人的同事都说她是一个聪明冷静的人,一个人的心理和表面,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差吧?”
“永远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先代入案件中,我们要站在局外,冷静地找出并证明所有的可能。走,再去案发现场看看。”
6.
老李带着张何苗,叫上刚从县里调上来一年的痕检员徐才谨一起往案发现场去。
小徐开着车,老李抱着胸看着窗外,清晨的A市早已在晨光中醒来,街上多了很多行人和车辆。
A市小学的门口停了几辆电动车,附近的家长总会在快要上课的时间把孩子们送到。这些天真可爱洋溢着笑脸的孩子,他们不会藏事情,高兴了就笑,伤心了就哭。老李不止一次在梦中想,要是罪犯能够讲出最真实的话,该有多好。
“李队,李队?”
“啊?怎么了?”
“您已经快六个小时没合眼了,您睡会吧。”
张何苗关心地看着李长青,这个三十七岁的老队长,遇到案件还是这么拼。当初加入刑侦队,她就是冲着他来的,他是她的偶像,破获了多起大案重案冤案奇案的传奇刑警,被警队的人戏称为‘长青神探’。
“没事,年纪大了不爱睡觉,以后别叫您,听着别扭。到了警队,都是自家人,要么叫职位要么叫哥姐。小徐,这个案子你也在现场,你怎么看。”
李长青看向驾驶位的徐才谨,这个年轻小伙子让他很满意,刚来警局一年便跟着他破获了413惨案,那是一家六口被仇杀的惨案。
正是徐才谨的谨慎与细致,才让案情有了转机。
在警局内,李长青对他是赞不绝口,大有将他看做接班人的意思。
“现场我仔细检查过了,除了散乱的酒瓶,屋内其他地方都有被整理过的痕迹,符合白猛说的14号白天清扫过的说法。受害人额头有部分压痕和挫伤,大腿外侧有捏痕,这些痕迹是流浪汉所留。”
“什么!?”
张何苗眼睛睁大,叫出声来,她的脑袋里出现一个脏兮兮的流浪汉摸着一个昏迷的漂亮女孩大腿的情景,不禁怒从心中起。
徐才谨从反光镜里看了眼张何苗,这个刚到警局半个月的小丫头他今天是第二次见到。
张何苗剪了齐耳短发,两只眼睛凌厉而有神,鼻子很小,乍一看有点可爱,但昨晚接触了一次,这个小丫头咋咋呼呼的,同情心还泛滥。
徐才谨很怀疑她通过刑侦队面试是走了后门。但面试的是他的师父李长青,这个老刑警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对于一个流浪汉,有这种行为很正常。这次这个算是好心点的,只是摸了摸腿,还报了警。之前办过的案子里,有的流浪汉还会侵犯受害人,破坏了很多痕迹,把案件搞得很复杂。”
徐才谨平静说道,接这个案子的时候师父就让他多说一说,让这个刚来的实习生多了解了解。
“还很正常?还只是?!摸腿啊,女孩子的腿哪里是可以随便摸得,要是有人敢摸我,我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张何苗攥紧了拳头,一脸忿忿不平,大有一股女侠之风。
“大部分的流浪汉就是这种心理,进了刑侦队,要时刻记住相关人员可能存在的心理情况。师父,昨晚现场的十二个酒瓶我检查过了,有一个瓶口上留有流浪汉和受害人两个人的痕迹,其他十一个都是受害人的。空调机我也查过了,遥控器上定时按钮的确有受害人的指纹,受害人本身也有定时空调的习惯,她在家中经常定在3点钟。”
“依你看,这起案件是自杀还是他杀。”
徐才谨扶了扶黑框眼镜,这个著名警察大学出身的高材生清秀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皱眉。
“肯定是他杀!”
张何苗跳了出来,非常笃定地喊道。
李长青诧异地看了看身边的小姑娘,他从这个小姑娘眼中看出了坚定,“为什么?”
“那个女孩完全没有自杀的理由,从她的同事和公司其他工作人员的反馈来看,她是一个友善并且聪明乐观的女孩,即便是有一点叛逆,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而且,她那个男朋友听到自己女朋友身亡竟然那么无动于衷,好像跟他没什么关系似的。问讯的时候,他也是一副臭脸,还赶着送外卖,哪有男朋友是这样当的!”
张何苗越说越气,说完看向李长青,一副要从他那里得到认可的模样。
李长青点了点头,这还算一个正当的理由,但人的心理和性格哪里是可以百分百笃定的。
“还有...”
还有?
“女人的直觉。”
李长青和徐才谨不为所动,有时候直觉会得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但直觉绝对不可以作为证据。而且,有的时候直觉会给出一个错误的信号。
“何苗说的有一定根据,除此之外,从现场的痕迹检查来看,房间里只有受害人、白猛和流浪汉三人的痕迹,其中白猛的痕迹最少,根据他所说,14号清扫过便没有进去过,两者相符合。最多的是流浪汉,他在房内翻找留下了很多痕迹,也与他所说相符合。总结来讲,现场痕迹表明,受害人自杀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九十九。”
徐才谨推了推眼镜框,不紧不慢地分析道。
李长青点了点头,张何苗从受害人心理和近况分析,徐才谨从事发现场所留痕迹分析,这也是办案的两个方向,一个是事发现场留下的痕迹,一个是事发现场外的痕迹。
“还百分之九十九,还不如说百分之百。”张何苗嘀咕了一句。
“在任何案件中,永远留着百分之一的思考,这是我在县刑警队的师父跟我说的。”
徐才谨淡淡回道。
李长青打量了两眼身旁两个弟子,他们见面不过两天而已,怎么像小孩子一样拌嘴挑刺。
“小徐说的不错,在案件中永远不要觉得百分百就这样了,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你们俩分析的角度虽然不同,结论倒是相同,看来很有缘分嘛,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哈哈。”
“谁跟他是金童玉女。”
张何苗吐了吐舌头,忽然不好意思地抿紧了嘴,谁能想到办案时一脸严肃到令人可怕的李队还会这样打趣。
徐才谨嘴角抽了抽,虽然没说话,但他用肢体语言表达了拒绝。
“李队,您...李队怎么看?”
“事情发生的太理所当然。”
李长青说完这一句便闭口不言,眼睛盯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景观树。
张何苗一头雾水,下意识抬头往反光镜看了一眼,发现徐才谨又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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